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空的，半個人影也沒有。我拉開被褥，下地的時候，腳到榻旁的銅盆，發出響。

立刻有侍婢從帳外走進來。

“夫人醒了，夫人起更吧。”們向我行禮，當看到我上的底，不約而同地怔了一下。

我知道們想什麼，我的底很整齊。帶上的結還是昨夜綁的花式——昨晚這新房裡什麼也沒發生。

“將軍何在？”我向們問道。

一名侍婢答道，“將軍早起就去了營中，恐怕要夜裡纔回來。”

我了漆屏邊上那個放盔甲的木架，空空如也。

“如此。”片刻，我若無其事地說，站起，讓們服侍穿。

忽然記得自己十歲出頭的時候，有一回，父親的好友祿勳周嫁，我的母去看了回來，從嫁妝到門上的結綵絮絮叨叨地數落了一個月。驕傲地對我說，我們家君要是出嫁，長安城中恐怕只有公主下降才能相比。

昨夜，我的新舅氏魏傕正在東邊的膠郡忙著收拾茍延殘的董匡，未曾出席他兒子的婚禮。

沒有六禮，沒有母家送嫁，沒有舅姑到場拜，甚至第二日醒來夫君已經不在邊。這個二婚如此簡陋，若母知道，不知道會怎樣難過。

不過好在已經去了，不用爲這些煩惱。

當然，我不恨魏氏，因爲這婚事我並非不願。對於我來說，自從十四歲那年在大街上看著某人迎娶新婦，嫁誰都已經沒了所謂。好合好合，能讓日子好過些便是一樁好婚姻，不是麼？

我沒有等到晚上才見魏郯，因爲他午時就來了。

“大軍拔營，夫人且返雍都。”他進門之後，對我的行禮只點了點頭，開口就來了這麼一句。

“即刻收拾什，午後啓程。”這是第二句。

不等我出聲質疑或展現新婦的溫婉，他已經風一樣轉出去了，就像來時一樣。

侍婢們面面相覷。

“愣什麼？快拾掇，午後便要啓程！”張氏催促道。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忙分頭收拾東西。

“將軍還在征途，夫人當諒纔是。”張氏走過來對我說。

我淡笑，從容地昂著額頭。

沒什麼諒不諒，因爲有歉意纔會有諒。魏郯方纔說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一點愧疚的意思。

“丞相還在膠郡？”我問。

張氏道：“正是。”

我頷首，不再問話。

魏傕爲何用一整個萊換我嫁給他的兒子，我清楚得很。

淮南傅氏，自高祖起就是一方大族，幾百年來，族人出仕者輩出，食祿六百石以上的人能在家譜上佔好幾頁紙。舉國之中，像傅氏這樣聲名顯赫的家族，亦屈指可數。

遠的不說，單說我的祖父傅邕。他才學過人，爲已故的桓帝所喜，未滿四十歲當上司徒，爲本朝之中年紀最輕的三公。而他死後，我的父親亦繼任司徒，一直到先帝卞後讒言，下令將傅氏滅族。

傅氏賢名響亮了幾百年，又好治學養士，朝野之中人脈無數。樹大招風，這是先帝忌憚之所在。可風雲難料，傅氏的禍到這世，卻了我改變命路的吉星。

魏傕以割據起家，雖挾有天子，卻爲士人詬病。而傅氏雖倒，在天下士人中名聲仍噪。魏傕要招賢納士，要坐穩正統，於是有了我和魏郯的婚姻。

傅氏只剩我一個人，沒有比這更劃算的事了。

東西很快收拾好了，整整塞了兩輛馬車。魏郯派了三百人護送我，領兵的是一名程茂的武將。

上車的時候，我遠遠見魏郯正在馬上與一些人說話，他旁一個文士模樣的人我覺得眼，好一會纔想起來，那是昨夜的贊者。

沒多久，魏郯跟他們說完話，轉過來。我能覺到他目落到了這邊，未幾，他策馬走來。

我立在車旁，看著他在兩步外下馬，走到我面前。

“……夫君。”我行禮。

我原本想稱他“將軍”，忽而想起昨夜他說的話，於是臨時改了口。

魏郯對這個稱呼似乎還算滿意，“收拾好了麼？”他問。

“稟將軍，已收拾齊備。”我還沒出聲，一旁的張氏已經代我答話。

魏郯頷首，對我說：“夫人，來見過王公。”

我詫異去，只見他稍稍讓到一邊，後，昨夜那位充任贊者的文士向我一禮，和藹：“瑯琊王據，拜見夫人。”

那名號落耳中，我有些愣怔。

王據，字仲寧，瑯琊王氏之後，曾任青州牧。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爲父親同他相甚好，時常能聽到父親對兄長們提起他。父親說他有才學，可惜爲人不懂變通，否則以其家世，留在京中能做到九卿以上。

面前這人鬚髮花白，如果父親還在，亦是相似的年紀……

“原來是王青州。”我還禮道。

王據笑而搖頭，道：“夫人折煞在下，某離任青州久矣，如今不過一介布。”

魏郯微笑，道：“王公在軍中任軍師祭酒，父親聞得王公與丈人好，特請爲昨夜贊者。”

“原來如此。”我莞爾，向王據，輕嘆道，“我猶記得從前，吾父嘗與諸兄提起王公，每每盛讚。如今之事，吾父若有知，當是欣。”

不知是我的話說得深意切還是王據意充沛，他的眼圈紅了。

“當年某深陷遠地，聞得夫人家事之時，已過去久矣。夫人當保重，今後若有難，某當效犬馬。”他長揖一禮，鄭重道。

我低頭：“多謝王公。”

王據又說了些送別之言，告退而去。

目視著他的影遠離，我收回目，毫不意外地與魏郯四目相。

他注視著我，曠野的碧空下，雙眸微瞇，看不清其中。

“昨夜唐突了夫人。”他說，“我今日須往膠郡，還請夫人先返雍都。”

這話聽起來仍然沒什麼誠意，我微微低頭充作賢良，“夫君征戰在外，妾並無怨懟。”

魏郯沒有說話，似乎在審視我。

“雍都雖有些遠，道路卻平坦易行。”頃，他開口道，“程茂是我多年副將，可保無虞。”

我頷首：“敬諾。”

魏郯朝我出手來。

我愣了愣，片刻才明白過來他是要扶我上車。我把手給他，那手臂堅實，一下把我扶到了車上。

“保重。”他最後道。

我躬，順地回道：“夫君保重。”

魏郯沒再言語，回手，朝馭者微微點頭。

只聽得車前一聲叱喝，馬車轔轔走起。

我的手指著車幃，遮掩地著半張臉，一直著魏郯。直到出了轅門再也不見，我才把車幃放下。

車只有我一人，不必再裝出任何姿態任何表。我籲口氣，懶懶地倚著木柱，把腳開。

車幃隨著行進搖曳，照不時，外面的景緻紛紛掠過。忽然，我遠遠見一個文士騎馬立在路旁的山坡上，似乎著這裡。

王據？我微微挑眉。

方纔的景回憶起來，我對自己的表現滿意。

這個世上，能讓父親稱道的人不多。聽說王據孤高，當年出任青州牧還是迫於家中尊長遊說。魏傕能將他收麾下，倒令我很是詫異。不管怎麼樣，從王據的職和魏郯的態度，似乎是個頗重視的人，與他好，目前對我有益無弊。

至於故人，呵呵，狗屁的故人。

父親事發時，往日的那些好之人都似消失了一樣，我不會忘記父親和兄弟們被死那日，只有我一人跟著囚車送別。

那些所謂的故人，即便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嘩啦，我心裡也只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