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的天亮得早，刺眼。

蘇灌下胃藥，冷水撲臉，下眼底青影和胃里的翻攪。

畫了一個淡妝，讓自己看起來神些。

九點整，沈聿的賓利準時停在酒店門口。

蘇拉開車門坐進去。

“天工坊資料，路上再對一遍。”

沈聿遞過平板，點了點屏幕。

“天工坊都是歐洲混過的老匠人，手藝頂尖，脾氣更頂。”

“報價咬死五百萬預付，工期三十五天起，沒得談。”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寶華那邊更黑，四十天，七預付。”

蘇劃過屏幕上天工坊過往作品，工藝繁復絕。

“就天工坊，工藝值這個價。”

抬眼，目沉靜。

“工期，必須到十五天。”

沈聿差點一腳油門踩過頭。

“十五天？蘇老板，你當那些匠人是流水線機人？”

蘇合上平板。

“破繭展倒計時，沒得選。”

沈聿盯著前方擁堵的車流，半晌，扯出個笑。

“行，我陪你瘋。”

……

天工坊在半山，鬧中取靜。

工坊部開闊，挑高九米。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蔥郁山景，線充足和。

工作臺錯落有致，穿著工裝圍的匠人埋首工作臺。

一位穿著素旗袍的助理掃了眼預約單，低聲引路。

“蘇小姐，沈先生，黎先生喺會客室等。”

會客室清雅，一整面落地窗外是心打理的日式枯山水。

黎世襄五十上下，灰白頭發一不茍向后梳，穿著深灰亞麻中式褂衫，正慢悠悠斟茶。

“坐。”

他頭也不抬，帶著濃重的港音。

“黎先生，久仰。”

蘇上前，姿態不卑不。

蘇剛落座，茶盞已推至他們倆人面前。

“大陸來的？”

黎世襄普通話意外流利。

“SoftVoice？沒聽過。”

蘇遞上設計冊。

“央宋聲聲的設計，想請天工坊打樣。”

“這是滄海月明系列，核心部件工藝要求，黎先生過目。”

他隨手翻了兩頁，突然頓住。

手指在某張草圖上挲許久，半晌，端起茶盞吹了吹。

“工藝，我天工坊接得住。”

“工期三十五天，預付五。”

“十五天。”

蘇聲音清亮。

“預付可以提到七。”

黎世襄猛地抬頭，像看瘋子，忽然嗤笑。

“后生，十五天？”

他啪地合上冊子，氣得粵語都飆出來了。

“你當我地系神仙？雕粒石仔都要心靜！”

“趕工趕出垃圾，壞我天工坊招牌，你賠得起？”

他看向沈聿，帶著長輩的責備。

“阿聿，你介紹嘅咩朋友？唔識規矩！”

沈聿懶散地靠在椅背上。

“黎伯，規矩系人定嘅嘛。”

“蘇小姐趕清晏破繭展嘅大秀，機會難得。”

“您天工坊名氣冠絕香江，搏一搏，做件轟嘅代表作出來。”

“搏？”

黎世襄冷笑。

“搏命咩！人手唔夠，機都要預熱！沒可能！”

沈聿指節在膝頭輕叩。

“黎伯，我朋友這單......”

“沈。”

黎世襄截住話頭。

“人歸人，規矩是規矩。”

“核心難點拆解。”

蘇打斷他的怒火。

“主石海神之淚的懸浮鑲嵌和微雕，是整個系列的靈魂，也是耗時最長的部分。”

“這塊骨頭，我另請了一位大師級人出手協作。”

“這部分，不占用天工坊的工期。”

聞言，黎世襄眉頭擰起。

“拆給誰？港島能接這活的，一只手數得過來，排期比我還滿！”

“云南，陳硯生。”

蘇吐出五個字。

黎世襄猛地抬眼。

“陳老？”

這個名字在行當里，是泰山北斗。

“他歸多年了？你能請他？”

“能不能請，是我的事。”

蘇不接他的驚詫，只盯著目標。

“黎先生只需告訴我，陳大師負責攻克核心難點，剩下主框架，副石群鑲，拋打磨，以及最終總裝調校。”

“天工坊的頂級匠人團隊，全力以赴，十五天，能不能付？”

黎世襄沉默了。

這時，沈聿像是剛看完一場好戲，角勾起，慢悠悠話。

“黎伯，蘇老板這魄力，港島見啊。”

“黎叔，清晏籌辦的展會在國際的含金量是很高的。”

“天工坊這塊金字招牌，是時候亮亮真本事了？”

黎世襄了眉心，突然笑出聲。

“十五天就十五天。”

他一臉正地盯著蘇，皺眉盤算。

“工期到這份上，容錯率為零！”

“我親自盯，拼一拼，能趕上你那個大展。”

“蘇小姐，你最好確保陳老那頭，萬無一失！”

蘇深吸一口氣，果斷出手。

“黎先生，合作愉快。”

“細節我們馬上敲定，合同今天就簽。”

“蘇小姐，你嘅膽同決心，我看到了，也很欣賞。”

他起回握，港普依舊。

合同簽得干脆利落，附加條款麻麻，全是趕工期的箍咒。

理完后續，蘇和沈聿走出天工坊。

車子駛離半山，冷氣隔絕了港島的熱。

沈聿單手搭著方向盤，側頭瞥了眼副駕上閉目著太的蘇。

“不過，你用什麼辦法搞定陳老的？”

蘇睜開眼，眼底是熬夜和力熬出的淡淡紅。

“聲聲現在就在云南的山里找他。”

沈聿猛地出一聲短促的笑，帶著難以置信的荒謬。

“蘇啊蘇，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

“合同簽了，錢砸了，工坊開了，結果你告訴我，最關鍵那環的大佛，你手下還在山里撞大運？！”

“人找不找得到都兩說，更別說請出山了！”

“要是這次賭輸了，工坊違約金，清晏對賭賠款，還有你欠我的中介費人債……”

“嘖，堆起來能把你那小板埋了。”

他側過頭，目帶著玩世不恭，卻又出幾分認真。

“你不怕麼？”

“怕。”

蘇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但怕有用嗎？工坊毀約掐我脖子的時候，我沒得選。”

“現在，路就這麼一條，不走也得走。”

不是這個世界欽定的主角，沒有環加，沒有氣運護。

想要搏一個好結局，就只能拿命去賭。

他話鋒一轉，角勾起，笑得風流倜儻，半真半假地提議。

“要不，考慮下嫁給我？”

“沈家的位置空著，沈家也還養得起一個敗家的合伙人。”

“我替你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