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晚安

◎倪音我不是在嗎。◎

進門以後，周程遠這個障礙挪開，聞歆看清楚倪音，沖著倪音友好微笑，主搭話：“這就是小音吧？”

周程遠“嗯”了聲，和倪音介紹：“聞歆。”

倪音抿了下，低聲喚人：“聞歆阿姨。”

聞歆倒吸了口氣，連忙阻止：“別別別，喊姐姐就行，我還沒三十歲呢，這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阿姨這個份。”

倪音改口：“聞歆姐姐。”

聞歆很滿意：“真乖。”

聞歆看了倪音幾眼，突然問：“欸，周程遠，小音好看嗎？”

周程遠：“？”

倪音下意識投去目。

聞歆目戲謔，很明顯在故意挑事。

周程遠：“比你好看。”

聞歆：“確實。”

話音一轉，吐槽道：“那你天天跟漂亮的孩在一起，怎麽還沒學會誇人。”

周程遠：“……”

這時，房子裏響起有節奏的切菜聲，周程遠朝那邊了眼，聞歆說：“姑姑在廚房做飯，我都和說了不用這麽麻煩，在外面已經訂過餐廳，說外面的飯吃多了不好，非要親自下廚，我也攔不住，這不，正好幫我家開火了。”

簡單寒暄過，周程遠不覺得和聞歆有可聊的容，他洗過手後去廚房幫忙。

聞歆一點沒把他當客人，還調侃道：“今天能吃到兩個大廚做的飯，我和小音真是好福氣。”

至于倪音，是正兒八經人，不談廚房能不能站得下這回事，怎麽也不能讓跟著進去，留在客廳，由聞歆陪著。

倪音拘謹坐在單人沙發，腦袋被七八糟的念頭塞滿。

聞歆把水果零食推到面前，按著電視機的遙控，挑選著頻道：“你平時追什麽劇？看綜藝嗎？”

倪音搖頭：“我上學時間比較張。”

聞歆：“周末也不？”

倪音：“周末寫作業。”

距離中學時期已經過去很多年，聞歆記不清高中時的生活，驚呼：“現在小孩兒作業都這麽多？竟然要寫兩天？”

“也不是。”發現誤會後，倪音解釋，“認真寫，一天就能寫完。不過我平時不追劇，不看綜藝，覺這些有點浪費時間。”

聞歆好奇起倪音的周末生活：“那寫完作業之後的時間呢，周程遠帶你出去玩？”

話剛出口，就覺得不可能，自己先否決：“應該沒有過吧，他是不是都在加班？”

倪音：“周末我們在他辦公室，他工作，我在旁邊寫作業，寫完就隨便看點閑書。”

只是聽這個生活行程，聞歆就已經覺無聊，邀請：“溪城你都沒怎麽逛過吧？我周末一般都有時間，你如果不想在辦公室待，可以和我聯系，我帶你在附近隨便玩玩，保證把你安全送回家。”

兩人又隨意聊了些，廚房傳來呼喚聲，聞歆的姑姑喊聞歆過去端飯。

聞歆立即起，倪音也跟在後面。

餐桌平時的使用頻率很低，被雜擺得糟糟，還沒來得及收拾，倪音被安排到收拾餐桌的工作，聞歆進廚房，一盤一盤往外端菜。

四菜一湯，對于四個人而言剛剛好。

蓮藕排骨湯剛出鍋，陶瓷餐也不隔熱，聞歆火急火燎地把湯盆放下，手指著耳垂晃，就差發出怪聲了。

聞玉竹拿著筷勺出來，見狀，在聞歆肩膀拍了下，略帶嫌棄：“穩重點。”

人也就沒那麽多講究，餐食擺放好後便直接開飯，周程遠和倪音坐一側，聞玉竹和聞歆坐一側，周程遠和聞歆剛好在面對面的位置。

聞玉竹的長相和聞歆有五六分相像，“外甥似舅，侄似姑”這句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看起來應該在五十歲左右，臉部的膠原蛋白有一定流失，乍一看有些嚴肅，但很笑，眼角皺紋疊，顯得很慈祥。

晚飯期間，聞玉竹大部分時間都在和周程遠聊天。

基本是一問一答，在由最初話題衍生到相關細節部分，從工作到家庭到未來規劃，大方面都有涵蓋，有條有理，儼然是將周程遠當作侄婿候選人來了解。

連帶著悶頭幹飯的倪音，對周程遠也有了更深的了解，但更多的是驚訝。

一直知道周程遠是瑤城人，大學後在這邊工作創業買房定居，但不知道周程遠的父母都已經去世這個事，而且他母親還是在他十八歲那年離開。

因為被長輩問到，周程遠略提了兩句，很快便轉到另外的話題。

飯後，周程遠順手收了他和倪音的餐碗和餐筷，站起，準備往廚房去。

聞玉竹阻止，而後使喚聞歆收拾餐桌：“這丫頭懶著呢，不能讓吃飯不幹活。”

聞歆今晚是真的在大吃一頓，仿佛錯過這頓就沒了下頓一般，吃到十二分飽，很沒有形象地癱在椅子上，拖著長腔，不不願地應了聲。

聞玉竹看向倪音，嚴厲的表溫和起來：“小音吃好沒有？”

倪音訥訥點頭：“姑姑做的飯很好吃。”

聞玉竹：“現在跟我過來一趟？”

倪音不解，目投向周程遠，周程遠溫和鼓勵：“去吧。”

聞玉竹帶著倪音到書房，寬敞書桌前放有兩把椅子，讓倪音先做，自己去旁邊拿東西，倪音乖巧坐好，空打量了眼一整面牆的書架，以漫畫書居多，其餘是專業較強的書籍，排在一起反差很強，和聞歆一般。

片刻，聞玉竹拿著脈枕回來，放在順手的位置，示意倪音手腕朝上上去。

倪音茫然，但是照做。

聞玉竹把手指搭過去，認真。

房間安靜下來，倪音微僵，甚至連呼吸都有些不自然，後知後覺現在的狀況，和聞玉竹挨得很近，在飲食煙火味散去，約嗅到淡淡的微苦中藥味，是那種長期待在特定環境中才會浸染到的味道。

“經期時小腹會到冷痛嗎？”

聞玉竹突然開口，看著倪音問。

倪音愣了下，回憶著以往的癥狀，不清楚這個“冷痛”是怎麽分，猶豫著要不要點頭。

聞玉竹補充：“暖水袋敷在小腹疼痛的癥狀會緩解。”

倪音沒有再遲疑，認真點了點頭：“嗯。”

“手腳也經常冰涼？”

“嗯。”

“經量多還是？怎麽樣？規律嗎？”聞玉竹。

“比較，但是以前比現在多，有點暗，不怎麽規律，經常會推遲。”倪音思考後，認真回答。

聞玉竹又仔細詢問了些與癥狀相關的問題，行醫二三十載，理起這種小病游刃有餘，其實在把完脈時腦中便已經浮現出幾個可選擇的治療方案。

問：“小音怕不怕苦？”

倪音出幾分赧，不好意思道：“有點。”

聞玉竹：“見過針灸嗎？怕那個嗎？”

倪音腦中立即出現手指長的細針半截沒皮的畫面，嚇得連忙搖頭：“我、我覺得苦一點好的。”

尊重完個人選擇，聞玉竹扯了張白紙，筆走龍蛇，像是作畫一般繪出幾行文字。

客廳的長沙發在兩米左右，周程遠和聞歆一人坐這頭一人坐另一頭，電視機屏幕閃著連續的畫面，聲音調得很低，仿佛背景音一般，兩人都在低頭看手機，互不打擾。

書房的實木門打開，周程遠聽到靜，轉頭看去。

聞玉竹和倪音先後出來，周程遠起，走到聞玉竹面前，先看了眼倪音的臉，而後把視線落在聞玉竹上，目關心之意。

“小音的問題不是很嚴重，調養一段時間就能過來。”

“應該有很長一點時間飲食不規律、緒波大、過度勞累、或者是經期冷涼，才導致繼發痛經，影響因素很多，不能確切說到底是因為哪個。”

聞玉竹和周程遠這個現役家長講解。

聽一個年男了解自己生理的事，倪音不自在，遠沒有方才面對作為年長醫生的聞玉竹時的從容，低著頭，觀察聞歆家木地板的紋路，想知道為什麽聞玉竹要單獨帶去書房了，因為在周程遠面前難以啓齒。

周程遠皺眉，想起大半年前倪文柏夫婦去世的事，變故之大，倪音確實不好過，之後那種況，確實很難照顧好自己，他看向倪音發旋，多了幾分不忍和憐惜。

周程遠問：“我能做什麽？”

聞玉竹被問得一愣，再次覺得周程遠在當前這個家長的角裏做得很不錯：“倪音屬于寒凝滯型，寒氣氣重，平時注意保暖，避免涼冒，經期注意休息，加強營養，可以適當喝紅糖水、用暖水袋，或者按腹部來緩解疼痛。”

生活中需要注意的講完後，聞玉竹把藥方遞給周程遠，代他可以到哪裏取藥，讓倪音先服用一周看看，再進行複診，之後決定是否更換藥方。

周程遠表認真，一一記在心底。

窗外亮起萬家燈火，夜幕籠罩，時間不早了，周程遠提出離開，聞玉竹也要回家，便沒再多留他們，讓聞歆跟著出去送人。

聞歆一直送到樓下，目送他們倒車離開。

夜晚晴朗，星月明亮，過倒車鏡，倪音看到聞歆笑著和揮手，路燈暈傾瀉在聞歆側臉，格外溫。

聞歆長得漂亮，格很好，工作和家庭也都很好。

這麽優秀的一個生，完全配得上周程遠。

但是，怎麽辦呢。

周程遠有了心儀的生，有了朋友，甚至有了家庭，作為一個和周程遠沒有任何親緣關系、只是因為對方強烈的責任而被照顧的異，再賴在他家裏好像已經不合適了。

周程遠是一個很好很好，也很溫的人。

應該祝福他的。

可為什麽會有難過的緒。

聞歆回到家，聞玉竹也準備離開：“把人送走了？”

聞歆看著與五分鐘前不同廳，嘟噥道：“姑姑，你作真麻利，我前腳剛出去，你可就幫我收拾一遍了。”

聞玉竹斜：“看不上我收拾？那下次讓你媽過來。”

聞歆忙討好道：“別別別，姑姑最好了，全家我最喜歡姑姑了。”

聞玉竹毫沒有掩飾對周程遠的欣賞，旁敲側擊問：“小周是你大學同學嗎？以前怎麽沒聽你提過，有朋友沒？還是他心裏有人？”

聞歆放下啃了兩口的蘋果，頓覺索然無味：“剛才餐桌上你倆不聊的愉快嗎，你想知道怎麽不直接問他啊，他肯定比我清楚。”

聞玉竹敲腦門：“你這丫頭，兌誰呢。”

“小周青年才俊，外貌高腦子都沒得說，最難能可貴的是心腸好，人品好，有責任心，你看他對小音的態度就知道了，以後有了家庭也一定是個好丈夫好爸爸。”聞玉竹以過來人的閱歷來斷言，語重心長，“這樣的男生已經不多見了，小歆，你好好考慮。”

聞歆忙擺手：“算了算了，就他那脾氣，真要在一起，家裏能省不止一臺空調的費用，我尋思著我還沒拮據到那個地步。”

聞玉竹：“……”

聞玉竹：“跟誰學的怪氣。”

“下次讓你媽過來，有事別找我。”聞玉竹換過鞋子，拿過包準備離開。

“喏，你心中的青年才俊給你拎得東西，記得帶走，別落我這兒了。”聞歆朝牆邊那一堆高檔禮盒擡了擡下，提醒道。

聞玉竹：“你別後悔。”

聞歆：“放心吧，我聞歆的字典裏就沒有後悔這兩個字。”

霓虹連一片，映亮半邊天際，冷氣呼呼，紅綠燈間隙，周程遠長手臂，試了試倪音前的風口，直吹有些涼，他把風口往上掰了一些，又把車載空調溫度調高了兩度。

倪音用指腹劃著安全帶邊緣，若無其事地說：“我和聞歆姐姐添加了聯系方式，讓我周末聯系，帶我在溪城玩。”

周程遠：“可以，但不要太晚回家。”

倪音：“聞歆姐姐格很好。”

周程遠：“是，朋友很多。”

圍繞著聞歆，倪音又聊了幾句，周程遠盡量句句有回應。

周程遠本就是一個很細心的人，且以往也未見過倪音對某個人這樣興趣，他遲疑了瞬，直白詢問：“怎麽了？很喜歡聞歆？”

倪音不語，片刻，盯著從窗外灑落的零星影，獨自慪氣般，小聲嘟噥：“聞歆姐姐那麽好，誰不喜歡啊。”

周程遠皺眉：“好好說話。”

嗓音低沉，帶了點無奈的語氣。

但傳進倪音耳朵，被理解為強，像是在嚴厲指責，原本就低落苦悶的緒像是一池黏稠的泥塘，堵在那瘋狂發酵，此刻又多了委屈。

倪音知道此刻的緒很不應該，著手指，試圖冷靜理智。

周程遠帶去聞歆家裏是為了帶看病，因為不想去醫院。

周程遠會給泡生姜紅茶，會給灌暖水袋。

周程遠在不敢獨自睡的時候，坐床邊陪眠。

周程遠相信說的話，在老師面前無條件維護。

周程遠還在沒有任何義務的況下，把帶到溪城，給容之，把作為責任。

這些畫面長了翅膀一般，瘋狂鑽進腦海，因為周程遠一直以來的態度，倪音無法冷靜，無法維持應有的分明界線與客氣距離。

倪音悶著頭，不吭聲。

周程遠也未再說話。

一直到小區的地下停車場，周程遠熄滅車子，他解開安全帶，側過，倪音目躲避，擡手握住車門把手，準備拉開下車。

周程遠：“倪音。”

倪音低低應了聲，沒。

周程遠覺得到倪音的不安，在此刻又都沉澱下來，他看著倪音，再一次詢問：“怎麽了？考試沒考好？聞姑姑做的飯不好吃？生氣我帶你看醫生？”

倪音搖搖頭，總不能講害怕周程遠結婚，害怕……再一次被丟棄……

這不對的，這不道德，周程遠有自己的生活，他有更好的人生，不該被綁架，也不能因為對方是好人，會對好，而變得貪得無厭，索求無度。

有好幾輛車子從他們車前經過，倪音絞著擺，胡言語：“我沒有在溪城玩過，我只認識從學校到家裏、從家裏到律所的路，我格不好，沒有朋友，我高中都沒有畢業，我不知道我八年後會不會為優秀功的，我沒有對我好的姑姑，我只有對我不好的小叔，我甚至都沒有爸爸媽媽……”

就以為是嫉妒吧。

倪音不在乎，也不在乎胡言語的所有。

除了最後一條。

倪音眼眶忽然發酸，聲音被哽咽覆蓋，不該提這個的，還是沒有辦法面對這個事實。

周程遠啞然，無措地安倪音。

他承諾有時間會帶倪音在溪城玩。

他提柯嘉驍，對方不就是的新朋友嗎。

他鼓勵只要現在努力，八年後肯定會比聞歆優秀。

他沉默。

他說：“倪音，我不是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