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猜不到上位者的心思，索不再揣測。程瑜瑾是發現了, 程元璟養氣功夫極好, 泰山崩於眼前而不，僅憑表, 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他的真實想法。然而無知倒也無畏，反正程瑜瑾什麼都猜不到，索有什麼說什麼, 十分坦然：「九叔，您覺得這個荷包可還？」

程元璟點頭：「嗯。」

程瑜瑾眨眨眼睛，看著程元璟：「那小能否拜託您一件事？」

程元璟心想, 果然, 在這裡等著他呢。又是送吃的又是送荷包, 就知道必有所謀。

程瑜瑾直接過來求他，程元璟反而完全不在意, 他隨口說道：「想要什麼, 說吧。」

程瑜瑾笑了笑，親手給程元璟斟了杯茶：「九叔, 您先前給了我十頃地, 我十分激，除此之外還有祖父的三個鋪子。然而我不知道金陵的地在哪裡，也不知道商鋪在哪兒。雖然有賬冊在, 但是我不明況，手下無人，難保下麪人不會勾結起來, 一起做假賬糊弄我。可是我又不想讓他們進侯府來彙報，一來人多眼雜，在孝期就手店鋪，外人會說我孝心不誠，二來管家進府必然會驚母親和祖母。我不想讓長輩心，再說有些東西是祖父給我的東西，若是讓祖母知道，恐怕會懷疑祖父的財產分配，無端生事。祖父已經過世，我實在不忍因為自己之故，引得祖母對祖父生疑。我不能辜負了長輩的慈心，九叔說是不是？」

程元璟看著，心裡想，不就是想昧下這三個商鋪麼，虧能給自己找到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程元璟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程瑜瑾心想很好，太子殿下沒有反駁的話，說明給出來的理由十分嚴謹。程瑜瑾繼續鋪墊：「小長於宅，每日見的都是丫鬟婆子，不通庶務，按理我還未出嫁，這些外務都該由長輩置。但是這畢竟是祖父的一片慈心，長者賜不敢辭，我若是管不好，反而辜負了長輩的疼。我有心想為長輩分憂，可惜資質愚鈍，對賬冊一竅不通……」

程元璟忍耐地聽著，最後實在忍無可忍，說道：「十個字之說完。」

程瑜瑾的聲音一卡，看向程元璟，抿了抿，飛快說道：「勞煩九叔帶我去看店鋪。」

十個字，一字不多，一字不。

程元璟瞥了一眼：「能一句話說完呀，廢話怎麼這麼多。」

程瑜瑾暗暗翻了個白眼。習慣了做什麼事都佔據道德高地，雖然自私、自利、多疑，想昧下程老侯爺的產業，但是一定要佔理。

想要在道義上無懈可擊，那就方方麵麵都要顧及到，還要將話說得好聽。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程瑜瑾需要為自己鋪墊很久。然而程元璟卻是個沒耐心的，一句話就讓人說完前因後果，程瑜瑾遇到他宛如秀才遇到兵，時常都被氣得不輕。

但是誰讓這是太子呢，程瑜瑾明明生氣，還是要保持微笑，說：「九叔說的是。小在宅無人，不知道外麵的況，就算想親自去看一眼，也沒法出門。而九叔就不同了，九叔高中進士，這些年來關心民間疾苦，知民生民，還生了一副七竅心肝，無論行商還是場，無論真話還是謊言，九叔一眼就能看出原形來。知世故而不為世故矇蔽，能有九叔，實乃我朝之福。」

程瑜瑾說著，發覺程元璟在看。頓了頓，忍不住自己的臉，問：「九叔為什麼這樣瞧我？」

程元璟淡淡說：「你不去做，真是可惜了。」

「什麼？」

「滿假話空話。」

程瑜瑾心說這可是你的朝廷，埋汰起來真不客氣。程瑜瑾笑容不變，說：「哪裡，朝廷人才濟濟，海晏河清，眾大人俱是魏徵包拯之流，正是盛世將臨之象。」

程元璟本來冷著臉，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笑了。他含笑瞥了一眼，手點了點的額頭，眼中笑意風流。程瑜瑾盡職盡責地充當明君邊的饞臣，眼看程元璟心舒坦了，見勢問：「九叔，那我……」

程元璟站起，說：「不就是想出去看一眼自己的商鋪麼，虧你能說出這麼多廢話來。走吧。」

程瑜瑾出一趟門不容易，要想出門，得先和慶福郡主請示，慶福同意了，再去請示程老夫人。這樣一來，不得要說明白自己出門去哪兒，這一趟要做什麼，到最後，折騰得全府人都知道了。錢財的事尤其惹人眼，程瑜瑾並不想告訴別人，而要想出門，唯有靠男子帶出去。程瑜瑾父親靠不住，親生兄弟可以說沒有，數來數去，能指的竟然唯有程元璟。

好在程瑜瑾出門一趟艱難，而程元璟卻方便的很。他隻需要吩咐自己人備車，所有行程都不假他人之手，甚至不必和任何人解釋。程瑜瑾坐在馬車裡，聽著馬車駛出大門，悠悠嘆氣，這個世道，男人實在自由多了。

有了程元璟做幌子，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達宣北坊。宣北坊靠近朝廷六部，歷來達貴人紮堆。此刻主街上到都是寶馬香車，行人如織，不宦眷在家僕或丈夫的陪伴下來挑選東西，程瑜瑾倒不顯得突兀。

難得獨自出門一次，以前即使出來逛街也跟著慶福、阮氏等人，程瑜瑾一舉一都要注意，買東西不敢盡興，路上看到了喜歡的玩意也不能馬車停下來，這樣逛街委實沒什麼意思。但是現在卻不同，馬車裡隻有一個眷，程元璟又純粹是擺個樣子，完全懶得心，程瑜瑾也就不再客氣，想去哪兒就指揮車夫去哪兒，想在哪兒停下就在哪兒停下。

也不急著去看自己的店鋪，這樣的機會指不定下次還有沒有，得趁現在將價打探清楚。程瑜瑾一路進了好幾個首飾店、店、布料店，也不買，隻是看布料，詢問價錢，暗暗在心裡比對。旁人隻見到程瑜瑾頻繁進店，卻一樣都不賣，隨行的劉義忍不住問：「大姑娘，您看中了什麼，奴才給您帶著。」

程瑜瑾也奇怪地看著他：「為什麼要買？」

劉義早些年混跡宮廷，後來民間，多年來接到的無不是達貴族，也習慣了宮裡娘娘們競相攀比、一擲千金的作態。他按照宮廷裡養出來的思維，見程瑜瑾隻看不買，以為手裡銀錢不夠。當奴才的就是要想主子之不能想，說主子之不能說，這一趟必然是殿下出錢的，這些小錢殿下還不看在眼裡。劉義委婉地提出了幫程瑜瑾帶著東西，然而程瑜瑾的回話，頓時把劉義堵住了。

劉義詭異地停頓了幾個瞬息，問：「大姑娘今兒不是來街上散心的嗎？」

「對啊。」程瑜瑾也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逛街是逛街，又不一定要買什麼。」

劉義震驚，良久沒法理解這等邏輯。他畢竟是男子，宮裡的娘娘們經年住在紫城，宮後就再不會進民間，所以劉義還真不知道人是如何逛街的。

程瑜瑾和劉義在這裡說話，另一邊連翹看到了好玩的東西，連忙喚程瑜瑾過去。程瑜瑾難得出門，這次機會不易，大方地將兩個丫鬟都帶上。杜若和連翹很有今日這樣的自由，們倆很快就掙束縛，興高采烈地投到逛街的快樂中。

劉義眼睜睜看著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眷走了半條街都神采奕奕，毫不見疲態，劉義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隻能默默嘆服。程瑜瑾又逛了一家首飾店，這家店的飾並不名貴，但勝在花樣繁多，彩繽紛，比侯府裡那些釵環活潑多了。程瑜瑾看得心滿意足，剛踏上馬車，就聽到連翹驚訝地「咦」了一聲。

連翹指著裡麵眼花繚的布料，回頭問程瑜瑾：「姑娘，您什麼時候將這些買回來了？」

程瑜瑾看到皺眉：「並不是我。」

說完之後，程瑜瑾就想到了。過車簾朝外了一眼，見程元璟坐在馬上，單手勒著韁繩，遊刃有餘地控製著馬在人群中走。因為兩人都需要守孝，程元璟今日也穿了一白，但卻用的是白錦提花緞。這種布料澤清亮，裡外兩麵都織著雲鶴暗紋，雖然淺，卻比大紅大黃的織金麵料都貴。

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喧鬧聲、小販喝聲此起彼伏，程元璟一白，明顯地和周遭環境割裂開。即使這種環境，他依然矜貴雅緻，宛如在金鑾殿堂。

似乎察覺到視線，程元璟準確地抬頭看過來，程瑜瑾悄悄下簾子。連翹見了，試探地問：「姑娘，這些東西……」

程瑜瑾朝後麵掃了一眼，說：「既然九叔有心，那我們收下就好了。」

開玩笑，有人願意花錢，程瑜瑾還會將到手的銀錢推出去？不可能的，想都別想。程瑜瑾想著長者賜不敢辭，心一點掙紮都沒有就收下了。

馬車繼續往前走，街上人多，馬車走不快，一小段路走得磕磕絆絆。趁這段功夫，程瑜瑾翻了翻馬車上的東西，發現裡麵好幾匹布料都是上手了一會，或者和店小二打聽過幾句。本來沒打算買，沒想到被程元璟注意到，所有過的東西都直接打包了。

程瑜瑾不由生出些複雜，程元璟願意用自己的名義帶出來，程瑜瑾就已經很滿意了，沒想過皇太子會陪著逛街。程元璟親自來就已經足夠驚恐了，哪裡敢奢程元璟一家店一家店陪著看。程瑜瑾本來以為程元璟更快就會離開，沒想到他竟然耐心等著，在裡麵看東西，他就停在店外等，一路走走停停，沒有催促過一次。

這就足夠難得，結果還不止，他雖然沒有進來，卻注意到的舉，還將問過過的東西全部買下來。程瑜瑾這麼沒良心的人，此刻都覺得過意不去了。

放下簾子，隔著車廂，外界聲音嘈嘈雜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程瑜瑾竟然從糟糟的聲音中準確辨認出另一個人的馬蹄聲。篤篤篤，規律清脆，不不慢。

程瑜瑾心裡頓生安寧，不由想，日後太子歸位，他一定會為一個很仁厚的君主吧。

明理而仁德，強勢而剋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