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

聽到這個名字，蕭凡的第一反應是下意識的拔便跑。

一個商戶家的婿，噴了朱元璋親孫子，當今皇太孫殿下，大明王朝的第二任皇帝滿臉茶水……

這罪名怎麼也夠得上犯駕了吧？說也是個不敬之罪，甭管哪條，都足夠砍十次腦袋有富餘了。

拋開一切，天涯海角當個被朝廷通緝的亡命之徒去。

這個念頭在蕭凡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甚至還考慮到了逃亡後的盤纏問題，實在不行，乾脆就把這位皇太孫殿下給搶了，反正已經得罪了他，不在乎多得罪一次。

不過幸好蕭凡有一個尚算冷靜的頭腦，最初的驚惶之後，他立馬冷靜下來了。

他真是朱允炆嗎？他怎麼會出現在我醉仙樓裡？爲皇太孫，大明朝的皇位繼承人，他的出行怎麼也應該前呼後擁，扈從如雲吧？可眼前的這位太孫殿下一個隨從都沒帶，穿一襲質料很普通的長衫，腳穿麻布鞋，肩上斜斜挎著一個土布制的布包，怎麼看怎麼像一個耕讀多年，進京趕考的寒門酸秀才，就算他是微服出巡，也不必把自己搞得這麼寒磣吧？

蕭凡總結了一下，歸結底，這傢伙是個冒牌貨，而且是個膽大包天的冒牌貨，連當今皇太孫都敢冒充，這就罷了，還冒充得這麼不專業，他當天下人都是傻子？

至於他冒充皇太孫的目的……

坑蒙拐騙還能有什麼目的？白居易的詩裡都寫了，“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騙人當然是爲了銀子。

想到這裡，蕭凡驚懼的表漸漸收起，臉上甚至浮出了幾分冷笑。

騙我？找錯人了！我的神經早已被太虛老騙子忽悠得無比堅韌，革命的警惕如何保持？懷疑一切，否定一切！

冒牌的朱允炆當然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蕭凡的心已經走過一個複雜而坎坷的心路歷程。

冒牌朱允炆半趴在櫃檯上，眨著眼輕笑：“知道我的份了麼？你怎麼不跪下迎駕？”

蕭凡真想再在他臉上呸一口口水。

“你真是朱允炆？”

“那當然。”

“你若是朱允炆，那我就是……”蕭凡說到一半忽然住了，他原本打算說自己就是朱元璋來著，後來非常理智的剎了車，——這話太犯忌諱了，他可以不要命，我不能不要。

於是蕭凡瞄了瞄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們後，這才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臉，殷切勸道：“這位兄臺宇不凡，何必冒充這麼有高難度的大人？若被府查出來，你自己小命不保不說，輕則誅九族，重則誅十族，你跟你家人親戚朋友有那麼大的仇麼？非得害死他們不可？”

冒牌朱允炆兩眼直了，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的鼻子：“你懷疑我是冒充的？”

蕭凡眼睛一瞪：“莫非你以爲你是真的？”

冒牌朱允炆又急又氣，原地直跺腳：“我真是朱允炆！”

蕭凡漸漸失去了耐，擺了擺手道：“好吧好吧，你就當我相信了，沒別的事你到別忽悠去，咱們店不招待七品以上員……”

“我不是員，我是當今皇太孫！”

“本店還有一個規矩，皇太孫與狗不得……”

“你……你敢罵我？放肆！好大膽子！”

“輕點兒聲！你真不怕把府的人招來？不想活了？”蕭凡冷喝道。

冒牌朱允炆氣得渾直，張了半天，卻不知該怎麼證明自己並非冒充。

氣了半晌，冒牌朱允炆恨恨跺了跺腳，一掌使勁拍在櫃檯上。

“我……我要吃飯！”

蕭凡欣的笑了：“孺子可教也，本店一直奉行顧客是玉帝的服務理念，溫暖熱，賓至如歸是我們的服務宗旨，你早說句人話，我也不會這麼對你了……”

冒牌朱允炆咬牙，有種想哭的衝：“…………”

擡手指了指大堂的某個角落，蕭凡慢吞吞道：“看見那張空桌子了嗎？你坐那兒去，我人給你上菜。”

“……我不喜歡這鬧哄哄的地方，樓上有清靜的雅閣嗎？”

“啪！”

蕭凡一掌不輕不重的拍在冒牌朱允炆的腦門頂上，這一招的靈來源於抱琴的力劈華山。

冒牌朱允炆不敢置信的呆楞半晌，然後開始暴走：“你……你敢打我，來人……”

“閉！你個倒黴孩子，穿得這窮酸樣兒，家裡肯定不富裕，父母掙錢不辛苦嗎？跑外面膽大包天，坑蒙拐騙不說，吃個飯還盡擺譜兒，拿父母的汗錢瞎糟踐，還雅閣呢，牢房裡吃飯更清靜，你去不去？”

冒牌朱允炆眼中漸漸升出薄霧，眼淚兒在眼眶中打轉轉，神顯得特委屈。

蕭凡善意的了他的後腦勺兒，溫聲道：“你年紀跟我差不多大，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冒充皇太孫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用這個份騙了多人？騙人就騙人吧，騙過之後你也應該低調一些，節省一些纔是……”

指了指大堂角落的空桌子，蕭凡著冒牌朱允炆的腦袋道：“乖乖的坐到那裡吃飯喝酒，別再瞎嚷嚷你是什麼皇太孫了，你不要命，我這店裡的夥計客人可不想陪著你死……”

冒牌朱允炆眨兩下眼睛，晶瑩的眼淚終於流下來了，聞言一句話都不說，轉過便朝空桌子走去，今日的遭遇是他這輩子都沒經歷過的，既委屈的同時，卻也覺得有些新奇，這也是他沒掉頭走人的原因。

蕭凡滿意的笑了：“這就對了，誠實的孩子纔是好孩子……”

冒牌朱允炆忍不住回頭再次強調：“我真是朱允炆……”

“啪！”又是一記力劈華山。

“閉！你還說！個倒黴孩子，再胡說八道我可真府的人來逮你了。”蕭凡聲俱厲。

冒牌朱允炆抹著委屈的淚花兒，嘟嚷著坐在了蕭凡指定的位置上。

此時已過了飯點，大堂客人不多，蕭凡想了想，還是拎了一壺竹葉青走到冒牌朱允炆的桌邊。

他決定好好勸勸這個年輕人，不知爲何，他對這年輕人很有些好，不忍心看他冒充皇太孫而最終落得首異，蕭凡決定要把他勸得迷途知返。

“會喝酒嗎？”

冒牌朱允炆哼了一聲，氣鼓鼓的道：“當然會！”

“我請你喝酒，不過飯菜你還是要掏錢的。”蕭凡一步坐在桌邊。

於是兩人便開始對坐著喝酒。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蕭凡便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道：“你說你好好的幹嘛非要幹這掉腦袋的勾當？當今的皇太孫你也敢冒充，就算你想四騙點銀子花，也該冒充個份小點的朝廷員呀……”

冒牌朱允炆怒了，砰的一聲使勁拍著桌子，抓狂道：“我真是朱允炆！”

“啪！”蕭凡又是一記力劈華山，打得冒牌朱允炆徹底沒了脾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倒黴孩子，好說歹說你還是不聽勸，你那麼想掉腦袋，我懶得管你了，吃過飯就給我趕走，別連累我這酒樓遭殃……”

冒牌朱允炆抹著眼淚重重嘆氣，低著腦袋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蕭凡見他不言不語，也沒什麼好跟他說的，兩人剛認識，有好是一回事，別人若拿著自己的好心當驢肝肺，蕭凡也不願再跟他羅嗦，畢竟蕭凡離活雷鋒的境界還差很遠。

二人之間氣氛一時陷低迷。

蕭凡也一口接一口的喝起了悶酒，腦子裡卻走了神。

蕭掌櫃也有蕭掌櫃的煩惱。

穿越的日子不短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完全融了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

既然融了，便該給自己的未來做一個規劃，在他心裡，陳家姑爺和醉仙樓掌櫃這兩個份他都不是很滿意，他覺得自己的就並不止於此。

該做什麼呢？

當然是做，這世上還有比做更好的事嗎？大權在握，一呼百應的覺，顯然比當掌櫃當婿滿足多了，人活著的目的，在於現自的價值，蕭凡同志的價值，當然是做一個留名青史的大兒，如此方不枉穿越一場。

現在的問題是，怎樣才能當呢？

按正常的科舉程序，十年寒窗苦讀，與萬千學子爭著去那條獨木橋？蕭凡立馬否決了這個不現實的想法，老實說，古代的繁字他還沒識全呢，這種實力怎麼可能會考上？

可是除了科舉，哪還有別的辦法？如今朱元璋當政，對吏的任用考覈非常的嚴酷，走後門拉關係花錢買等等偏門的手段那是想都不用想的，更重要的是，朱元璋立過一條不怎麼人道的規定，也許老朱同志造反前過太多大款的欺，也或許他年輕時買過太多假冒僞劣的商品，老朱一生對商人的怨念非常之重，可以說是歷朝歷代的皇帝中，對商人最爲歧視的一個了，他規定：凡商人者，不準穿綢，商人子弟不準學，更不準考科舉。

也就是說，爲商戶婿的蕭凡，別說做了，連考個秀才的資格都沒有。

這個殘酷的事實令蕭凡有些沮喪。他是真心想爲大明朝的朝堂添磚加瓦，發揮一下和熱……

莫非自己這輩子真只是個當掌櫃做別人家上門婿的命？

蕭凡沉沉嘆氣，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兩隻悶葫蘆就這樣坐在醉仙樓的大堂裡，沉默無言的喝著酒，蕭凡是滿腹心事，冒牌朱允炆則是滿腹委屈。

蕭凡的酒量並不好，可以說很糟糕，前世喝兩小瓶二鍋頭都能喝死的人，實在不能指他穿越之後忽然變得量大如牛。

結果很顯然，蕭凡醉了。

兩壺竹葉青下肚，蕭凡滿臉紅，眼珠子發直，神智也有點不清楚了。

冒牌朱允炆好奇的看著蕭凡，畢竟是年心，本來很生氣很委屈的他，一會兒的功夫就把剛纔的不愉快忘記了，他彷彿對邊的一切都很有興趣，彷彿什麼都沒見過似的，對什麼都到新奇。

轉過頭打量了一眼大堂的格局，冒牌朱允炆推了推蕭凡的胳膊，道：“喂，你在這東面牆邊搭個臺子是做什麼用的？”

蕭凡擡起沉甸甸的腦袋，醉眼惺忪的掃了一眼東面的臺子，隨意道：“那是表演節目用的。”

“何謂表演節目？”

“就是請說書先生來說書，請青樓裡的清倌人彈琵琶，唱小曲兒，或者請戲班請雜耍班子……總之就是吸引客人的注意，讓他們吃飯的時候眼睛耳朵也不閒著，最大限度的吸引回頭客……”

冒牌朱允炆兩眼一亮，嘖嘖道：“原來是這樣，我在京師也進過不酒樓，頭一次發現酒樓裡搭個臺子還有這般妙用，這法子是你想出來的麼？”

儘管醉意醺然，不過有人誇自己，蕭凡還是聽得很清楚，聞言不由得意的笑了，不管年紀多大的男人，其實都跟孩子一樣，總希時刻得到別人的認可和表揚，蕭凡當然不例外。

蕭凡這一刻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很順眼，越看越順眼。

“雕蟲小技而已，算不得什麼，呵呵……”蕭凡還是頗爲矜持的謙虛了一下，然後又醉醺醺的打了個酒嗝。

酒這種東西能解愁，也能讓人很快忘記不愉快的經歷。男人若非太小心眼兒，通過喝酒很快便能建立起良好的關係，蕭凡和冒牌朱允炆都不是小心眼兒的人，剛纔的不愉快隨著幾聲清脆的杯聲，便全然消散於無形。

二人就這樣打開了話匣子，從民生到風俗，從趣聞到逸事，天南海北，無所不談，大概兩柱香時辰後，二人的關係就好得只差沒斬頭燒黃紙結拜爲異姓兄弟了。

冒牌朱允炆也喝得有點高，而且酒品顯然不怎麼好，喝高了話特別多，蕭凡對這種人向來很鄙視的。

冒牌朱允炆仰頭幹了幾杯，然後抱著蕭凡的胳膊，打著酒嗝大著舌頭哭道：“蕭兄，我告訴你實話，你千萬要相信我啊……我，我真是皇太孫朱允炆！”

“啪！”一記狠辣的力劈華山。

“嗚……你幹嘛老打我啊？”

“不解釋，你懂的……”

“嗚嗚……我真是冤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