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你是不是……胖了？」

不但娘娘們要量裁，宮們也要量裁，尤其是新進宮的小宮們，正值發育的年紀，有一些幾個月過去了，袖子就短了一截。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綉坊總不會虧待了自家人，於是到了給宮們量裁的時候，首先著魏瓔珞這批人。

隻是尺往魏瓔珞腰上一卷，張嬤嬤就皺起了眉頭：「你這腰了得有一寸，最近海吃胡喝了些什麼呀。」

魏瓔珞沉默不語，旁的吉祥卻為抱不平。

「哪有啊。」吉祥道，「瓔珞姐姐最近吃什麼吐什麼，已經有好幾天沒正正經經吃過一頓好飯了！」

張嬤嬤狠狠瞪一眼，嫌說話，然後回頭對魏瓔珞嘆了口氣：「你現在這服已經穿小了，新服做出來之前，你先去庫房裡選件合的舊服，對付一陣子再說吧。」

「謝嬤嬤。」魏瓔珞有些愧的說，在其他人繼續量尺寸的時候，獨個兒進了庫房。

庫房裡堆砌著新布新，也有舊布舊，世事難料，旦夕禍福，有時候新服剛做好，人卻沒了，有時候不過短短數月，原先最流行的花便不流行了，於是這些裳，這新布料就被束之高閣，長久以來無人問津，花暗淡，黴斑漸生，越來越破，越來越舊……直至最後，再也不會被人穿起。

就如同這後宮之中老去的人。

魏瓔珞從一支支放裳的架子前路過，最後挑出來一件沉穩的石青裳，左右四顧了片刻，見四周無人，便除下自己上的裳，以便試穿手中的石青舊。

除去外，裡麵便是的裡。

再難遮掩微微隆起的小腹。

而這一切，沒有逃過尾隨而來的錦繡的眼睛。

訊息傳到方姑姑耳裡，拍案而起，笑道：「好！這才真正的人贓並獲呢，我現在就去請吳總管！」

錦繡在一旁添油加醋道：「順便把張嬤嬤也來，讓親眼看看自己的這位得意高徒，到底是個什麼貨！」

「說得對，還要把那個老貨一起喊來，看看以後還敢不敢在我麵前得意！」

方姑姑冷笑一聲，然後迫不及待的跑去尋吳總管。

此事非同小可，吳書來當即丟下手頭的事，趕至宮所。

「魏瓔珞！」他盯著眼前，「有人告發你幹了醜事兒，你認罪嗎？」

魏瓔珞上穿著才換上的石青裳，愈發顯得氣質沉穩，先恭恭敬敬的朝吳書來福了福，然後鎮定自若道：「敢問公公，什麼樣的醜事，告發者何人？」

「是我！」方姑姑越眾而出，目如刀，一刀一刀剮在上，「告你與侍衛勾搭，珠胎暗結！」

魏瓔珞嘆了口氣：「姑姑，我從未得罪過你，你為何要用這種無端造的事來害我？」

「是不是無端造，一查便知！」方姑姑對吳書來道，「吳總管，還請尋個有經驗的嬤嬤來給檢查檢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見一副信誓旦旦，有恃無恐的樣子，吳書來忍不住蹙起眉頭。

以他對方姑姑的瞭解，若是此人沒有一點把握，定是不敢如這般當眾發難的，難不真如所言，魏瓔珞……

吳書來不想將此事鬧大，魏瓔珞臉上無，他這個總領宮事宜的大太監也要跟著名聲損，於是略帶規勸道：「魏瓔珞，你若真的做了，就老實供出，免得檢查出來，更加難堪。」

「穢宮廷，杖打死，瓔珞惜命，哪兒有膽子做出這樣的事來。」魏瓔珞淡淡掃了方姑姑一眼，「便如方姑姑所言，請個有經驗的嬤嬤來，讓這件事水落石出吧！」

吳書來被們兩個給弄糊塗了，方姑姑一副把柄在手，意圖置人於死地的模樣，卻不料魏瓔珞也一副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樣，這……

「好吧。」吳書來隻得道，「來人，去請嚴嬤嬤來！」

嚴嬤嬤是個穩婆。

據自己說，歷經兩代帝王，手裡接生過三位公主，四個皇子，沒人知道說的是真的，還是在吹牛。

請出馬，吳書來不但用了麵子，還使了些銀子。

否則還請不這位大佬。

但對吳書來而言，這些花費是值得的，因為這件事已經鬧的大的了，必須找一個地位跟技都得人認可的嬤嬤來理，才能讓人信服。

當然，若是能看在銀子的份上，讓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方姑姑看出他心中想法，冷笑道：「嚴嬤嬤，這裡這麼多雙眼睛，這麼多張，您可得檢查得仔細些了，否則過些日子，讓這小賤人生出個十月懷胎的孩子，您的金字招牌可就要砸掉了。」

「吳總管。」魏瓔珞斜了一眼，然後回眸對吳書來道，「我雖然是宮，卻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清清白白的名聲被人玷汙，換了別人得一頭死！這告狀的人，分明是要死我，敢問一句，若最後證明我沒罪，那告狀的人，要如何置？」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穢宮廷者，杖打死。空口白牙，誣陷他人，一通，逐出紫城！好了，一切就看這次檢查的結果吧！」吳書來一揮手，「嚴嬤嬤，開始吧！」

「姑娘，隨我來。」嚴嬤嬤領著魏瓔珞去了事先備好的小房間。

門窗封得嚴實，又沒半點聲音傳出，外頭的人不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事，隻覺得度日如年，吉祥在原地來回走，張嬤嬤的目再一次投向門，方姑姑的右腳尖不耐煩的拍打著地麵。

直至吱呀一聲，房門再次被開啟。

嚴嬤嬤用打漉的帕子拭著雙手，過門檻走出來。

「怎麼樣？」方姑姑一個箭步迎上去，「結果如何，的肚子是不是大了？」

嚴嬤嬤愣了楞：「是大了……」

「聽見了嗎！你們都聽見了嗎！」方姑姑大喜過，轉過來對吳書來，對張嬤嬤，對院中站著的所有人喊，「魏瓔珞大肚子了！」

這話彷彿將一顆活丟進了沸騰的鍋裡。

登時鍋水四濺，漫天。

「天啊，真是乾出醜事了！」

「我就說經常鬼鬼祟祟，原來是和人幽會！」

「嘖，綉活好又怎麼樣，人品不端正，把咱們的臉都丟盡了！」

「不會，瓔珞姐姐不會是這樣的人！」

張嬤嬤晃了晃，若不是旁的吉祥扶住，怕是要一下子坐在地上，離不遠的吳書來臉也很不好看，向魏瓔珞的眼神也充滿失。

曾經他多看好這個孩子啊，哎……

正要揮手為這件事做個了斷，卻聽見嚴嬤嬤大吼一聲：「夠了，你們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嘈嘈雜雜的聲音忽然一止，方姑姑楞了楞，接著道：「你不是說肚子大……」

「我是說肚子大了……些！」嚴嬤嬤總算逮著機會，將沒說完的那個字說完，然後冷哼一聲道，「估著是吃了什麼不好克化的東西，生生把肚子給撐大了，但最重要的是——還是個黃花閨，清白之！」

「什麼！」方姑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拉著嚴嬤嬤道，「你說什麼，你……你是不是搞錯了？」

「呸！」旁人肯給麵子，嚴嬤嬤可不會給留麵子，當即朝麵上啐一口，倚老賣老道：「閉吧你！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敢在我麵前裝經驗！你見過多人，就敢斷定人家懷有孕！我在宮裡四十年，看了多秀宮，難道連婦人和都分不清嗎！」

方姑姑被噴了一臉口水，卻連拭一下的心都沒有。

周遭的目讓遍發寒，幾近哀求的拉著嚴嬤嬤道：「從前沒出過錯，許是，許是就今天出了一次錯呢？麻煩你了，不，求您了，嚴嬤嬤，您再給驗一次，就一次！」

「不必了！」吳書來走了過來，沉聲道，「嚴嬤嬤可是宮裡四十年的老嬤嬤了，說起人那點事兒，就連太醫院院判也比不上有經驗！幾十雙眼睛都看得真真的，魏瓔珞的確是被冤枉了，你這個掌事姑姑，幹得可真不是人事兒！」

方姑姑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跪了下來，痛哭流涕道：「吳總管，吳總管，我，我也是誤聽了錦繡那丫頭的胡話，是想栽贓陷害魏瓔珞，不是我啊！」

冷不丁被拉出來背鍋，錦繡嚇了一跳，見眾人都將目投向，連連後退，卻又不知道該退到哪裡去，隻能不停擺著手道：「不，不是我！方姑姑，你怎麼能怪到我頭上，明明是你讓我去盯著瓔珞，我都是據實彙報，一句都沒有誇大啊！」

「哼，明明是你跟魏瓔珞有仇，為了除掉，故意拿些假訊息來咋呼我，把我當槍使，我……我……」方姑姑越說越火，忽然朝對方撲了過來，撕扯住對方的頭髮跟麵皮，吼道，「我跟你拚了！」

兩個扭打在一塊，彷彿宿世的仇人般，三四人上去也沒能扯開，一時間塵土飛揚，釵環滿地。

「夠了！」吳書來怒吼，「何統，真是何統，來人，把們兩個拉開！」

最後還是他帶來的太監們出麵，才生生將這兩人拉開，卻還不肯安生，不斷朝對方踢著，又不斷的朝吳書來哭喊求饒。

吳書來被們兩個吵得頭疼，目投向魏瓔珞，緩緩道：「魏瓔珞，你是苦主，你怎麼說？」

聽吳書來此話的意思，是要將決定權轉移給魏瓔珞了？

方姑姑與錦繡對視一眼，紛紛換了個討饒的件，你一言我一語的朝魏瓔珞哭喊。

方姑姑：「瓔珞！瓔珞！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不地道，是我太苛刻，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挑剔你了，這都是錦繡的錯啊，是挑撥離間，你是個好姑娘，都是不好！」

錦繡：「瓔珞，你別信的話，這是想求你原諒！咱倆是一起宮的，你知道我膽小，這麼大的事兒，敢一個人策劃嗎？是，纔是幕後主使，我隻是迫於無奈，沒辦法才聽的話呀！」

魏瓔珞對二人視而不見，又重新對吳書來福了福，語氣沉穩：「人言可畏，若非吳總管您主持公道，想必瓔珞隻能一死自證清白，如今事已經水落石出，還請吳總管秉公理。」

「哦？」吳書來笑了起來，「即便我將們兩個放了，你心裡也不怨？」

方姑姑與錦繡眼中登時迸發出熱烈芒，向魏瓔珞的目充滿忐忑與哀求，卻見魏瓔珞輕輕搖搖頭，回道：「不怨。」

吳書來滿意的笑了起來：「你雖不怨……我卻不能真的就這麼放過了們！方妮子！」

「在，在，奴婢在。」被他點到名字的方姑姑忙不迭的跪了下來。

「你誣陷他人，犯了口業，杖四十，逐出宮去！」吳總管冷冷道，然後目從猛然癱瘓在地的上，轉移到瑟瑟發抖的錦繡上，「宮錦繡，嫉妒同僚，挑撥離間，杖二十，罰辛者庫。」

兩人立時大哭大起來。

方姑姑：「不要！吳總管，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吳總管！吳總管！」

錦繡：「不是我的錯呀，都是方姑姑害的，這真的不關我的事！」

吳書來實在是不願意再聽見這二人的聲音，擺了擺手，幾名太監便一起用力，將們兩個拖了下去。

「宮裡是什麼地方，竟然也敢胡言語，誰要是再攪風攪雨、無事生非，們倆就是下場！」吳書來環顧四周，目所及之，所有人都垂下頭去，直至看向魏瓔珞時，目才變得溫和了些，「若要學，就多學學魏瓔珞，這纔是你們值得學的好榜樣。」

他或許隻是隨口一說，但那又怎樣呢？

待他一走，眾人重新抬起頭來，著魏瓔珞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

宮所裡已經沒了方姑姑。

如今再加上吳總管那番話。

……從此往後，宮所裡，還有誰敢跟魏瓔珞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