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二房的東院，挨著荷花池，是大房二房共有的花園，也是夏日歇涼的好去，家裡年輕姑娘們的住都在這附近。

一大早僕婦們來來往往伺候，但與往日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在經過一宅院時停下腳多看兩眼議論兩聲。

昨天半夜，這間屋子臨時匆匆的被收拾出來，住進去了一個子，據說，是們家的嫡長。

“我們都要往後排一下，七娘以後要八娘了。”十二歲的程六娘笑道。

聽了的話，屋子裡吃飯的另外二個年輕姑娘都放下筷子，低著頭忍著笑。

媽慌了神的忙過來。

“六娘子，快別逗妹妹玩。”說道。

六娘是大房那邊的嫡，不是自己家裡的庶，可不敢斥責。

程七娘一晚上積攢的惱火被這一句話鬧起來了，扔了筷子，哭著就向外跑。

媽嗨呀兩聲忙追過去了。

見惹哭了程七娘，程六娘吐吐舌頭，顛顛的走了。

屋子裡剩下的兩個對視一眼。

“你還記得那個傻子嗎？”程四娘問道。

“離開家時我們才二歲，怎麼記得啊。”程五娘說道，慢悠悠的重新拿起筷子吃飯，“況且傻子有什麼好記的，都是這樣。”

說著話，有些調皮的做個吐舌頭翻白眼的鬼臉。

程四娘被逗笑了。

“那以後我就是程五娘了。”說道，手指著程五娘。

這真是好笑的事，姐妹兩個對視一眼，再次一起咯咯的笑起來。

一晚上幾乎沒閤眼的程二夫人連飯都沒吃，想要多睡一會兒，卻被兒哭鬧的不得不起。

“沒人不讓你當七娘，你是七娘，永遠都是七娘。”手掐著頭說道。

程七娘抓著母親的袖，大眼睛滿是淚水，得到母親的保證心裡稍微安定。

“那，我不要有個傻子姐姐，別人會笑死我的。”又開始扭著子喊道。

如果可以，想必程家上下都是這般念頭，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這個傻子扔了道觀七八年，竟然沒死，還回來了。

程二夫人只覺得頭疼裂。

“好了，七娘，你吵什麼吵，你瞧瞧你，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嗎？你再這樣子，你也要跟你那個傻子姐姐一樣，被全城的人笑了！”拉下臉喝道。

這是程七娘最大的噩夢，看著母親，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程家二房一大早就一團麻。

消息傳到程家大房這邊，幾乎也是一夜未睡的程大老爺和夫人對視一眼，重重的嘆口氣。

“二弟一個男人家，弟妹進門晚也沒見過那孩子什麼也不知道，我看就別讓他們問了，帶過來我來問問吧。”程大夫人說道。

程大老爺點點頭，帶著幾分疲憊。

“那孩子吃過飯了沒？”程大夫人便讓僕婦去問。

僕婦不多時回來了。

“還睡著呢。”說道。

程大夫人有些愕然，看了看外邊的天，夏日裡亮的早，此時太已經升起很高了，裡裡外外都亮堂刺目。

“一個傻子，你還指能正常作息嗎？不就是吃吃睡睡！”程大老爺沒好氣的說道，“也別問了，就那樣扔著吧。”

程娘主僕回到程家的第一天好好的睡了一個安穩覺。

半芹歸家落巢心思放定，幾個月的擔驚怕全消，睡的是無比的踏實。

程娘自幾個月前醒來最**夜不能寐，到如今睡眠越來越好，尤其是昨夜，竟然連一夢的沒有，莫非這正是到了家，魂魄俱安的緣故。

總之主僕二人心大好，所以當起來梳洗過後，見到那涼了的飯菜時也沒什麼反。

“家裡飯點早，你們新來不知道，但停了竈就不好再開，家裡一大家子人，又沒有單開小廚房的規矩。”廊外一個僕婦似笑非笑的給半芹解釋道，一面看了看天，“要麼就再等等，這午飯也差不多要用了。”

這是諷刺們起的晚，半芹沒有理會。

“無妨，我自己熱熱就好了。”說道，還衝僕婦出笑臉。

自己熱熱？僕婦愣了下，果然看那丫頭進去不多時在廳堂中擺出兩個小爐子，打開一個食盒，裡面鍋鏟碗筷等等竟然齊全，不止齊全，還很緻，好幾樣都沒見過。

一個傻子用的這樣巧？

僕婦看得有些呆，後來了一個僕婦手捅。

“人什麼樣？”後來的僕婦帶著幾分好奇低聲問道，一面悄悄的往廳屋裡瞄。

先前的僕婦搖頭。

“沒出來過，我也沒進去，窗子開著呢，你悄悄看去。”低聲笑道。

兩個僕婦低笑在一起。

看著這邊半芹熱好了飯菜，逐一擺在食盒裡端著向睡房去了，兩個僕婦也沒跟進去看的心。

“當初小時候我還記得，飯也不會吃，屙尿也不知道，到了冬天，服都洗不過來，整日上臭烘烘的，先夫人在屋子裡一把一把的薰香，結果嗆的那傻兒一個勁打噴嚏，一個噴嚏就尿，一個噴嚏就尿。”

另一邊，灑掃的僕婦們也聚在一起說笑，說到這裡都嘎嘎的笑起來。

“也真難爲先夫人了，這麼個孩子當初真不該留著。”

“可不是當初老太爺讓溺死，夫人偏不讓，哭的鬧著，搬來了親家，只把老太爺氣的躺了三天，灰了心，再不管這二房的事。”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先夫人爲了這個傻兒拖累，二爺不喜，也沒再要上孩子，倒把子也拖垮了，早早的去了，還不是扔下這孩子活罪，倒不如當初一個痛快，如今早投胎轉世過好日子了。”

“瞧你說的，要不是先夫人早沒了，哪有如今新夫人的事。”

這話又引得一陣嘎嘎笑，話題便轉移到新夫人上。

“你們說先夫人和如今的夫人那個更好？”

跟死人做比較，是程二夫人最忌諱的是，對於一個繼室來說，這是免不了，從在閨中與程家議親的那時起，就知道這一點。

哪個姑娘不想夫妻結髮，你只有我一個我只有你一個，但人生總有些無奈，因爲父親當年獲罪家事牽連，生生託了老姑娘，不得不嫁給人做續絃。

好在丈夫年輕英俊，仕途平順，妯娌親和，婆婆一心念佛，來到這家中，不像是做媳婦倒像是做老閨，如今又產下嫡子，出嫁前擔心的那些事都漸漸的被忘記了。

沒想到在這日子越過越好的時候，竟然冒出這些事來，那些被在心裡不願想起的事頓時都爭先恐後的翻騰上來。

將來死了，和丈夫也不能同寢安葬，中間隔著一個棺材，而只能擺在靠下的位置，縱然是陪著丈夫過了幾十年，生兒育傳宗接代，也比不過那個活了不過幾年在家裡毫無輕重的人，只是因爲比先進門，只是因爲是丈夫的結髮嫡妻。

程二夫人渾發抖，被兒哭了一早上，耳邊還嗡嗡回想著兒那句，我不要一個傻子姐姐。

傻子，都是這個傻子引來的麻煩，怎麼沒死在幷州又回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