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稚啊了聲, 收回視線，遲鈍地點點頭。

低頭琢磨著這話的意思。

以為他早就已經忘了這事兒, 亦或者是本沒當回事。而且桑稚沒見他提過談了朋友的事, 也沒見他帶給看。

那之前在機場的那個是誰？

桑稚又看向他，忍不住問：“那之前那個呢？”

段嘉許：“哪個。”

“就是, ”不知道自己突然提起那麼久遠的事會不會顯得怪異, 桑稚玩著手指，假裝不經意地問, “我高一的時候來宜荷，跟你一塊來機場的那個姐姐。”

“你高一的時候？”

“……”桑稚糾結了幾秒, 只能說的更準一些, 來加強他的記憶, “我過來找我的那個網對象的那次。”

段嘉許想起來了：“我上司。”

桑稚抿了抿，著頭皮，干地繼續問：“那怎麼跟你一塊過來。”

“那會兒我還不會開車吧, ”三年前的事，段嘉許記不太清了, 回憶了下，“而且那天好像通宵加班了，有點不舒服。”

“……”

“你哥給我打電話的時候, 剛好聽到了，就順帶載我過去。”段嘉許側頭看向，狀似無意地補充，“人孩子都上小學了。”

桑稚的思緒一時有些空, 忽地想起了自己極為難熬的那段時間，想起了被藏進箱子里封鎖起來的所有回憶。

想起了刻意為之的疏遠。

想起了那段，單方面開始，又單方面結束的暗。

桑稚沉默地點頭，心不在焉地問：“那你怎麼一直沒找對象？”

段嘉許隨口說：“你哥不也沒找？”

“……”桑稚想起舍友的話，面復雜道，“那你總不能是一直在等我哥吧……”

段嘉許好笑道：“說什麼呢。”

桑稚低聲說：“我就是覺得奇怪。”

“剛畢業的時候沒時間，”段嘉許漫不經心道，“這兩年被我那上司介紹了好幾個，不太合適。”

桑稚哦了聲，沒再繼續問。

飛機起飛，空姐拿著毯在發放。

桑稚跟要了一條，蓋到自己的腦袋上，假裝要睡覺的樣子。的腦袋偏向窗戶的那一側，眼睛閉了又睜開，很快又閉上。

像是在想事。

半晌。

桑稚稍稍低了頭。

從前覺得是傷疤的地方，在此刻都莫名像是被人用填補上。用力抿著，藏在毯里的角仍然控制不住般地彎了起來。

毫無聲息。

飛機到達宜荷市。

下飛機之前，桑稚聽到那個袁朗的人跟段嘉許要了聯系方式。兩人找了個地方解決了午飯，之后段嘉許把桑稚送回了學校。

此時剛過還不到一點，宿舍只有寧薇一個人。

桑稚的宿舍沒電梯，住在三樓。段嘉許幫把行李箱扛上了宿舍，也沒多呆，禮貌地跟寧薇打了聲招呼，又囑咐了桑稚幾句話，很快就離開了。

等他走了，寧薇好奇道：“他這是以什麼份送你過來的？”

桑稚蹲在地上，拉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長輩吧。”

“……”寧薇說，“還長輩啊？”

桑稚沉默幾秒：“其實我也不大清楚。”

聽到這話，寧薇立刻湊了過去，眨著眼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我現在就有點分不清，”桑稚思考了下，語氣有些遲疑，“因為我覺他以前說話好像也是這樣的。”

“啊？”

“但又好像不太一樣。”

“他跟你說什麼了嗎？”

桑稚停下作，小聲道：“他剛剛跟我說，這幾年他沒談。說是沒找著合適的。”

“等會兒，那他以前談過嗎？”寧薇驚了，“不會沒有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桑稚說，“我總不好問那麼多。”

“那你說覺得分不清是什麼意思呀？”

“我小時候他就這樣說話，比如他載我回家，然后還會說我笑什麼，或者是，說我見到他就臉紅。”桑稚撓了撓頭，“就不要臉的一個人。”

“……”

“他最近，我覺有點變本加厲。”桑稚吐了口氣，磨磨蹭蹭道，“我就分不清，你懂吧。覺也可能是我自作多了……”

寧薇：“你覺得他可能也有點喜歡你啊？”

“沒。”桑稚立刻否認，“也不是。”

“……”

注意到寧薇的表，桑稚跟對視了好幾秒，突然泄了氣：“好吧，是有那麼一點兒。”

寧薇：“你干嘛連有這個想法都不敢說，你條件又不差。”

“因為我覺得不太可能。而且，我自己清楚一點的。”桑稚輕聲道，“因為我喜歡他，因為有這種心思在，所以他的一些對他來說，覺得很正常的舉，可能也會被我曲解了意思。”

“……”

桑稚笑了聲：“我還有經驗的。”

暗的人。

自，卻又自卑。

“而且，這關系本來就，不太好轉變。”桑稚低下眼，繼續收拾著東西，“要是他是個陌生人，我現在估計就去追了。追不到，大不了就不聯系了，也沒什麼好怕的。”

寧薇不太懂的，嘆息了聲，又問：“你來宜荷之前，你們多年沒見了啊？”

“覺我初二之后就沒怎麼見了吧。”桑稚補充了句，“初二下學期之后，他就很忙了，后來就回宜荷了。”

“你認識他的時候多大？”

“初一下學期。”

“你是覺得他是看著你長大的，不可能有那個心思嗎？”

“差不多吧。”

“那如果按你這樣算的話，”寧薇無辜道，“你初二之后就跟他沒怎麼見過了，一直到大一才再見面，這哪能算看著你長大。”

“……”

好像有點道理。

桑稚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猶豫道：“這中間的時間，也有見過幾次。”

“講道理。”寧薇說，“我高三那個暑假，我爸抱了條狗回來養，那一個月賊粘我。我這個寒假回去，它都不認得我了。”

“……”

“連狗這麼忠誠的都這樣，你這幾年才見幾面，算什麼看著長大啊。”寧薇說，“頂多算個，小時候認識的哥哥。”

“但他有給我送禮啊。”桑稚說，“還有平時也會問我的學習什麼的。”

“哦。”寧薇說，“那勉強算個網友吧。”

“……”

“我就是按我的想法說，你聽著就好。我弟弟現在也讀初中，假如他有個朋友，我認識，也把他當小朋友。”寧薇說，“他長大之后，如果長得還帥，來追我。”

桑稚看著。

寧薇笑瞇瞇地：“對不起我還真有可能……嘿嘿嘿……”

“那你覺得，”桑稚眼道，“我現在要怎麼辦？”

“就順其自然吧。”寧薇說，“你也不要老覺得他比你大什麼的，正常來相就行。如果他你什麼的，你就也回去？”

桑稚有些郁悶，點點頭。

“話說，變本加厲是什麼意思啊？”寧薇好奇道，“你覺得以前的相方式好一點，還是現在的好一點？”

桑稚認真想了想：“我覺得最近的，有點，不知道怎麼形容……”

莫名想起了桑延的那句“土到掉渣的話”，不好意思說出來，只能含糊道：“原本的就好。”

回到家之后，段嘉許看了眼微信。

剛剛在飛機上遇到的袁朗給他發來了好友驗證，他隨意地掃了眼，沒按同意，直接退了出來。

段嘉許拿了換洗，進廁所快速洗了個澡，隨后回了房間，躺到床上打算補個眠。

手機在此刻響了起來。

段嘉許看了眼來電顯示，接了起來。

錢飛：“你到宜荷了？”

段嘉許：“嗯。”

錢飛有些憂傷：“你這次一去，咱倆又要多久才能見一面了。”

段嘉許笑了聲，懶洋洋道：“要不是你結婚了，聽你這語氣，我還以為你暗我。”

“什麼啊。”錢飛說，“我還想著你作快一點，我這次結婚的時候，你能把你喜歡的那姑娘帶過來，讓兄弟們見一面。”

段嘉許：“哪那麼快。”

錢飛吐槽：“你不說你做的好的嗎？”

“……”提起這個，段嘉許的眼皮抬了抬，坐了起來。他有些難以言喻，輕咳了聲，“還是別提這事了。”

“怎麼？”

“你說這小姑娘喜歡的類型怎麼這麼奇怪。”段嘉許無言到直笑，“我真沒見過這種人。”

“啊？”

“兄弟。”想到桑延的那聲哥哥，以及這幾天桑稚的反應，段嘉許眉心一跳，“雖然還有意思，但我真——”

“……”

“覺得荒唐。”

“……”錢飛說，“你他媽能不能別吊我胃口。”

段嘉許沒了睡意，起，坐到客廳，從茶幾下拿了包煙出來。用打火機把煙頭點燃，他思忖了下，笑道：“真有點難。”

錢飛要瘋了：“什麼啊！”

“那姑娘跟我說了個，喜歡的類型。”段嘉許咬著煙，神慵懶，“我這段時間，學了點。”

錢飛不可思議道：“你沒事兒吧？你學別人干什麼。”

段嘉許低笑著：“這不是走捷徑嗎？”

錢飛：“有用？”

段嘉許挑眉：“確實沒什麼用。”

錢飛：“那你的打算？”

段嘉許：“再說吧。”

“你就不怕人姑娘看上別人了啊？”

“這不正常的事兒。”段嘉許扯了扯角，不咸不淡地說，“遇到個好點的人就行。”

“你怎麼活得跟個出家人似的。”

“……”

錢飛苦口婆心道：“你正常來不就得了？你這學的，跟替代品有區別嗎？兄弟，咱又不是條件多差，還得這樣討好人啊？”

段嘉許坐直起來，指尖輕敲，把煙灰抖落。他沒吭聲。

錢飛：“話說，那姑娘說的是什麼類型？”

這次段嘉許沒瞞著：“男狐貍。”

“……”

“按我的理解，大概就是，”段嘉許停頓了幾秒，悠悠道，“風，浪，無恥的結合版。”

錢飛忍不住道：“這說的不就是你嗎？”

“……”段嘉許被煙嗆到，咳嗽了幾聲，“你這什麼話？”

“我問你個事兒，”錢飛認真思考了下，誠懇道，“畢竟我也沒見過你說的這姑娘，你自己想想，說的有沒有可能是你啊？”

段嘉許的表一頓。

“人，總是口是心非的。”錢飛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總不能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自己得觀察一下，說有這個人，你見過嗎？”

段嘉許把煙頭摁滅，神若有所思。

錢飛：“我大學時給人當備胎也這樣。兄弟，你記得嗎？外語系的那個，一跟男朋友分手就找我，復合了又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給我出謀劃策，我就按著的格編了一個。”

半晌。

段嘉許出了聲：“可能不大。”

“……”

過了幾秒，他又喃喃道：“但也有可能。”

“算了我懶得跟你說了，我老婆我了。”錢飛說，“還有，我提醒你一句，你這個人本來就那樣了，你也別刻意那樣了。”

“……”

“不然就會有點，用力過猛。”

“……”段嘉許說，“等會兒。”

“干嘛。”

“這事你跟別人說了嗎？”

錢飛嘿嘿地笑：“沒呢，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

“這就別說了吧。”段嘉許緩緩道，“難得跟你說點心事，總告訴別人——”

“……”

“還讓人傷心的。”

“……”

掛了電話，段嘉許又在客廳坐了一會兒。他想著桑稚醉酒時說的話，又開始想著再往前點的事。

但都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記憶都沖淡了不。

昨晚熬了夜，今天起得又早，段嘉許此時太繃，還有些疼。他站起，不再想這個事。

段嘉許回了房間，聽到手機響了聲，又掃了一眼。

發現又有個好友驗證，備注寫著：我是姜穎。

他把手機蓋上，趴到床上闔了眼。

吵醒他的是一連串的電話鈴聲。

段嘉許坐了起來，看到外頭的天已經暗了下來，房間里黑沉沉的，只有手機屏幕亮著。

來電顯示是宜荷市的陌生號碼。

段嘉許盯著看了兩秒，接了起來。

聽筒里瞬間響起了姜穎的哭聲，像是喝了酒，聽起來迷迷糊糊的：“段嘉許，你可終于接我電話了……我找你還得，用別人的號碼。”

“……”

“我聽袁朗說，你在追一個的……真的假的？”

段嘉許的語氣不帶緒：“你有事？”

“我過這樣，你憑什麼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姜穎說，“我……我原諒你了行嗎？咱倆，咱倆……”

“我問你個事兒，袁朗說咱倆要結婚了？你傳的？”段嘉許打斷的話，吊兒郎當道，“你難不，想讓我娶你啊？”

沉默下來，幾秒后。

姜穎輕聲冒出了句：“不行嗎？”

段嘉許角的弧度一斂，直接掛了電話。他站起，找到工把電話卡拔了出來，折斷，扔進垃圾桶里。

他的太突突地發著疼，胃也隨之疼了起來。

段嘉許進了廁所里。

像是覺得極為惡心，他彎下腰，莫名吐了幾口酸水出來。段嘉許打開水龍頭，漱了漱口，用冷水洗著臉。

良久。

段嘉許抬起眼，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忽地笑了下。

你相信嗎？

這年頭，還有人認為。

罪名這種東西，是應該要連坐的。

大一下學期的課，明顯多了不。桑稚的課表都是滿的，一周下來除了周末，也沒什麼空閑時間。

年后，段嘉許的工作似乎也忙，沒日沒夜的加班。

兩人各有各的事，通基本都是通過微信。

雖然寧薇是那麼說，但桑稚跟他相起來，還是跟先前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也許是隔著一道屏幕的關系，他也沒再像先前那樣，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轉眼間，三月就到了底。

兩人約好周五晚上一起吃個飯。下課之后，桑稚回宿舍把東西放好，正打算出門的時候，段嘉許給來了個電話。

桑稚邊接起來，邊從包里拿出口紅，薄薄在上抹了一層。

“你現在在哪？”段嘉許說，“組里突然說要弄個聚餐。”

桑稚的作停住，猜測道：“那我不用出門了嗎？”

段嘉許松散道：“我這不是來問你意見，你不想跟他們一塊吃，就不去了。咱倆吃別的。”

“沒事兒。”吃什麼不是吃，桑稚不太介意，“去吧。”

“那你出來吧。”段嘉許說，“我在門口了。”

桑稚掛了電話，理了理頭發。又瞅了幾眼鏡子里的自己，很快就出了門，往校門口的方向走。

段嘉許的車就停在校外。

桑稚坐了上去，跟他打了聲招呼：“嘉許哥。”

一個月沒見，段嘉許的頭發長長了些，微微遮蓋了眉。面容冷白，眼睛下方一層青灰，看上去是熬了不的夜，有些睡眠不足。

段嘉許嗯了聲，掃了一眼，便發了車子。

桑稚：“你們聚餐定了地點了嗎？”

段嘉許：“就上回那家火鍋店。”

桑稚點頭。

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干脆低頭玩起了手機。過了一會兒，段嘉許主開口道：“最近課很多？”

“對啊。”桑稚說，“周一到周五的課表都是滿的。”

“自己注意休息。”

“哦。”

又過了一會兒，段嘉許慢條斯理地問：“還有去找那個男狐貍嗎？”

“……”桑稚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問這個干嘛。”

段嘉許笑：“隨便聊聊。”

桑稚沒吭聲，繼續玩手機。

段嘉許：“你說的那個人，是你們學校的？”

桑稚老實道：“不是。”

“那你還能認識誰？”

“……”見他沒完沒了了，桑稚有點怕會出破綻，熄了屏，磕磕絆絆編著謊言，“就，我在校外認識的。”

段嘉許：“這樣啊。”

桑稚松了口氣，看向窗外。

段嘉許又問：“怎麼認識的？”

“……”

窒息了。

他到底哪來那麼多問題。

桑稚著頭皮，中規中矩地說：“出去玩的時候認識的。”

段嘉許：“在哪認識的？”

“好像，好像是，”桑稚遲疑道，“酒吧吧，我學校附近的酒吧……”

段嘉許看著前方，想到再次跟見面是在KTV的小門外。他忽地彎起角，慢慢的，放出了個魚餌：“是嗎？我怎麼聽你喝醉的時候，說是在KTV認識的。”

“……”桑稚愣了。

還真說了什麼嗎？

！真！喝！斷！片！了！

桑稚嚇得有些說不出話。沒敢看他，了，改口道：“哦，好像確實是KTV，我記錯了。”

沉默了好幾秒。

而后，桑稚聽到段嘉許突然笑出了聲。

桑稚立刻看向他，有些心虛：“怎麼了。”

段嘉許還在笑，帶著淺淺的氣息。他的心似乎極好，桃花眼明而亮，稍稍揚起：“沒什麼。”

“……”

“就突然覺得，”段嘉許勉強收斂了笑意，低聲道，“你錢飛哥還聰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