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百里奇再次獲勝歸坐後，並無再起的意思，蕭景睿面凝重地站了起來，冷冷地向他一抱拳，道：“在下蕭景睿，向百里勇士請教。”

百里奇今天是第一次被人挑戰，眸中芒一閃，可回頭看了看本國的使臣，見他向自己搖了搖頭，表立時轉爲木然，搖頭拒絕道：“我累了。”

蕭景睿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容易讓人誤以爲是大梁的皇子，懷疑對方是因此而拒絕，忙補了一句道：“在下寧國侯謝玉之子，特來請教。百里勇士如果疲累，可以稍歇片刻，再行指點。”

百里奇又回頭看了看，北燕使臣仍然搖頭，於是他又道：“今天不打了。”

其實衆所周知，蕭景睿生不爭強鬥勝，像比武這種事他一向認爲無論輸贏都不必結怨。可是今天百里奇所作所爲實在過分，有時明明對方已經敗退，他還非要追上徹底擊倒不可，不由激起了這個溫和青年的怒意，因此氣上涌，竟主出場進行挑戰，憋足了一口氣，想要拼著重傷，也非得挫一挫百里奇的戾氣，沒想到一開始就被綿綿的擋了回來，偏偏那人又真的是連打了好幾場，非要說他“裝累避戰”之類的話，以蕭景睿溫厚的格又實在說不出口，竟只能氣怔了半晌，方道：“那請百里勇士與我約一個時間，你我擇日再戰。”

百里奇喝了口茶，第三次搖了搖頭，冷冷道：“改天還有什麼再戰的理由嗎？這兒這麼多人，你要實在想打，另挑一個好了。”

樑帝見他堅持拒絕，不由心頭一，側頭看了蒙摯一眼。軍統領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忙俯在他耳邊道：“陛下切莫誤會，北燕人並非示弱，只是知道景睿和豫津一定份貴重，剛纔又顯然與郡主相，不想過於得罪大梁權貴罷了。其實景睿並不是百里奇的對手。”

樑帝聞言雖神如常，但心裡不免有些失。百里奇今天如此逞能，爲大梁君主，他當然還是希能有一個本國人掙回些面，可惜看這樣子只怕難以如願了。正心中鬱悶之時，突然看見下方梅長蘇不知在與郡主悄悄私語什麼，霓凰聽後一臉驚詫之，不由問了一句：“霓凰，你與蘇卿在說什麼？”

霓凰郡主遲疑了一下，勉強笑道：“沒什麼……”

樑帝在眉上微微掛些嗔，沉聲道：“不可欺君哦，到底在說什麼？”

郡主笑了笑道：“霓凰怎敢。蘇先生不過是稍稍評論了幾句剛纔的對戰而已，確無他言。”

“哦？蘇卿有何高論，不論說來大家聽聽。”

霓凰郡主瞧瞧梅長蘇，見他也一副無奈的表，便只好站起來，道：“蘇先生說百里勇士過剛易折，練武的路子錯了，若被人尋出破綻，幾個稚子便可擊而倒之。”

聽到這種評論，百里奇面上一跳，微帶了些怒。不過北燕使臣卻把這番話當是大梁人想找回點場面而已，當下傲然道：“這種話放在誰上都可以，先生若是高人，不妨尋一尋他的破綻，再找幾個稚子來擊倒他多好啊。”

梅長蘇忙笑道：“是我妄言了。兩位放心，百里勇士能練到這樣也不容易，我是不會隨便毀人前程的。”

他明明是在道歉，可那話聽著比板還要扎心，言下之意分明是說“其實我說的出做得到，只是不想毀你罷了”，北燕使臣正志得意滿呢，聽著怎麼可能舒服，立即道：“這位先生若是有這般本事，不妨當著陛下的面試一試，我們百里勇士雖然疲累，可也不敢掃先生說大話的興致啊。”

“哪有這麼快的，”梅長蘇仍是一臉溫和的微笑，“就算能立即找來幾個稚子，我至還得教幾天呢。好了，就算是我胡說吧，兩位別在意……”

北燕使臣一聽，這話怎麼越聽越說的跟真的一樣，要就這樣不理他了，倒像怕他似的，百里奇一拳一腳掙來的面子，如果被人在口舌上賺了回去，日後四皇子知道了只怕會說自己這個正使無能，怎麼可以放著不駁回去，當下冷笑道：“先生要調教人，我們等著就是了。請陛下指個日子，保證隨隨到。”

梅長蘇表有些爲難，喃喃道：“我在京城又不，哪裡去找這些稚子……”

其實要找什麼稚子，只要他說一聲，在場每一個大梁人都能立刻幫他找到一大羣，可是大家誰也拿不定他到底說的是真的還是隻想氣氣百里奇而已，都沒敢開口。

北燕使臣見他這樣，越發肯定他是虛張聲勢，立即火上澆油道：“這有何難，聽說貴國京城的武館裡有很多小學徒……”

“武館裡的孩子太強了，我怕百里勇士吃虧。再說找幾個練過武的孩子來圍攻，也不公平啊。”

見這人到如此地步了還要繼續吹牛，北燕使臣氣得一咬牙，道：“這有何妨，我們並無怨言。”

“不好，”梅長蘇搖著頭，“要找弱一點的……這宮裡、還有各位的府上有沒有比較弱的孩子？”

衆人謹懼，未敢答言，怕不小心幫了倒忙，只有景寧公主不太明白這個狀況，加之不久前纔剛剛被掖幽庭的慘況刺激過，馬上接話道：“宮裡有啊，掖幽庭裡有好些小孩子的，都是瘦骨嶙峋的真可憐。”

“掖幽庭的罪奴啊，”梅長蘇小聲自語道，“倒是比找尋常人家的孩子合適些，不過陛下是否準許……”

樑帝見他的目向自己看來，一時也無法確認他到底是希自己答應呢，還是不答應。正猶豫間，蒙摯的聲音細細耳：“請陛下恩準。”

樑帝對本國這位第一高手在武學上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立即道：“朕準了。來人，前去掖幽庭，挑幾個孩子來。”

梅長蘇追加了一句：“記住，要弱一點的啊。”

北燕使者被他氣得不輕，惡狠狠道：“罪奴可也是人啊，先生這些孩子平白送死，倒也真是忍心。”

景寧公主看到自己隨口答的一句話造這種後果，正著急呢，忙接著話鋒道：“是啊，這不是讓那些孩子去送死嗎？父皇，這樣絕對不行！”

“公主放心，我還是有些把握的。”梅長蘇勸道，“再說爲罪奴，能爲陛下效力，就算死也應該。更何況一旦贏了，陛下還會有重賞的。”

景寧公主聽了更氣：“他們每日在宮中勞役，賞再多的銀子也沒地方花，當然是命比較重要啊！”

“說的也是，”梅長蘇仰頭想了想，“這些小罪奴心中毫無希，只怕行事懈怠，不好調教呢。這個主意錯了，不該選他們的……”

北燕使臣本來看到他們已經選人去了，還有些驚詫，此刻見梅長蘇又有退之意，心中登時又安定下來，譏諷道：“先生真是，到這時候了還要強撐，其實只要認一句錯，我們百里勇士也不是小氣之人。”

梅長蘇凝目定定地看著他，直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了，方嘆了一口氣道：“蘇某再三給你臺階下，你就是不肯下來。既然非要試一試，就只好對不住百里勇士了。”

北燕使臣氣煞，正要反擊，剛纔奉旨去掖幽庭的太監已回來，稟道：“陛下，奴才帶來五個孩子。”

“嗯，都上來。”

“是。”

跟在太監後面，五個小小的影瑟著上殿，蜷一團跪伏於地。

靖王原本就已開始覺得疑，現在看到庭生就在其間，心裡更是明白了大半，看看殿中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忙找了個機會悄悄跟坐在旁的皇妹景寧說了幾句話。

“擡起頭來，報報年齡，都是哪家罪臣的後人啊？”樑帝語氣冷洌地道。

五個孩子都嚇得不輕，在太監的低聲催下，方一個個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回稟。到庭生時，他煞白著一張臉，小聲道：“罪奴……十一歲，原太和……大學士敬奎……之孫……因科場案……問罪……”

梅長蘇突覺心頭一酸，忙端茶啜飲，掩飾了過去。現在想象當年，在被收監掖幽庭，得不到外界一幫助的境況下，祁王的眷們竟能同心協力，爲庭生這個僥倖降生的腹子謀得一個假份，庇護他逃過太子和譽王的斬草除，實在是值得讓人對們又敬又嘆。可惜令人心傷的是，這些義烈子們飽折磨，現在已經沒有幾個存活於世了。

五個孩子回報完畢，樑帝都沒太放在心上，嗯了一聲後對梅長蘇道：“蘇卿看這些稚子可還使得？”

“五個太多了，不能太佔百裡勇士的便宜，三個足夠，”梅長蘇隨意看了看，指了含庭生在的三個人，“臣恐怕要帶回住去調教兩天，陛下能否恩準？”

“朕準了。如若兩日後能勝，朕有重賞。”

梅長蘇嘆息一聲：“陛下固然深恩，不過公主適才言之有理，這些孩子是罪奴，賞金銀也無使用呢。”

樑帝不笑道：“你誤會了，朕的意思是重賞你。”

“呃？”梅長蘇一怔，“臣就不必了。要出力的都是他們，不如陛下還是賜些他們能消的恩寵吧。”

“他們自然也要賞，”樑帝見一旁的北燕使臣聽到此時，已氣得面如土，心中不由大是愉悅，“如果贏了，朕賞……呃……賞……”

他正想著該賞什麼呢，景寧公主言道：“父皇，您可得要下重賞，他們才肯出死力，蘇先生纔好調教。兒的意思嘛，對這些罪奴最大的恩賞莫過於除其苦役，讓他們能出掖幽庭自尋立之所，父皇就算賞金山銀山，也不如賞這個啊。”

樑帝見小兒今天實在是太同這些小罪奴了，爲了讓高興，加上那幾個孩子都沒什麼要的，並未多想，當下點頭應允：“好。朕就依你，若是他們立功，朕恩準免其苦役，著政廳妥善安置。”

景寧公主大喜：“謝父皇。兒就知道父皇是最聖心仁德的。”

“你啊，就是心。不過孩兒家嘛，心也沒什麼。”樑帝慈地看了一眼，這才轉向衆人，“今日就暫且散了吧。兩日後郡主文試之前，我們先看看蘇卿調教的本事，再開始舞文弄墨罷。”

大家立即站起來，齊聲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