曼穀，蓮花國家大廈酒店，高層總統套間。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天空蒼白冷。陳北堯躺在寬大舒適的床上，拿著手機。電話那頭的李誠聲音幹練沉穩：“老板，嫂子怎麼樣？”

陳北堯看一眼間的門，淡道：“醫生剛做完手，還沒醒。”他說這話時，隔了一條過道、金碧輝煌的客廳裡，一名中年醫生和他的助手們，正坐在沙發上，大氣也不敢出。幾名黑保鏢拿著槍，站在他們後。他們稍有異，哪怕只是低頭喝了口水，立刻有一柄槍對準他們的後腦。

電話那頭的李誠道：“嫂子吉人天相，不會有事。老板，那是泰國國家醫學院最好的醫生，無論如何不能殺。”

“我有分寸。”

“……其他事，我全安排好了。那我現在上來？下一步要怎麼做？”

陳北堯的眸很安靜：“你半小時後上來。”

掛了電話，陳北堯抓起床邊的拐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他靠著牆，慢慢走到裡間。這是整個套房最深的房間，只開了盞橘黃的地燈，朦朧而和。

慕善就靜靜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一直蓋到脖子下方。陳北堯走到床邊躺椅坐下，隔著半米的距離看著。

的頭發的臉，還有的，已被傭得幹幹淨淨，房間裡再無腥味，只有淡淡的草木皂的清香。的眼睛閉得很，長長的睫一不，鵝蛋臉越發顯得白。

陳北堯看了一會兒，手進口袋，到那粒子彈。子彈頭禿禿的，手仿佛還有的餘溫，他發現自己的手指竟然比子彈還要冰涼。

他扶著床邊，緩緩離開躺椅，將的被子掀開一角，自己慢慢躺下。他一只手臂橫在的頭部上方，著的長發，輕握那一側的肩膀，將環住，另一只手卻不可以像往日那樣環住的腰，只能輕輕握住的手。的手極涼，令他微微蹙眉。他沒穿子，腳掌輕勾，將的赤足包在當中。

被子下的，除了傷的腹部，不著寸縷，像一塊的玉。可他生怕牽的傷口，都不敢，只能這樣頭挨著頭，手牽著手，足著足。

就這麼一不躺著有十幾分鐘，他才小心翼翼的退開，為蓋好被子，緩緩站起來。

他撐著拐杖往門口走了幾步，又覺得剛才哪裡有點不對。回頭一看，原來被子還是有點淩，的一只足差不多都在被子外。他走過去，微提起被子想給蓋好，低頭卻看到渾圓如玉珠的小腳趾上，一點痕。

大概是傭的，又或許是從他上蹭到的。陳北堯蹙眉，從旁邊拿起巾，微彎下腰，仔仔細細將那一點跡拭幹淨。手中玉足，一如記憶中的可。

他看了一會兒，把巾一丟，慢慢蹲下，一寸寸含在裡親。然後他仔細把這邊被子蓋好，手又探進被子裡，到另一只足，重複了一遍剛才的作，這才緩緩站起來。

他走到門口，帶上了門，上了幾層反鎖，又設了碼。確認安全無誤後，他把門鑰匙放進兜，這才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連續的運令他了幾口氣，他拿過水喝了幾口，閉目沉思。

過了一會兒，李誠敲門走了進來。

這次陳北堯等人遇險，實在出乎意料。李誠那天在封鎖線外等了幾個小時，眼見沒有消息，就知道出了問題。他也試圖雇傭當地士兵，強行突破封鎖線。但雇傭軍的消息匪夷所思——首領暴斃，蕈為新的首領，投靠了君穆淩將軍。現在整個北部，都是君穆淩將軍的地盤。

混戰中死了很多人，雇傭軍也不敢接這樣的任務。而李誠要靠自己帶來的幾十個人，從重兵防衛的金三角找到兩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他通過泰國高向君穆淩將軍施，君穆淩的回答是一定提供幫助，可他收到雇傭兵的部消息，卻是君穆淩對陳北堯和丁珩發出了搜捕令。瞎子都知道，君穆淩吞並首領的地盤絕不是一時起意。可陳北堯卻恰好在這之前，從首領手裡套走一百億，君穆淩得到的本是個空殼，他怎麼會放過陳北堯？

就在李誠拿著那份剛剛發出的搜捕令，到絕之時，卻接到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陳北堯竟然搶在大搜捕開始之前，逃了出來。若是再晚上一兩天，只怕蒼蠅都飛不出金三角。

李誠還記得昨天中午趕到小鎮，找到陳北堯的形。那是一間普通民居，一家三口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陳北堯舉著槍，抱著慕善，渾是坐在客廳地盤上。看到李誠，他只說了一句話:”救。”就閉上雙眼。李誠嚇得心頭猛跳，試了試陳北堯還有微弱呼吸，這才稍微放心。後來他才知道，陳北堯拖著傷，整整三十多個小時沒睡，才會一頭栽倒。

而當他們終於回到安全的曼穀時，君穆淩顯然也收到消息，他給陳北堯的口信同時送到。

“亞澤在他們手上。”李誠道，“要我們把首領的錢全吐出來，他們才放人。我核算過，首領欠地下錢莊的幾十億，已經了無頭債。他之前的家是四十六億元。”

“四十六億換周亞澤？”陳北堯緩緩重複，又問，“你怎麼看？”

“我聽老板的。”

“任何人都有價格。”陳北堯看他一眼，平靜道，“除了慕善和你們。”

李誠聞言一時竟沒說話。

陳北堯又道：“不過，用錢不是最好的方法。”

李誠點點頭。他跟了陳北堯幾年，盡管不如周亞澤跟他親近，但也算肝膽相照。只是陳北堯今天波瀾不驚說出這樣的話，四十六億巨資也不能與他和周亞澤相比，實在出乎李誠的預料。

即使一向沉穩斂的他，也難免心頭波。平靜片刻，才重新冷靜思考。他覺得陳北堯說得對，吃掉的錢吐出來，今後整個東南亞都會以為霖市陳氏是骨頭。

可他們當然不是。

李誠笑道：“原來我還不理解，你來泰國時，為什麼讓我去趟臺灣？”

陳北堯微微一笑。

李誠繼續道：“君穆淩說到底離不開臺灣支持。我已經查清楚，他格清高，在臺灣政壇雖然說不上話，但站位很明確。之前有幾次無頭公案，也跟他手下的殺手不了關系。不人想把他置於死地，只是鞭長莫及。君穆淩自己支持那位，說不定也想棄車保帥。我們又打通了泰國政府這邊的一些關系。只要再花幾個月，我有信心讓君穆淩孤掌難鳴。只是周亞澤要吃些苦頭。但主權在我們手裡，他肯定不會死。”

一席話直中要害，正是陳北堯心中所想。他點頭：“臺灣青聯幫幫主是我香港叔父的朋友，我再給叔父去個電話。加上本土****的力量，最多一個月，就該讓君穆淩吃到苦頭。”

“那我怎麼回複君穆淩？”

陳北堯沉思片刻：“我再想想。”

李誠又坐了一會兒，向陳北堯匯報了其他財務狀況和人員安排，就離開了套房。陳北堯掏出鑰匙打開門，回到裡間，躺回床上。

此時已接近傍晚，他擁著慕善很快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從窗戶進來，曬在兩人臉上。陳北堯睜眼時，察覺慕善的頭了。

他一不盯著，仿佛生怕打擾的蘇醒。的睫微，終於睜開，看到陳北堯，的目還有些迷糊。可麻醉劑已過，傷口是很痛的。立刻皺眉，想起了一切。

陳北堯拿起對講機醫生，然後把對講機一丟，聲道：“我們在曼穀，很安全。你中槍了，沒有生命危險。等你再好點，我們就回霖市。”

他知道慕善會問什麼，所以先把重要信息告訴，免得再開口。慕善點點頭，近乎幹涸的聲音問：“丁……珩？”

陳北堯沉默片刻，道：“大概被他的人救走了。放心，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

慕善看著他，目微笑。

這時醫生走了進來，陳北堯挪到躺椅上，靜靜看著。過了約莫二十分鐘，醫生才激的被放走了。傭給慕善喂了些流食，也退了出去。陳北堯坐起來，把慕善的手一牽。

慕善有些虛弱的笑笑：“……不要久坐。”

陳北堯又躺回旁，用之前的姿勢，小心翼翼圈住。慕善在他懷裡，聞著他上藥味中卻似乎夾雜著煙味，疑的看著他：“……煙？”他槍傷完全沒好，本不可以煙。

陳北堯形一頓。之前慕善做手時，他的確了一兩。他沉默片刻道：“緩解力，以後不會。”

力？慕善有些心疼，又覺得自己跟他都很傻。其實那天夜裡，並不是勇敢到為丁珩擋槍。雖然丁珩對有救命之恩，但是一個菜鳥，舍救他實在不自量力。當時的反應完全是條件反，只是想拿槳給丁珩擋一下，誰知道就中了槍，痛得死去活來。

有些後怕，問道：“……會有……後癥嗎？”

陳北堯在額上一吻：“別想，你會很健康。等你好了，我們就要孩子。你剛醒，好好休息，什麼也不必擔心。”

慕善點點頭。睡了很久，此時也沒有困意。靠在他肩頭，著天花板。陳北堯閉上眼，臉頰著的長發，那裡的覺宜人，令他心舒暢。

“我……你。”微不可聞的聲音。

陳北堯猛的睜眼，側頭看去，只見慕善也正看著自己。那雙往日聰慧倔強的雙眼，此刻卻很平靜。好像這一句話再尋常不過，再自然不過。

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一句話。他仔仔細細看著的臉，不放過任何一表。卻闔上雙眼，只有角微彎。似乎承認了他這個事實，已經極為滿足，再無半點求。

陳北堯緩緩問：“你知不知道對我說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慕善睜眼盯著他，只是這一次，的目裡有明顯的憐惜。

陳北堯好像模糊到了心中所想，卻又不太清晰。

慕善目不變的看著他，蒼白的再次輕：“諸惡……莫作……”然後，的左手五指，悄無聲息的張開。

陳北堯心頭巨震——這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這一次，是張開了手在等待。

陳北堯立刻握住的手。他小心翼翼的擁著，目卻著窗外，看著極遠的地方。

下午的時候，慕善吃了點東西又睡著了。陳北堯得到心照料，恢複得很快，拄著拐杖走到外間。他拿起手機，沉默片刻，撥通李誠。

“告訴君穆淩，我同意給錢。”

“……老板這……”

陳北堯看著窗外朦朧的天，漂亮的曼穀城在一年難得的雨天氣中，展現出幹淨新鮮的廓。

陳北堯緩緩道：“除了錢，我不想因為這些毒梟，付出其他代價。”

李誠心頭一震。

他生斂穩重，其實陳北堯肯做這個決定，何嘗不是他希的？與金三角毒梟鬥個你死我活，雖然有把握，但勢必是一條腥風雨的路。這次就差點讓陳北堯和慕善回不來，誰知道下一次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只是四十六億說放就放，有幾個人能做到？

想到就此罷手，李誠繃的神仿佛也就此放松下來，他恢複幹練的語氣：“……好，我明白了，我會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