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叡看到殿中的形，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崔瀛，又愣了一下。

閭氏慌慌張張的趕過來下跪，也說：“皇上萬歲！”拓拔叡很驚訝，半晌沒反應過來這下跪的人是誰。

他看眼前的婦人，形婀娜，姿容婉約，面貌和，倒是很麗的，符合他心目中對于人的想象。只是這場景就有點不符合了，他心中準備好要見到一個哀傷垂淚的慈母，而不是一個剛從床上下來，衫不整的風流婦。

崔瀛躲藏不及，也慌忙過來跪下，口稱萬歲。拓拔叡遲鈍了好半晌，總算是明白了，眼前婦人就是他的母親。

這崔瀛是個什麼況，他不是傻子，看一眼就懂了。一難以言喻的厭惡從心底里生出來，這就是他母親？

閭氏已經嚇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戰戰兢兢跪在那不敢抬頭。拓拔叡看了一眼衫不整的閭氏和崔瀛，轉頭又看了一眼跪的滿地，栗惶恐的宮太監，訝異道：“這是哪里，朕走錯了？”

他退回殿門外，抬頭看了一眼殿頂的匾額，又快速走進來，瞪著閭氏：“朕沒走錯啊？這是朕母親的住嗎？朕不解，這是闖進哪對新人的閨房了？”

閭氏慌無措，哪有言辭辯解，只是跪著不敢抬頭，看都不敢看他。拓拔叡看到這個態度，表更惱怒了：“朕好歹也是皇帝，你給朕找了個新爹，不用給朕一個解釋嗎？”

他音調一下提的非常高，在場下跪的人都跟著打了個抖。

馮憑也沒意料會面對這個場面，心也嚇的抖了一下，因為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生氣。

崔瀛嚇的，連忙爬上前來，叩頭不止：“皇上饒命，臣有罪，都是臣的罪過，是臣冒犯了娘娘，臣有罪。”

拓拔叡怒氣騰騰道：“你承認你有罪，那你就去死吧！”他手一指：“來人，把他給我拖出去，打死！”

那太監都認得崔瀛，平素都是自己人，然而皇帝下令，又哪敢不應，連忙將崔瀛拖了出去，按在地上，你一我一的打。拓拔叡跟出去看行刑，怒罵道：“給朕用力，往死里打！狗奴才，打不死他，朕要你們的腦袋。”

閭氏爬出來，抱著拓拔叡的哭道：“皇上！看在妾的面子上，你放了他吧！你才剛登基，就要殺人嗎？”

拓拔叡道：“你有什麼面子？朕為什麼要看你的面子？”

拓拔叡道：“你的面子被你自己丟盡了。”

閭氏泣不聲：“好歹生了你一場……你們母子第一次見面，你就要在面前殺人嗎？你真要這樣做嗎？”

拓拔叡道：“不殺他，不能泄朕這麼多年的心頭之恨。”

閭氏勸不服他，又伏地痛哭道：“這麼多年？你才多年？你今年才見我第一面，你哪有什麼多年之恨？我怎麼這麼命苦，生了個兒子，一出生就不得相見，他要當皇帝，我就得送命，好不容易熬過了這個坎，還指能母子團聚，誰知道他一上來就要打打殺殺。你祖父要殺我，你父親要殺我，他們無無義也就算了，你是我親生的兒子，是我上落下來的，你也要殺我。你們父子三代全都是這樣心狠的，我怎麼就上你們這些人！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一邊說著，一邊就沖過去要撞柱，宮人看見了，連忙沖上去阻攔。

馮憑嚇的：“娘娘不可！”也幫忙去攔，閭氏撞在柱子上，額頭撞的鮮長流。拓拔叡驚的臉煞白，手腳道：“你胡說，我何時說要殺你了？”

閭氏痛哭道：“你們母子頭一回見面，你只看和旁人有瓜葛，就要當著的面殺了他，不惜讓痛苦悲傷，不惜看下跪求饒。是你母親！這就是你做兒子的，對母親的，對母親的孝順嗎？你孝順的方法，就是承你父親的缽，監.，管束，待，折磨，讓痛苦讓恐懼，讓向你下跪求饒！你這樣和你的祖父父親有什麼分別！你還不如直接殺了！”

拓拔叡出驚恐的表：“我沒有……”

閭氏閉上眼睛，泣道：“隨你吧。反正你們是君，什麼事都是你們說了算。我只是你們拓拔家繁衍子嗣的工，你們殺就殺，怎樣就怎樣。我只當從來沒有生過這個兒子。”

拓拔叡難以置信地看著：“你這樣說我？我本來想來看你，看你生活的怎麼樣，我現在是皇帝，我可以將你接進宮，好好照顧你，咱們母子團聚，以后時常作伴。結果你讓我看到了什麼？這麼多年來我思念著你，日夜盼著能夠和你在一起，你呢？你說你心里當從來沒有生過我？還在這里跟這個男人？”他指了殿外，崔瀛的方向：“我父親祖父或許是對你不好，可是我何時對你不好過？你卻說我跟他們一樣，說我要殺你？你說這樣的話，你知道我是什麼嗎？我沒有盡到做兒子的本分，你有盡到你做母親的本分嗎？母親的本分是兒子，你過他嗎？”

閭氏道：“我不想跟你吵架，從你出生那一刻，咱們母子間的，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這麼多年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呢？咱們一點也不悉，你當登基皇帝了，我也沾不到，落不得好，你遇到危難了，我也幫不上忙。我早就不指你能惦念我了，你能有今天，我知道你吃了不苦，我也替你高興，但我也沒想到你會來找我。”

拓拔叡聽到最后一句，心又有點緩和，強了怒氣，道：“我也不是來跟你吵架的，我要接你回宮去。”

閭氏道：“別了吧，我不想回宮。這麼多年，我一個人在這里住慣了。宮中那些名位之爭，我已經怕了，我應付不來，早就不知道怎麼跟那些人打道了。我只想沒人記得的，一個人在這里。”

拓拔叡冷笑道：“沒人記得，一個人在這里，在這里做什麼？養人嗎？”

閭氏道：“皇上不要說的這麼難聽。”

拓拔叡道：“我說的難聽，還是你本來就做的難看。”

閭氏呆坐著，額頭還在流：“難看就難看吧，又沒人看見。就算看見又怎麼樣，誰在乎呢？宮里烏七八糟的事兒多了去了，我這不算什麼。我又沒妨礙著別人，沒損著誰的好，沒人會閑的無聊找我的茬。你在宮里過著好日子，要什麼有什麼，夜夜都有人作伴，你老娘一個人在這破地方，夜夜獨守空房，孤枕冷被，好難眠，好不容易才找著個好人暖床被，你就別為難了。你是好孩子，你就當是孝順吧。”

拓拔叡簡直不敢相信說的話，簡直是公然的不要面皮了。然而反駁，又無話可反駁。

半晌，他道：“朕當真是自作多了。”

閭氏心一，沒有說話。

拓拔叡心沉重地呆了半晌，心不甘，不愿，終究還是無可奈何，轉走了。

宦連忙把崔瀛攙扶起來，閭氏也不想再看，不想再理。落了兩行淚，回到殿里，坐在床上，細思起方才種種，眼淚簌簌的直落。誰知道會有這樣一場相見，早知道有苦盡甘來的這一天，哪怕等待孤獨的日子再乏味，再寂寞，也就忍一忍，熬一熬了，那樣也許今日的重逢就不會這樣荒唐可笑，下半輩子，就會有一個孝順的好兒子。想起了方才見到的他的模樣，他長得真好呢，才十二歲就長得那樣高大俊，他長得真的很像自己。走到鏡子前，對著鏡子端詳自己的臉，腦子里回想著方才見到的，那孩子的臉，眉眼睛，都一樣，長得那樣相像。

他真的是自己的兒子，是十二年前生下來的那個孩子。那時候看著還是一團紅紅的，什麼樣貌都看不出來，現在卻看著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

捧著臉哭了起來，哭的非常傷心，覺自己這十多年又白活了。

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好不容易長這麼大，歷盡千辛，好不容易當了皇帝，難為他還記得，來找，卻傷了他的心，把他氣走了。

心想，都怪自己，早不早，晚不晚，干嘛非要昨天把崔瀛來呢？最近心有點不好，知道拓拔叡登基了，心想，是拓拔叡的生母，怎麼樣都是有特殊份的，但是好幾天了，沒有人搭理，也沒有人提起，心里有點酸，還有點擔憂自己的命運，就將崔瀛找來商量商量，順便想讓他安安自己。哪里想到拓拔叡會不打招呼，突然半夜過來看呢？皇帝那樣貴重的份，如果要來，肯定要打招呼的，這是很正式的事，都依著慣例來的。

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哭。

回去一路，拓拔叡走的飛快，馮憑都要跟不上他了。馮憑心說，幸好他先前猶豫如果閭氏不想見他怎麼辦的時候，自己沒有攛掇鼓他，說什麼娘一定會高興見到他的傻話，否則這會肯定要倒霉，看他氣的那個樣子，印堂都發黑了。果然在這宮里說話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