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抱一下

小滿和哥哥約好, 每次醒來時，他都會在。

于是，當被喚醒時, 總能看到渡的影。他伴著夏日的晨曦, 從保溫盒裏給分裝自己在酒店用卡式爐熬的粥。

碗和勺子都是他去挑的，清新又可，完符合一個青春期的審。

小滿看了他一會兒，著眼喊了聲哥哥。

渡用長柄勺子攪著粥，帶著笑意：“醒了？”

小滿點點頭，順的長發垂落在肩上和後背, 帶點兒淺栗的發看著格外溫。

他拉了把椅子，坐到床邊。

“阿姨早上接到電話，要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我就讓先去酒店那邊辦公了。哥哥陪著你，沒問題吧。”

“當然。”小滿回答。

“那去洗臉刷牙, 洗完吃早餐。”

小滿點點頭，自己慢悠悠地去洗手間。

的手是微創, 進行得格外順利，所以很快就可以下床走。醫生說，修養一兩周就可以出院。

姍姍這幾天幾乎每節課下課都會打電話過來，從早打到晚。因為在學校裏，小滿還能聽見其他同學向問好的聲音。

洗漱完出來時，紅棗粥已經被放在餐桌。

著勺子小口小口的吃。

渡看著小滿, 發現淺栗的頭發被清晨的線染淡淡的金。

和小時候營養不夠時發梢的一樣。

他忽而就想起, 被他帶著長大的那些年。

作為一個天生就很顧及別人心的小孩兒, 每次吃他做的東西時，神都格外認真。

可渡一開始的手藝并不好, 甚至可以用糟糕來形容。

經過他的手，米飯會變半生半的米飯刺，鹽的存在會過強，蔬菜有時候會燒焦。

端上桌的時候，渡表淡定，但其實心虛地開始打預防針：“可能鹽有一點點多。”

小滿把菜夾進碗裏，吃的時候一愣，而後又緩過來，慢慢吃掉。

渡看吃得還不錯，就也試了幾筷子，菜一口，他面一凝：“不行，還是別吃了，很難吃，太鹹了。”

年的小滿總是著頭皮把他做的東西往裏塞，兩頰塞得像只倉鼠，而後很真誠說：“沒有難吃呀哥哥，我就喜歡鹽多一點兒的菜。”

可表明明像是在渡劫。

想到這裏，渡眉梢不自覺帶上笑意。

病床上把粥喝到一半的小滿擡頭看見，疑地問：“怎麽啦哥哥？”

渡輕咳一聲，假裝低頭看書，自然地回答：“沒什麽。”

-

十一點多的時候，秦洋到醫院門口，打電話渡去接。

等人到了以後，大包小包往桌子上放，都是給小滿帶的東西。

看到小滿沒事兒後，秦洋忍不住直接上手的頭發：“擔心死你二哥了，我考完試去了趟老家，回來以後就往這邊趕，誰知道最近高考完票那麽難搶，晚買了一天票就只剩下綠皮火車，我坐了一天一夜來的。”

“嗎小滿？”

“！”

渡不聲地把秦洋手擋開，蹙眉：“能不能輕點兒，頭發都給弄了。還有，二哥什麽鬼？”

秦洋：“你是大哥，我是二哥，有問題嗎？而且你平時不也老上手……好久沒看到小滿，我也怎麽了……這要不是關心，我能坐綠皮火車來？”

“……”渡，“行了，趕坐下吧你。”

-

小滿在醫院住了十天，做完一系列的檢查後辦理出院。

原以為已經可以回梧城，可黃喜蕓不放心，帶在江城的一家家庭酒店住了下來，說要再過一個月完全複查好了再走。

渡不方便和們一起在江城長住，在出院那天也回了梧城。

他回去之後，給小滿把的一部分書寄了過來。小滿雖然不用參加這個學期的考試，但還是不想落下太多課程。

新手機比小蓋好用，姍姍會每天都會借用老師的手機拍筆記給小滿發過來。

六月二十三日，高考出分。

渡和秦洋都考得很好，華附的重本率一向變態，他們幾次聯考的績排名都在省前百。

渡這次的排位是36，班主任連夜給他打電話，說他的分數去公大太浪費，就應該去江大或者華大那樣的學校才不虧。

楊曉玲知道渡一直以來的想法，就算是老師把電話打到那裏去，也沒幫著勸兩句。

出績的那天晚上，小滿和渡一直打著電話，聊到淩晨三點才不知不覺睡著。

把渡績的截圖存到手機裏，覺得不夠，又在□□空間的相冊裏創建了一個“目標”的私相冊。

要是等高考的時候能考過哥哥，那也太厲害了吧。

數著日子，距離長大，還有整整五年。

歲月漫長，只希時間能走得再快一些。

-

出分的第二天，渡和秦洋回華附參加校領導組織的志願填報輔導會。

他們再回到西林已經是下午六點。

下公後，秦洋了個懶腰。

“真好，起得比早，睡得比狗晚的高中生涯終于結束了。”

渡隨口問道：“去哪個學校，想好了嗎？”

秦洋聳肩：“當然是華大，我這個分數不去華大虧了好吧，而且華大也在北城，到時候咱倆還能約飯。就是得心心去哪個專業，這個倒是還沒想好。”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不考慮別的學校了？我看公大網上的視頻，都是一繩子爬樓，擊場館訓練什麽的，寒暑假都還得去訓練基地。”

“多累啊，你為什麽非想去？”

小時候，渡只是念頭一起就決定這樣做了，長大後仔細想想，覺得能擁有保護別人的能力也還不錯，便沿著這條路一直走。

可直到今天，他才發現他忽略了一個很嚴重、他從未考慮過、足以毀掉他整個未來的問題。

-

小滿在江城的酒店住了快一個月，華附的初中部都快要放假了。

媽媽說等到八月，再做一個全套的檢查們就可以回家。小滿有一點小小的失落，因為原以為這個夏天是要和大家在筒子樓裏度過的。

小滿翻手機裏四人小群的聊天記錄，時不時就會跟著笑一下。

突如其來的一個瞬間，發現和渡好像很久沒有聊天了。

點進單人聊天框，果然，上句話還是27號時問渡填報志願相關的。

渡只回了個：別擔心。

這麽些天，他幾乎沒有再主發過信息。

小滿約有一種不好的覺。

給秦洋發信息。

【星星晃呀晃】：二哥，渡哥哥最近還好嗎？

對面幾乎是立馬就有了靜。

上面的備注下面多了一排“對方正在輸”的小字。

小滿等了三分鐘，秦洋才回消息。

【Qin】：好著呢，放心吧小滿，你哥最近回老家了，估計有事兒在忙。

與此同時，姍姍的聊天框閃。

【三三睡不著】：小滿，我剛考完試回家。

【三三睡不著】：渡哥家出事兒了。

小滿大腦像斷片，盯著那一行字僵住。

當晚，黃喜蕓給楊曉玲打電話，楊曉玲一開始只顧著打哈哈過去，并不想說的樣子。問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黃喜蕓才從口中知道最近發生的事。

渡的父親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合資在游戲廳後面開了個賭錢的場館，一周前，有個人打麻將輸了十幾萬，他家裏人把那裏捅了出去。

呈被抓的時候，還罵罵咧咧地喊著：“我兒子高考全省前一百名，他以後是要當兒的！你們別抓我，我真的什麽也沒幹，我把錢都給你們還不行嘛！”

……

這是小滿第一次知道，如果家裏有人坐牢的話，那家人是出不了警/察的。

楊曉玲被氣得暈倒，在醫院躺了兩天。

小滿抖著手，給渡打電話。

打到第三個時，渡接通。

電話那頭傳來那聲悉的、淺淺淡淡的：“小滿？”

原本想的是要先親自問問渡況，然後想辦法安他。

可只是聽到渡的聲音，小滿就心疼得哭出聲。

打著電話哭了十分鐘，渡在那邊聽了十分鐘。

“哥、哥。”聲音沙啞，幾乎連音節都發不出來，只這兩個字，就耗盡所有力氣。

之前聽媽媽說，高考志願填報早就結束了，如果渡真的填了公大，那就意味著他就算讀完四年也本沒用。

他的路都被堵死了。

以他的績，不會落榜，也不到第二志願去。

他的高三，會完蛋。

渡那邊停了幾秒，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小滿，等一下。”

電話被掛斷。

小滿眼淚的時候，渡打來一個微信視頻。

幾乎沒有猶豫，小滿按了接聽。

視頻那邊，渡在老家的一個房間。

他老家那邊小滿也去過一次，一個獨棟的宅子，院子裏種了棵橘子樹。他的房間是在二樓有樹枝進窗臺的那一間。

房間裏是老實燈泡，線昏黃。

渡指尖夾著只筆，似乎在打電話過來前，他正寫著什麽。

渡放下筆，對著攝像頭輕笑了一聲，溫和地說：“怎麽眼睛都哭紅了。”

“都知道了？”

小滿點頭。

“哥，你怎麽……”

都不跟說。

雖然跟說了也沒用，雖然只是一個沒有用的小孩兒，可……不想在他難過的時候，什麽也不知道。

“好啦，哭得說不出話來就別說了，小傻子。”

渡像是在哄。

小滿深深呼吸，想趕把在頭的那種酸制下去。

再磕磕的，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耽誤渡的時間了，連忙打字。

【星星晃呀晃】：哥哥，你等我一分鐘。

低下頭，閉眼調整呼吸。

深呼吸到第三次的時候，手機裏響起渡的聲音。

“看我。”

眨眨眼，擡眸看向手機屏幕。

渡出中指放在邊，而後手展，手指并攏放在耳邊晃兩下。

小滿恍然，愣愣著，連哭都忘記。

是手語。

是曾經最悉的手語。

而剛剛那個作，是七歲那年的夏天，見到他時做的第一個作。

意思是：「哥哥」

渡一個一個作做著，都落小滿眼裏。

「哥哥很好。」

「別擔心我。」

「小傻子。」

……

志願填報會開完那天下午，渡回家後把前幾次見到呈時的事都串聯了一遍。

呈已經好幾個月沒來打擾過他們，中間有一次，渡看見他帶著人一臉諂笑地往住走。再後來，就是他說自己發了財過來炫耀。

楊曉玲聽完面泛白，提著牛和水果去了一趟叔伯那邊，打聽到呈幾個月前賣掉了爺爺留下來的房子，而他打道的那些人，稍微問問就知道都是個什麽況。

渡知道這件事的重要，如果呈真的在做違法的事，那他的計劃就必須全盤打。

在呈被抓的前三天，渡修改了他的第一志願。

他為之努力了四年的那個志願。

電話裏，小滿聽得愣愣的。

“所以哥哥，你的志願填報沒有到影響是嗎？”

年拿起手機，輕靠在椅背上，眉目間有一份淺淡的漠然。

他輕輕揚眉，朝笑：“當然，混球想拖我下水，沒那麽容易。”

“哥是那麽好搞的人麽？”

“換了華大。”

“小笨蛋，知道華大有多厲害嗎？”

小滿點點頭：“當然知道！”

全國前三的嘛！

臉上還掛著眼淚，著著笑出聲來。

小滿還是正正經經地說：“哥哥，我們能走的路，從來不止一條對不對？”

好笨拙的安，想。

“嗯。”年淡淡應了聲。

“所以，別哭了。”

他那邊開著窗，小滿聽到夜風穿堂的聲響。

哥哥會有憾嗎？

會吧。

但和一起長大的年，從來就不是只有一個選擇的人。

他是眼中最厲害的存在。

是一直著的那顆北極星。

-

那天晚上，媽媽說，渡去鄉下是為了理呈留下的其他爛攤子。

中間似乎有一些經濟上的糾紛。

小滿想了想，把自己存著歲錢的那張卡綁在微信上。

【星星晃呀晃】：[向您轉賬3217元]

第二天，渡就拒收了小朋友的歲錢。

【渡】：[小兔敲頭]別傻。

【渡】：這輩子讓我知道你給異錢花，你就完蛋了。

【渡】：知道了嗎，月滿。

小滿慌得手機都沒拿穩。

【星星晃呀晃】：好的，哥哥。

-

小滿回桐城的那天，恰好和渡去北城的那天撞上。

做完最後一門檢查，急急忙忙就想往回趕，可時間太巧，無論如何都趕不上，渡的高鐵已經啓程了。

這次，好像連臨別前的抱抱都沒有。

小滿垂著頭，趴在高鐵桌板上。

想了想，很不甘心地給渡回消息：“沒關系的哥哥，我等你回來。”

手機振兩聲。

【渡】：你們的車在嘉城北站會停五分鐘。

小滿眨眨眼，沒看懂。

【渡】：我在站臺等你。

小滿一下子坐起來，嚇了媽媽一跳。

欣喜著，急匆匆把消息給媽媽看。

……

小滿打開地圖，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一刻不停地盯著小紅點兒移。

渡和開著位置共，看著彼此不斷靠近。

嘉城這天刮著大風。

小滿拖著一個專門分出來的小行李箱跑出去，一腦往渡手裏塞。

“哥，這些都是我在江城給你買的東西，你全部帶去北城好不好。”

渡接過來，俯了的臉。

“謝謝你，小滿。”

五分鐘很短，在人來人往的站臺上，們幾乎說不了什麽話。

小滿想起他們一起做國旗下講話的那次。

認真地與渡對視。

“哥，我也祝你前程似錦。”

“好。”渡回應。

“可以抱一下嗎？”小小聲。

面前的人沒答話，直接手將撈進懷裏。

在這一瞬間，小滿甚至沒能反應過來。

只聽到自己的心跳，響如擂鼓。

高鐵啓程卷起站臺上的一陣微風，呼呼刮過小滿的耳畔。

覺自己的溫在逐漸下降，就好像被這個擁抱走了一小半靈魂。

小滿忽而醒悟過來。

這一次，前一次，很多次，好像都不像是姍姍說的那樣，在發某種青春期的小瘋。

滿心滿意都是他的這些年，都在喜歡他。

喜歡渡。

是從哪一瞬開始心？

或許，是每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