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天公也作，這會兒還點綴似的灑了幾粒雪花。

重華府，掃積雪的下人剛直起了把汗，遠且聽見有人蒙著被褥發出一聲嚎。

“啊——”

商音在床上打滾，臉朝下埋在枕中，“他肯定恨死我了！”

幾家戲班猶在寒湖如火如荼地角逐名次，撐著去瞅了兩眼，不過半炷香便打道回府了——沒心。

今秋坐在床邊拍著肩哄，“不會的，小方大人知書識禮，是個能明辨是非之人，想必看得出殿下的難。”

“他看得出才怪了！”商音掀被子坐起來，“你沒瞧見他那副‘再說我要自殺了’的表嗎？”

“何況我當著全永平紈绔子弟的面辱他，潑他臟水，毀他清譽，還不給他面子。”掰著手指盤點，“——哪個男人得了啊？”

聞得此言，一直靠在桌旁喝茶的隋策深表認同：“嗯，這話說得不錯。”

商音本能想要瞪過去，眼珠子鼓了一半，又十分氣短地偃旗息鼓，分明不甘不愿卻愣是很老實。那表，居然有點委屈。

難得不曾還，只拉著今秋的手訴苦：“況且還讓他看見我和宇文姝斗時那麼張牙舞爪的樣子，八更避諱我了……他會覺得原來傳說中的謠言都是真的，重華公主就是個惡名昭彰的潑婦。”

幾天前難得塑好的端莊形象一朝破滅，毀得徹徹底底——

都怪宇文姝！

隋策聽著不置可否地叼著杯沿撇撇。

此人雖一向蠻不講理，對自己倒還有自知之明，換個人來都不見得能總結得這般準。

原來也知道自己吵架張牙舞爪啊。

這和三公主吵可比同他吵收斂多了，說是“溫文爾雅”都不為過。

真該讓小方大人欣賞一下炸時的尊容，恐怕三個宇文姝在場也是比不上的。

商音正與今秋商量著要如何挽回局面，是不是該把詩會和文集的事往前提一提日程。

不經意發現隋策在走神。

忽然一頓，眼珠子打了個轉，信手從床頭撿起顆散落的紅瑪瑙，瞇眼對準，弧線輕盈地拋他杯中。

“叮咚”一聲響，玉同時撞出清脆的低鳴。

隋策被許茶水濺了臉，不明所以地舉目向。

始作俑者兩手撐著床沿而坐，一副有恃無恐的態度。

先是咬住，然后又抿，言又止半晌才不太好意思地開口：“你剛才那是……”

商音神飄忽地躲閃了下，覷著他的反應，“替我說話啊？”

隋策呼吸一緩，目隨之往別略偏幾許，總覺拿到明面上來講，連帶自己都跟著不怎麼自在。

他起放了茶杯，換上理所應當的口氣：“誰讓咱們倆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人詆毀，名聲掃地對我有什麼好？”

聽了他這番解釋，商音亦覺有理地輕輕頷首，“那倒也是。”

繼而抬眸：“不過還是謝謝你。”

隋策并未接話，指背在鼻下掃了掃，把那份赧然若無其事地遮了過去。他仍舊不著調地抱起雙臂，往拔步床邊一靠，問說：“誒，你與三公主……什麼仇什麼怨啊？怎麼那麼討厭你？”

“這你該問去。”商音撈起背后的繡花布老虎攏在懷，“我哪兒知道……先招惹我的。”

怕他不信，還刻意強調了后半句。

“今日所為無非就是想給我扣黑鍋，要麼激怒我同大吵一架，要麼顛倒黑白我認下放馬闖街的罪名。”說起這個，語氣倒很是平常，“所以你聽從頭至尾都在晦地挑火，橫豎讓我在小方大人面前出洋相就高興了。不管我怎麼做，這盤棋都是贏的。”

反正洋相已經出了，覆水難收，索就大家一起共沉淪。

至在理善后上挑不出自己的病，與方靈均的關系，慢慢還可以再修補嘛。

說著，沒好氣地側目，“以我對的了解啊。宇文姝多半在此之前先就和方靈均偶然‘巧遇’上了，指不定還做了點什麼博人好的事以作鋪墊——一向如此，搞出那麼大陣勢，不會就只是想看我狼狽翻個車。”

隋策對人間的仇恨不好評價，只沉著點了點頭，自言自語道：

“看不出來，平日瞧著說話弱弱的，竟也能折騰這麼多事。”

商音司空見慣輕笑，嘲他天真，“是不是對賢良淑德的弱姑娘另眼相看了？很幻滅吧？”

他雖有些遲疑，但對此頗為據理力爭，“那……也不是每個姑娘家都這樣城府深沉，總也秉溫良的。”

“嗯。”商音若有所思地拖長尾音，“你說得也對——我看我們秋就是又溫婉又善良。”

說著把大宮的胳膊一攬，頗有幾分自豪炫耀的味道，還晃了兩下，“是吧？”

今秋聽了并不言語，只無可奈何地搖頭笑笑。

此時的懷恩街，重華府的大小三位管事正忙著將今夜各的損失登記在冊，幾張桌案一擺，三列隊伍排得長龍一般。重華公主撒錢猶如撒豆子，明眼人皆知這是散財來了，甭管是不是刮破了層油皮，都趕著去分一杯羹。

正當眾人圍著公主府的管家等發放銀錢之際，一輛不起眼的板車吱呀吱呀迎著微雪駛向安定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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