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過雕花窗欞灑進來。

慕灼華斜倚在窗邊的榻上，一冊《南華經》半卷在手，茶香裊裊間，的神恬淡如畫。

“娘娘！”

殿門被猛地推開，玲瓏走了進來。

慕灼華指尖的書頁微微一滯。

抬眸時，眼底那抹閑適尚未褪盡，聲音卻已染上三分涼意。

“慌什麼？這個時辰，陛下派來的轎輦該到了才是。”

“不、不是轎輦......陛下他......是抱著秦人回來的！”

“秦人？”

慕灼華合上書卷，玉白的指尖在絹布封面上挲，“本宮倒是不記得有這麼號人。”

“聽說是今早圍獵時，陛下手臂被赤尾蝎所傷，那秦氏竟當場伏地吮毒。如今太醫院的人都聚在流霞殿，說是......說是秦人危在旦夕。”

殿突然靜得可怕。

慕灼華忽然輕笑出聲：“赤尾蝎？”

后宮里的把戲見得多了，可這般豁得出命的倒是頭一遭。

“看來這是沖著本宮來的。”

慕灼華眸微閃，視線倏地落在玲瑯上。

自知曉娘娘的計劃后，玲瑯便一直沉默不語，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郁。

自照料慕灼華的子，如今卻要眼睜睜看著以犯險，如何能不心疼？

“玲瑯……”

慕灼華指尖輕叩桌案。

“你說，秦人這一出戲，是不是就等著本宮去‘獻’？”

心中已有了猜測。

化凝散的作用再清楚不過——若當真大量失，再想止，怕是難如登天。

玲瑯面驟變。

沉片刻，嗓音微啞：“娘娘所慮極是……若秦人想出余毒，最直接的法子便是先放，再換！”

“可——”

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疑。

“娘娘與秦人脈未必相融，們如何篤定能用您的？”

慕灼華角微勾，眼底卻冷得懾人。

“不相融？”

輕笑一聲，指尖緩緩劃過案上茶盞。

“若有人存心要本宮的命，便是不相融，們也有的是法子讓它‘融’。”

早先還不烏蘭琪的盤算，如今秦人這一傷，倒讓徹底明白了。

思緒輾轉間，已有了對策。

待將計劃細細代給玲瓏和玲瑯，甚至連自己“出事”后的說辭都安排妥當后，李德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娘娘——”

他躬行禮，神凝重。

“貴妃娘娘派人來傳話，請您即刻前往秦人的院子。”

慕灼華不疾不徐地起，纖指輕拂過擺，如流云般的紗垂落，襯得愈發從容。

“走吧。”

淡淡道，眸中寒芒一閃而逝。

“本宮倒要看看，們能唱出什麼好戲。”

慕灼華踏秦人的院子時，滿庭肅殺。

烏蘭琪高坐主位，華服曳地，指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腕間玉鐲，連一個眼神都吝于施舍。

見慕灼華進來，角微勾，冷冷吐出二字——

“手。”

音落，兩名膀闊腰圓的宮欺近，一左一右鉗住慕灼華的手腕！

“娘娘！”

玲瓏和玲瑯驚呼出聲，可還未等們上前，一道銀已倏然閃過——

“嘶——”

慕灼華指尖驟然刺痛，一滴殷紅的珠順著銀針滾落，墜早已備好的白玉碗中。

“融了！貴妃娘娘，熙妃娘娘的與秦人相融！”

太醫捧著碗，眼中大盛。

“微臣就說，同是南朝脈，必能相合！”

烏蘭琪終于抬眸，眼底閃過一得逞的快意，面上卻故作肅然。

“既如此，為顯公允，再試試熙妃宮里的其他南朝宮。”

太醫們忙不迭照辦，可一番折騰后，卻只能搖頭嘆息：“貴妃娘娘，其余人的……皆不相融。”

烏蘭琪指尖輕叩扶手，心中冷笑。

——自然是不行的。

苦心布局多時，等的便是這一刻！

“熙妃，”

緩緩起，居高臨下地睨著慕灼華。

“秦人救駕有功，如今命垂危，需借你的一用。你為妃嬪，該不會……見死不救吧？”

“貴妃娘娘，”慕灼華角微揚，眸中卻凝著寒霜，“若臣妾今日不愿，您待如何？”

直視烏蘭琪的眼睛，分毫不讓。

烏蘭琪冷笑一聲，指尖重重敲在案幾上。

“熙妃，陛下待你不薄，賜你紫原榮華，如今要你償還這救命之恩，你竟敢推拒？”

聲音陡然拔高，“莫非你要讓陛下背負忘恩負義的罵名？”

“貴妃娘娘說笑了。”

慕灼華攏了攏袖，指尖傳來細微的刺痛。

那銀針留下的傷口仍在滲，化凝散的藥效顯然已經開始發作。

不聲地收攏手指，聲音卻依舊平穩：“若陛下要臣妾獻，臣妾自當心甘愿。”

——要低頭？

可以。

但必須是赫連梟親自開口。

烏蘭琪眼中閃過一鷙：“陛下正在偏殿療毒，無暇顧及此。”

忽然放緩語氣，假意勸道：“熙妃，秦人命在旦夕，本宮沒想到你竟如此冷。不過是些許罷了，事后本宮定讓太醫給你用最好的補藥。”

見慕灼華仍無于衷，烏蘭琪徹底失了耐心：“手！”

“娘娘！”

玲瓏和玲瑯毫不猶豫地擋在慕灼華前，屋頓時一片混。

宮們推搡間，慕灼華的袖被扯開一道裂口，出腕間已經開始泛青的。

“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低沉冷冽的聲音驟然響起。

整個屋子瞬間雀無聲。

所有人僵在原地，向門口——

赫連梟一襲玄暗紅鎏金龍袍，面沉地站在那里。

赫連梟踏室時，袖間還帶著偏院熏藥的苦氣息。

太醫方才診過脈，確認秦芷蘭已將他余毒吸出大半，他的子雖然無事了，但本該靜養，卻聽聞此鬧得不可開。

烏蘭琪見龍紋擺掠過門檻，立即迎上前去。

裾翩躚間已擺出憂心忡忡的模樣：“陛下。”

“秦人中毒太深，太醫說需得放療毒。可這放之后......若要秦人無礙，還得輸。”

言又止地向慕灼華，“行宮里所有南朝人的都試過了，唯有熙妃妹妹的能與秦妹妹相融。”

說著從袖中出絹帕，輕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淚痕。

“臣妾原想著，不過是一碗的事，太醫院備著千年人參、雪蓮這些珍品，總能把熙妃妹妹補回來。”

“可誰知......”話音陡然轉冷，“秦人拼死救駕，熙妃卻連這點犧牲都不愿。”

赫連梟的目越過眾人，落在那個始終垂首的影上。

慕灼華今日反常地安靜。

他知道最怕疼。

“當真別無他法？”他沉聲問道。

太醫跪伏在地，額頭青磚：“臣無能。此毒詭譎，若要現配解藥至需三日。”

他瞄一眼屏風后奄奄一息的秦人，“秦人怕是......撐不到那時候了。”

烏蘭琪趁機上前半步：“陛下，救人要啊。”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救駕功臣香消玉殞？”

殿陡然靜得可怕。

赫連梟看見一滴晶瑩倏地砸在慕灼華石榴紅的裾上，暈開深的痕跡。

他指節無意識地挲著被毒蝎蟄咬的傷口。

那畜生來得突然，快得連影衛都來不及反應。

當時獵場作一團。

眾嬪妃驚著退散，侍衛們拔劍卻無下手。

唯有秦芷蘭毫不猶豫地撲跪在地，朱上他傷口時，他還能到抖的呼吸。

溫的瓣漸漸泛出駭人的青紫，最終在他懷中倒的模樣，現在想起仍令他頭發。

此刻，他的目在兩人之間游移——床榻上氣若游的秦人，和眼前將下咬得發白的慕灼華。

烏蘭琪見陛下沉默不語，顯然是在猶豫，決定繼續添油加醋。

“陛下......”

“這毒蝎來得蹊蹺，紫原獵場何曾出現過這等毒？”

“偏生昨日還活蹦跳的熙妃妹妹，今晨就突發不適......”

慕灼華眸微閃，心中暗驚。

烏蘭琪今日這番話，倒是比往日高明許多。

字字句句都直指赫連梟最敏的痛——

關于是不是南朝細，始終是他心頭拔不出的刺。

不著痕跡地掃過床榻上昏迷的秦人，暗自思忖：這般環環相扣的毒計，究竟是誰在幕后執棋？

“貴妃娘娘此言差矣！”

慕灼華突然提高聲調，擺翩然間已跪在赫連梟面前。

仰起臉時，眼中噙著將落未落的淚：“臣妾對天起誓，絕無二心。”

赫連梟垂眸看，深不見底的眼眸里，翻涌著令人心悸的暗流。

慕灼華的指尖無意識地揪了角。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忽然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

“好.......臣妾愿意獻。”

緩緩出纖細的手腕，雪白的下約可見淡青的管.

“這樣，陛下總能信我了吧？”

赫連梟負在后的手猛然攥。

這些時日的朝夕相，不過是個在南朝被寵壞的小姐，本做不來細這樣的事。

可今日獵場那只不該出現的毒蝎，還有恰好的缺席......

他的目掃過烏蘭琪。

斡亦喇惕氏確實野心，但此刻造反無異于自取滅亡。

若不是他們......

到底是誰？

慕灼華輕嗤一聲。

他終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