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晚上六點半，學校旁邊那家十幾平米的豪華燒烤店裡。

宋志明高舉雙手，一手抓著一串羊串，發表演講：「我，宋志明，沒想到有生之年能有一天和沈倦打球，」他將右手的羊串兒舉到邊，當話筒用， 「而且還贏了，謝謝大家，謝謝大家幫助我完了這個夢想，你們都是我一輩子的朋友。」

于鵬飛手裡的杯子「哐當」一聲撂在桌上：「我太爽了，我還想看一遍許傑他們站在那兒給咱們鞠躬道歉。」

「加跑圈兒。」李林補充道。

他們當時都站得遠，也沒聽清林語驚們怎麼說的，反正後面七班班主任被過來，又是一頓涉，最後寧遠和許傑過來給他們鞠躬道了個歉。

寧遠沒什麼表，許傑氣得臉白得跟抹了油的蛋糕似的。

倆人道完歉，開始跑下樓，繞著育館跑圈兒。

籃球賽他們打完下午還有兩場，十班這幾個人也不看了，就蹲在育館大門前，看著他們一圈兒跑過來，一圈兒又跑過來。

李林非常賤，站在育館臺階上給他們做技指導：「哎，許老闆！擺臂啊！咋地跑步還能不會擺臂呢！你這不擺臂不行啊，作不標準啊！再說這跑十圈多累呢。」

許傑這個暴脾氣肯定是不能忍的，他在門口站定，大口大口著氣怒視李林，剛準備來一段兒非常有素質的國罵，旁邊林語驚不不慢地捧著杯熱茶走過來了：「李林你能不能不要再欺負許同學了？你就非得逗他說話嗎？老師說了，他們要是跑步過程中再多說一句話就得加一圈兒。」

林語驚看了看表，善解人意地說：「都幾點了，十圈呢，這才跑了三圈。」

許傑：「……」

許傑覺得自己間梗著口老，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兒把自己憋死過去。

竄天猴今天獲得了長，他明白了兩個道理：只要學習好，在老師眼裡你放個屁都是彩虹味的，以及——千萬不能被生的外表所迷

已經被上了危險人標籤的林語驚自己渾然不知，正坐在燒烤店裡夾著塊烤翅慢條斯理地啃。

這家店之前從來沒來過，中午午休時間有限，而且想想看，學校旁邊，應該也沒什麼人大中午吃個燒烤。

林語驚本來是一直覺得這家店快倒閉了，可能改弄個蓋飯什麼的更賺一點。

結果今天進來發現人竟然很多，小小的一個店面，兩邊靠牆擺著六七張方桌，一家店被塞得滿滿的，客人也不是學生。

味道確實好，烤翅一串一個，澤飽滿油亮，外裡，上面刷了一層大概是他們家特質的醬，甜香不膩口。

林語驚已經幹掉了三串。

打了一場球，雖然只有小半場，但力很差，小半場已經拼掉了半條老命，現在還累得發，如果不是宋志明太熱，可能直接就回寢室洗澡睡覺了。

結果一進來這燒烤店，聞著燒烤的香味兒，才覺得肚子得不行。

林語驚此時正在跟第四串烤翅做鬥爭——右手拿著串串，左手筷子扎進烤翅兩骨頭中間，將整個翅從鐵簽子上下來。

前面三個都順利的，就到了這個串得格外的，筷子扎進翅裡，把兩骨頭都剖開了，翅也沒功地從鐵簽子上擼下來。

林語驚有點兒無奈，把翅按在碗裡筷子深了，扎得，作看起來比較豪邁。

宋志明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說：「林妹，吃個翅也不用這麼腥暴力吧，你就直接用手拽下來咬唄，跟我們不用注意形象。」

「不是，」林語驚頓了頓，「也不是因為形象，我就是懶得洗手。」

很煩用手吃東西，手指會弄髒，此時也沒有巾紙，用紙巾本不乾淨那個味兒。

林語驚把手裡的串兒轉了個個，正準備跟這個翅鬥到底，沈倦手把手裡的串串走了，從牆邊筷子簍裡了雙乾淨的筷子，橫著夾著翅從鐵籤上擼下來，放在碗裡：「這翅被你折磨死了。」

林語驚愣了愣，一時間有點猶豫。如果放之前，肯定毫不猶豫直接吃了，現在就多了點莫名的不自在。

之前因為球賽而暫時拋之腦後的問題一腦開始往上湧。

可是不吃也顯得太矯了吧。

低聲說了句謝謝，默默地夾起翅來咬了一口。

沈倦微揚了下眉，看起來對這一句謝不是太滿意。

一桌子人安靜了一瞬，李林和聞紫慧對視兩秒，李林清了清嗓子，岔開了話題，大家又重新聊了起來

籃球賽雖然佔了下午的課，晚自習還是要上的，但十班的人實在太興了，有班裡第一第二名帶頭，一半人都逃了晚自習，劉福江心裡也是高興的，想想特殊況，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們去了。

林語驚他們連吃飯帶聊天吃完將近九點。

是第一次跟班裡的同學出來吃飯，發現宋志明和李林真的非常貧，倆人時時刻刻都在講相聲。

他們點了酒，到後面，宋志明明顯有點兒上頭了，他端起杯子舉向沈倦：「倦爺——我聽你朋友都這麼你，我覺得聽起來非常所以我也就這麼了吧，倦爺——」

宋志明說：「真沒想到這球你會來打，你可能現在是不把我當回事兒，這個我不在乎，但是從今天開始，在我這兒就把你當兄弟了，你要是想，我跟王一揚一樣你一聲爸爸都行。」

沈倦手臂搭在椅背上，另一隻手端起杯子笑了笑：「客氣，爸爸就不用了，認那麼多兒子我養不過來。」

宋志明又乾了一杯，看起來已經開始有點兒神志不清了：「倦爺，我既然你一聲爺爺！你就當得起！」

林語驚撐著腦袋嘆了口氣。

老高看了眼時間，再看看也差不多了的宋志明：「撤吧，九點了，生早點回去。」

這個點兒剛好是晚自習結束放學時間，校門開著，他們回去得順利，宋志明一個酒鬼混跡在人群當中沒人發現。

沈倦不住校，林語驚本來以為他直接就回去了，結果這人一直跟著他們進了校門，繞過花園主幹道圖書館校醫室，走到了宿舍區。

李林他們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走得很快，把他們倆遠遠甩在後面。

眼看著要走到寢室樓，林語驚終於忍不住側了側頭：「你今天不回去了嗎？」

「回，」沈倦說，「先把你送回去。」

林語驚張了張：「就這麼一點兒路，我跟聞紫慧他們一起走就行了。」

沈倦手抄在口袋裡，步子頓了頓：「我想跟你多待一會兒。」

「……」

林語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著。

僵了一下，默默垂下頭，不說話了。

心跳又開始砰砰砰地加快。

怎麼回事兒。

你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呢，林語驚？

人家說什麼了嗎？

沒有啊。

就說想跟你多待一會兒，這怎麼了？

這不是正常的嗎。

……

行吧……好像也不是很正常……

林語驚小聲地嘆了口氣，又開始思考今天下午沈倦的話。

什麼好像確定了，確定什麼了，打算追你就是告白了的意思？

追你可以等於喜歡嗎？

林語驚沒收到過這樣的表白，回憶了一下那些天天堵陸嘉珩給他遞書寫小紙條的小姑娘。

一般都是：陸嘉珩同學，我喜歡你。

好像也沒有：陸嘉珩，通知你一聲，老娘現在準備開始追你了——這種說法的。

校霸追小姑娘都是這麼狂霸炫酷拽的嗎？

一邊機械地往前走，腦子裡的想法已經翻了十萬八千里遠，正神遊的時候，被沈倦的聲音重新拉回來了：「你下午，我跟寧遠說話的時候，你一直在？」

「啊？」林語驚抬起頭來，回過神，「哦，我看到你過去，我就過去了，你現在在學校裡，旁邊都是老師，還能跟他打一架麼，特殊況需要特殊對待。」

兩個人走到兩棟寢室樓中間，沈倦忽然停下腳步：「你聽見什麼了。」

他聲音有點兒啞。

林語驚愣了愣，也停下腳步，抬起頭來。

沈倦垂眼看著，黑眸被夜浸泡著，有些深。

「兩個名字，這個河那個河的，」林語驚實話實說，「還有做夢什麼的，不過你們說得糟糟的，我也沒聽懂。」

確實沒聽懂，只是當時沈倦的眼神沉可怕到，林語驚覺得下一秒他可能會忍不住把寧遠掄進地裡，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打斷了。

沈倦沒說話，沉默盯著，薄抿著，角繃得平而直。

就在林語驚懷疑，他是不是在思考著要不要殺人滅口的時候，沈倦忽然笑了。

年的笑聲飄散在夜裡，低低的一聲，有些沉：「其中一個河，你也見過，你差點以為我會把他打死的那個。」

林語驚回憶了兩秒，想起來了這個人。

瘦瘦小小的一個年，被沈倦拽著領子掄到牆上，弱得連掙扎都掙不，腳尖都不到地面。

「他是你那個，植人同桌？」林語驚問。

沈倦「嗯」了一聲，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麼緒，「他是我舅舅的……徒弟。」

林語驚沒說話，腦子裡飛速整理了一下現在的已知信息。

沈倦曾經說過，他的工作室是他舅舅的。

他那個差點被打死的同桌，其中一個河——其實聽清了，清河或者聶星河，是他舅舅的徒弟。

那麼至，沈倦跟他以前應該是悉，甚至可能關係很好，現在卻結了仇，只能是因為沈倦的舅舅。

舅舅不在工作室是去哪兒了，另一個河是誰？清河和聶星河……

——不是，這兩個人就非得都河嗎？！

還起得這麼像！

這個世界上這麼多字可以用來起名字，就不能就換個字兒來用嗎！

這多容易弄混啊！

林語驚心累地嘆了口氣，又想起寧遠的話。

你晚上睡得著嗎。

你都不做夢嗎。

你怕不怕哪天清河真的——無論是真的怎麼樣，聽起來好像沈倦才是那個應該要心虛的反派角。

林語驚還記著他說這話的時候，沈倦的眼神。

沉冰冷，帶著一點點幾乎察覺不到的茫然和無措。

忽然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沈倦能做過什麼，不可能的。

同桌是個街上約架的時候還惦記著補作業，只第二次見面的孩子都會習慣護一下的人。

是看見飯糰掉了會買一個新的給的人。

沈倦明明溫得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傷害！！

林語驚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這算是校霸史嗎？不為人知的。」

沈倦揚了下眉：「算吧。」

「啊，」林語驚點點頭，「那我還是不問了，一般電視劇或者小說裡，知道了大佬的人都活不過三集。」

沈倦又開始笑，笑聲低開：「那怎麼辦，換吧，你拿點東西做抵押。」

晚自習結束了有一會兒，學生該回寢室的回寢室，該回家的回家，此時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偶爾還有下了晚自習的孩子站在門口說話，或者往宿舍裡走，掃見這邊站著兩個人以後湊在一起笑著進去。

林語驚比較慶幸現在晚了，站在外面看不太清楚人臉都長什麼樣兒，大概只能看得出來是一男一。

不過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拽著沈倦的袖口把他往裡面拉了拉，拉到兩棟寢室樓中間的隙裡，避開其他人的視線。

沈倦任由拉著，跟著走過去。

兩人站進一米寬的一塊兒影裡，昏黃而暗的線被遮住了大半。

「我是想有東西給你抵押的，」林語驚抬起頭來，繼續剛剛的對話，「但是怎麼辦，我真沒什麼，不像你，你們荷葉村人心可真是複雜，你是一個有故事的沈鐵柱。」

「我不想要，」沈倦往前走了一步，低頭看著，「抵點兒別的？」

林語驚此時背對著宿舍樓牆壁，沈倦就站在面前，兩個人離得有些近，年的氣息帶著一點侵略覆蓋過來。

下意識想要後退，腳無聲地往後挪了一點兒，鞋跟到牆角，發出輕微的聲響。

再往後就是冰冷的牆壁，林語驚有點窘迫地抬眼，沈倦發現了的小作，似笑非笑看著，臉上寫著六個字——我看你往哪躲。

林語驚別開眼，勉勉強強接話：「校霸的價值千金，用別的抵不合適……」

「我覺得合適，」沈倦傾靠近，看著低聲說，「比如說，牽個手可以抵一個，擁抱再換一個。」

他頓了頓，俯垂頭，湊到耳邊，聲音輕而緩：「親一口就全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