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規矩森嚴，只有每月朔日才允許家人探。

侯夫人來之前特意叮囑過廚房，做得盛些，多備些干糧。

薛瑛瞧了一眼，嘀嘀咕咕，“整得同斷頭飯似的。”

侯夫人“嘖”一聲，重重拍了一下的手，“你這孩子，怎麼老是胡說八道，這送考，吃飽了才能好好考試，況且，在貢院考試那幾天，朝廷又不提供伙食，舉子得自己準備干糧，你作為妻子，應當提前為自己的丈夫備好這些。”

就像薛徵當年科考一樣張，事無巨細地準備，生怕出了什麼差錯。

薛瑛站在一旁不由心想，不管程明簌有沒有認親，母親對他的事還真是都那麼的上心啊。

捂著被打疼的手哼哼唧唧，不樂意下馬車，懶得走路，最后還是侯府的仆*人將吃食送給程明簌的。

程明簌將食盒接過，遠遠地朝站在馬車前的婦人頷首致意，風掀起簾子一角，出薛瑛的半個影。

會試開始，貢院附近都有重兵把守，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九天一過，程明簌回到侯府，薛瑛一見到他就了鼻子，嫌棄地說：“你好臭啊，你別進我屋子！”

程明簌沒有力氣理，累得說不出話，考試的幾日都蝸居在那小小的號舍中，吃不好睡不好，也洗不了澡。

他直奔凈房，下人已經燒好熱水了，一旁的小桌子上擺了許多瓶子，似乎都是香膏之類的東西，程明簌拿起一只，往水里倒了一些。

洗完澡他就回屋睡覺，在地上鋪好被褥，來不及和薛瑛說一句話，躺下就開始睡。

薛瑛嫌棄地爬上榻，越過程明簌時，聞到他上有一很香的氣息，好奇地俯，嗅了嗅，發現是常用的薔薇油的味道，他上現在和是一樣的香氣。

“壞人。”

薛瑛小聲地罵了一句，竟敢用的東西。

會試過后還要準備殿試，程明簌只回來休息了一日又走了。

沒多久，考試的結果張在貢院外，一大早侯府的下人便到最前面張，而后將好消息回來報給主子。

“姑爺榜上第二十七名！”小廝揚聲高喊，“表爺第四十一名！”

聽到這消息，徐夫人喜極而泣，攥著帕子的手握得的，侯夫人與互相恭維，連一向穩重的武寧侯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雙喜臨門，雙喜臨門！”

只有薛瑛不開心，“好沒用，居然不是第一。”

武寧侯笑著看，覺得天真，“傻丫頭，這你就不懂了，凡是會試能取中的，就已經是萬里挑一的棟梁之材。”

薛瑛寡淡地“哦”了一聲，還是覺得不夠有排面。

忍不住問方才報喜訊的小廝，“那誰是第一呀？”

小廝想了想，方才只顧著看姑爺和表爺的名字，倒沒有刻意去注意榜首是誰，只匆匆掃了一眼，“好像是齊……齊韞？”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你可不可以牽著我？”……

已是深夜,貢院正廳仍舊亮著燈，幾名考正準備將明日要呈給皇帝過目的卷子裝匣冊。

這是從前朝便傳下來的規矩，會試前十名的答卷應進呈覽,如今人選已定，按照慣例,明日清早就該將卷子送進宮了，雖然皇帝不一定會看，只是走個流程,但底下的人還得按照規矩辦事。

“哎。”

其中一名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這張疵卷當真可惜啊。”

他指著面前的一張考卷說道。

大家都湊過來看,只一眼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前幾日大家就已經為此爭論過,只因書寫者破題絕妙，觀點鞭辟里，文采上乘,是這一批考生里的佼佼者,排名本應位列前茅。

只不過很可惜,這張考卷上偏偏滴了幾點墨漬,卷面有污,只能降等錄取。

“總好過落卷。”

最后還是主考敲定了排次,將其降到二十多名。

榜單已經張了出去，很快各個舉子便知道自己的排名,取中的人皆大歡喜，如在夢中,落榜者垂頭喪氣,更甚者坐在街頭大哭。

幾家歡喜幾家愁,武寧侯倒想在自家門口放兩個炮仗，不過還是覺得太放肆了些，等殿試過后才慶祝也不遲,只廚房多做幾個菜，一家人聚一聚。

“若是阿徵在就好了。”

侯夫人吃飯的時候嘆了一聲氣，薛徵去年年底匆匆出征，之后戰事繁忙，連家書都很有，他上傷太多，仗著年輕，總不將自己的當一回事，老了也是一病。

薛瑛嫁得匆忙，侯府給薛徵寫了信知會，只是薛徵無令不得回京，連妹妹的喜酒都喝不了。

家里一熱鬧，侯夫人就容易惦記起關外的薛徵。

武寧侯知道想念兒子，只好安，“為將者，保疆衛國是責任，明日寄封信告訴阿徵這件事，想來他也會開心瑛娘尋了門好親事。”

先前，一家人還在愁，薛瑛這小姐脾氣，無法忍自己下嫁，他們也不愿，總覺得委屈了薛瑛，不過幸好，程明簌考取功名，有了一半職，他們侯府也總算出了一口氣。

程明簌正好要回來取幾本書，武寧侯便他吃完飯，明日再回去，吃飯的時候，坐在不遠的薛瑛一直心不在焉，低垂著腦袋，拿著筷子碗里的飯菜，侯夫人給夾菜也吃不下，坐了沒多久便說自己吃飽了。

程明簌心里在走神，面上還要裝認真地聽武寧侯叮囑各種各樣的東西，等他嘮叨完，他便放下筷子，先一步離開。

一推開門，本來想薛瑛兩句，又不肯好好吃飯，是打算修仙嗎？

誰知看到坐在床邊吸鼻子，人倒沒有哭，就是看起來可憐的。

“你怎麼了？”

程明簌走上前，“家里人都這麼高興，怎麼就你哭喪個臉？”

“你懂個屁。”薛瑛難得說一句話，聽著不覺得污耳，反而的，一點殺傷力也沒有。

心里的懊悔緒已經難以言喻了。

“你說，罪臣之子，也能參加科舉嗎？”

薛瑛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不太懂這些，但是許多律法不都要連坐？如果父親犯過罪，還要蹲大獄，兒子竟然不會被連累嗎？還是徐星涯在騙他？

程明簌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得看他爹犯的什麼罪了，若只是辦事不力，貪財失德，倒不會牽連子孫。”

“你問這個做什麼？”程明簌俯下，手撐著膝蓋，與平視，探究地觀察薛瑛的表。

看上去好像傷心極了，聽了他說的話，那傷心更加濃厚。

程明簌眼睛瞇了瞇，盤算著可能讓問起這話的緣由，過了會兒，他開口道：“你認識齊含章？”

薛瑛眼皮子跳了跳，“不、不認識。”

視線躲閃，程明簌干嘛突然俯，還一直盯著的眼睛。

嗯。

程明簌從里套話不費一工夫，看來是認識了。

不僅認識，可能還關系不一般。

程明簌對齊韞此人沒什麼印象，知道是這次的會試榜第一，同窗們曾經談起過他。

齊韞的父親只是舉人，才學一般，能力更是平庸，先帝年間在蘭縣任知縣一職，在任期間河道決口，淹沒大量農田村莊，死傷數百人。齊父雖帶兵竭力搶險，但因前任知縣留下的堤壩基礎不牢，加上連日暴雨，終釀大災，齊父也因辦事不力被下獄。

雖然說他也冤的，不過既然為一方父母，有時候，庸碌也是一種罪。

這種公罪不會牽連子孫，所以齊韞才可以繼續參加科考。

“原來不認識嗎？”程明簌輕笑一聲，他站了起來，垂首，角凝著笑，狀似隨口閑談，“說起來，我還與那位齊郎君見過一面，不過沒說得上話，當真芝蘭玉樹，先生說，他才華橫溢，等到殿試時，狀元應當也非他莫屬了，哎，前程似錦，途坦，真人羨慕，倘若有幸能結識就好了。”

其實他本就沒有見過那個齊韞，也不興趣，程明簌甚至都沒聽過這個名字，前世，與他同年考中進士的舉子中，并沒有齊韞的人。

大概這一世改變了許多東西，命軌與從前有了偏離，許多人的命運都已經不同了。

程明簌臉上出可惜的表，薛瑛一聽什麼，前程似錦，途坦，還能考狀元，臉比之前更難看了，囁嚅，傷心之溢于言表。

怎麼會這樣，若早知齊韞這麼厲害，就不躲著他了，也不將話說得那麼狠心。

長得好，有學問，能當大，讓長面子，先前想嫁的就是這種人，如果不是因為徐星涯嚇唬，說齊韞是罪臣之子，想借侯府的東風讓自己平步青云，薛瑛就不會翻臉不認人了。

都怪徐星涯，想了想，又覺得程明簌也不是好人，都怪他們。

薛瑛越想越委屈，翻躺在榻上，將臉埋進枕頭里，“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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