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李玉肘間橫著一柄雪白拂塵，快步走，後隨著一串抬著紫檀木箱子的太監。

「皇後娘娘千歲！」李玉笑得如同一尊彌勒佛，「皇上囑託奴才，將今年千秋日的壽禮送來。」

皇後起相迎：「皇上厚，臣妾謝恩。」

「娘娘別急，除去金銀綢緞這些常例，皇上還特意為您準備了一件禮。」說罷，李玉拍拍手，兩名麵容清秀的小太監便抬著一隻式樣緻的妝奩進來。

時間剛剛好，子時，富察皇後出生的時刻。

妝奩頂部的小黑匣子忽然敞開，彈出一隻翠綠布穀鳥，乍一眼去，栩栩如生，待走近一看，才發現是由一整塊祖母綠雕刻而，唯雙眼點綴著兩顆黑瑪瑙，靈溢，緻可，一見富察皇後，便舒展開綠翎羽，發出「布穀，布穀」的聲。

皇後立時出喜之：「這是鐘錶嗎？」

「皇上為了給您一個驚喜，早早吩咐做鍾製造，他們搗騰了很久，做出來一隻祝壽鍾，但皇上說，咱們中國人不興壽辰送那玩意兒，特意命他們進行了改造，您瞧。」李玉將妝奩盒開啟，裡麵盛放著各式各樣的珠寶，大多是祖母綠與瑪瑙首飾，正好與布穀布穀喚的鳥兒相輝映，李玉笑道，「這是一隻妝奩，但上頭的小匣子，能準點報時！」

珍貴倒是其次，最難能可貴的是，皇帝在這上頭花費的心思。

在座嬪妃個個羨艷不已，尤其是慧貴妃，假指甲生生摳進旁侍的皮裡，雖疼，對方卻咬牙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難為皇上為本宮花費了這麼多心思。」皇後娘娘終於出此次壽宴上第一次微笑。

旁的人紛紛圍了過來，對說著恭維話，皇後揮揮手，眾人聲音一止，對李玉道：「李公公，麻煩你去與皇上說，本宮稍候會親自過去謝恩。」

「是，娘娘。」李玉恭敬應道，轉之際，腳步忽然停了停。

魏瓔珞立在道路一側，若無其事的高捧手中的托盤，有意無意，托盤正好遮住了的臉。

雖覺得此看起來有些麵，但這裡到底是皇後的壽宴，李玉不好在這個時候命抬頭一看，免得引起旁人的無端猜測，又有皇後的囑咐在，便收回目，抬腳離去。

他走後，眾人的目與議論一直聚在布穀鳥上，良久之後，富察皇後才記起還有一個前來獻禮的宮在，轉過頭來，和悅的問：「綉坊送了什麼來？」

魏瓔珞慢慢展開托盤上照著的黃綢，出下頭摺疊好的袍來。

四周響起一片驚嘆聲，卻不是驚嘆於袍的麗。

而是……驚嘆於它的劣。

「大膽！！」不必富察皇後開口，旁的大宮明玉便已厲聲喝道，「你竟敢將這樣的東西送給皇後！！」

袍綉工非凡，上頭的凰展翅飛，比之先前巧奪天工的布穀鳥兒，竟也不遑多讓。

區別在於，布穀鳥兒是由珍貴的祖母綠雕的，而托盤中的袍，卻是由不知名的皮織的。

「我記得給綉坊送去的乃是孔雀線，如今做出來的是什麼？」明玉快步走來，抓起袍一看，麵上怒更重，「不是金，甚至不是銀線，好啊，綉坊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貪墨了孔雀線，最後拿出這種製濫造的東西來湊數嗎？」

魏瓔珞迅速跪倒：「奴婢不敢。」

「你不敢？做都做了，還有什麼不敢？」明玉正要將手中的袍擲到對方臉上，後卻響起富察皇後的一聲：「慢。」

富察皇後招招手，命明玉將裳遞了上來，低頭打量片刻，的眉頭也不皺了起來，抬頭向魏瓔珞：「若本宮沒看錯的話，這是鹿尾絨的線。」

「皇後娘娘聖明。」魏瓔珞半點掩飾也無，大大方方的承認道。

眾人嘩然。

竟真是綉線中最下等的鹿尾，連地位稍微高一些的宮都不會用這樣的材料做裳，綉坊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了什麼人指使，用這樣的東西來辱皇後娘娘？

一時之間，眾人的目有意無意的瞥向慧貴妃。

連富察皇後心中都存了類似的懷疑，麵漸漸冷淡下來，問：「綉坊為何要選用這樣的線？」

皇後隻配用這樣的綉線，還是上頭送來的材料出了錯？在眾人看來，無論是什麼樣的答案，對皇後來說都是一種辱。前者不必多說，若是後者，則說明皇後本無力統後宮，隨便什麼人都能調換材料，然後在壽宴這種重要時候，用鹿尾袍來辱。

且不論壽宴之後，皇後會如何理這事，但眼前這個小宮……是死定了！

在眾人看死人的目裡，魏瓔珞深吸一口氣，仍舊維持著手捧托盤的作，吐字清晰道：「聽聞皇後娘娘素來節儉，曾言金銀線奢靡浪費，又思及大清先祖關之前，所有裝飾，一律採用鹿尾絨線，此次奴才鬥膽，捨棄金銀線，重返舊俗，既遵從皇後娘娘厲行節約之旨，又可提示眾人銘記先祖建立帝業之艱辛。」

「這……」明玉本已做好喚人置魏瓔珞的準備，冷不丁聽說出這樣一番說辭，登時啞口無言，挑了半天，竟挑不出話裡的刺來，隻得將求助的目投向富察皇後。

富察皇後會如何置魏瓔珞？

魏瓔珞已經猜得**不離十。

先前不肯進來送禮，是因為皇後那時候正因為慧貴妃送的送子觀音，而心大壞。

即便是一個常年吃齋的善人，心不好的時候，保不準都會腳踹一踹腳邊的家犬。

所以左等右等，左拖右拖，最後總算拖到了皇帝的禮來。

那隻翠綠的布穀鳥兒，將皇後霾的心給唱得明亮了起來。

即便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在心好的時候，說話的聲音都會變得溫些，甚至會好心賞賜路邊乞兒一兩隻包子。

「謀事在人事在天。」魏瓔珞心想，「蒼天……請不要辜負有心人。」

蒼天，自然不會辜負有心人。

「……你這丫頭，心思倒也巧妙。」跪伏在地，隻能聽見富察皇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輕鬆與愉悅，「如今宮中奢靡之風漸起，若人人都能銘記祖先創業之艱辛，當捨棄奢華、簡樸度日才對。來人，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