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修） 倒顯得上趕著要……

趙明臻作一頓, 緩緩擡起眼簾。

燕渠沒有看，只擡手抓住了自己的領口，道：“長公主，臣自己來。”

他這副抗拒的姿態, 落在趙明臻眼中, 儼然是另一種意味。

松開手, 退回去冷笑了一聲，說話時也不看他的眼睛：“倒是本宮多管閑事, 燕將軍自己整理好吧，別一會兒到了席間, 丟本宮的臉。”

——

紫宸殿中，跪倒了七八個噤若寒蟬的大臣。

地上, 是如山般傾倒的奏折和筆墨。

趙景昂站在案後，原本溫潤的一張面孔，此刻已是怒意橫生。

這位年輕的帝王，很顯然是了真火。

“好啊，你們就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朕！”

說罷，他抄起手裏的奏章, 狠狠地往地上一擲。

落針可聞的殿，這一下過後, 更是安靜得可怕。

“以為朕不能把你們全都發落了，所以有恃無恐？”趙景昂冷笑道：“看在今日節慶的份上, 朕最後正告你們一次，來年開春的考試勢在必行，到時候，就是朕親自做這個主考，朕也要把這件事做下來！”

只是他的狠話過後, 底下跪著的重臣們還是雀無聲。

氣氛尷尬至極，趙景昂被氣得口生疼，還是一旁的戴奇上前，稟道：“陛下，長公主和駙馬來向您問安，已經在外殿等候多時，可要傳他們進來？”

在場的都是人，都聽得出，戴奇是在打圓場。

想想今日也就這樣了，得再也沒有結果，趙景昂幾不可察地嘆出口氣，頹然坐回了龍椅上，擺擺手道：“請皇姐和駙馬進來——你們給朕滾出去！”

紫宸殿鬧出這樣大的靜，殿外不可能沒聽見。趙明臻進來時，卻是昂首闊步，不見一點忐忑。

的目掠過弓著腰後退的這幾個大臣，見吏部尚書徐樂都在其中，不免訝異地挑了挑眉。

連徐家都不支持嗎？

公主府的消息并不閉塞，趙明臻很清楚今日趙景昂是因為什麽在發作。

先帝倉促駕崩前兩年，對幾個兒子的防備達到了最頂峰，為太子的趙景昂首當其沖，并未培養出自己的班底。

再加上繼承的是這樣一筆積弊已深的爛賬，趙景昂有心從吏治開始改革，自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這些人未必在明面上與皇帝對抗，但實際做起事來，卻可以推諉塞責、奉違，讓皇帝的政令落空。

而趙明臻毫不避諱，竟趁著這些大臣還沒走掉，直接在詭寂的大殿開口了。

“參見陛下——要我說，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陛下還是太好脾氣。砍幾個挑頭的，我倒是不信，剩下的大人們，還能這麽沆瀣一氣。”

這話當然是在渾說，可卻切中了趙景昂的下懷。

特別是看到，退出去的幾個老頭兒因過于囂張的架勢，下意識一哆嗦。

趙景昂哈哈大笑，道：“皇姐，這些大人都是國之重臣，若都砍了，誰來給朕做事？”

趙明臻眼睫輕垂，彎一笑道：“只是玩笑而已，各位大人不會與我生氣的。”

趙景昂眉宇間雖然還有霾，但到底是因為這三言兩語的緩釋了不。

一旁的戴奇看向趙明臻的眼神，比看天神下凡也差不了多了。

趙景昂了自己發的眉心，旋即皮笑不笑地道：“倒阿姐和燕卿看了笑話，來，不必張，距開席還早，且陪朕坐會兒吧。”

從皇帝的位置，可以很清楚地把其他人的作收眼底。

察覺到趙明臻與燕渠之間的氛圍微妙，他不自覺挑起了眉梢。

趙景昂倒是沒看錯，趙明臻確實有點生氣。

一貫嚴于待人寬于律己，疏遠燕渠是一回事，可剛剛他那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態度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就是整理一下領口，倒顯得上趕著要做什麽似的！

而燕渠此刻的心亦是微妙，龐雜的念頭在靠近趙明臻的那刻起，都變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噯昧緒。

這種緒讓他覺很危險，因此也下意識與保持了距離。

趙景昂看在眼裏，倒是呵呵一笑道：“這新婚燕爾的，戴奇，你什麽眼力見？還不把長公主和駙馬的座位擺得近些？”

趙明臻：……

趙景昂只是玩笑，見戴奇真要上前，他揮了揮手，讓他也退下了。

他旋即正同趙明臻道：“今天的形，皇姐也得見了，不如給朕出出主意，可好？”

趙明臻狐疑地看他一眼：“我前腳說完，後腳母後就得把我提過去訓斥一頓。”

趙景昂目悵惘，道：“母後把你我姐弟想得太見外了。現在，朕倒是覺得，皇姐你又何須對朝政諱莫如深，不管時局如何變化，至皇姐和朕的立場，總是統一的。”

在這一點上，趙景昂說的是真心話。

趙明臻并不，心裏門清——

這是趙景昂覺得朝堂之上徹底忠誠于他的支持者太了呢，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親姐姐。

前些日子，衛大換，要重新從宦子弟裏選人上來，的公主府也送了幾個人進宮，倒是都被趙景昂留下了。

原因很簡單，無論姐弟倆是否有嫌隙，他們的利益總是綁在一起的，就算真的吵翻了鬧掰了，相比外人，趙景昂還是更信任自己的姐姐，至不擔心刀尖朝要捅死他。

不過，趙景昂既然開口了，趙明臻也不推三阻四，只道：“這些人不答應，無非是害怕損傷自己的利益。陛下既然鐵了心要做這件事，只能強到底。”

趙景昂自嘲般笑笑，道：“朕又何嘗不知，只是掣肘之事良多。朝堂上盤錯節，朕這個皇帝若是不遂這些士族的意思，也要被他們架著走。”

“大梁積弊甚多，朕是最清楚的，很多問題，已經沒有留待以後解決的餘地了。”

他說得可憐，趙明臻的心卻毫無波瀾。

趙景昂確實勤政，平素也算宵旰食。但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還不到來心疼他，替他分憂。

不過，趙景昂也就是隨口嘆一下，畢竟能聽他這樣慨的人也不多了。

他輕咳了一聲，道：“阿姐前頭舉薦的那兩個士子，朕已經考察過了，學問確實不錯。一個放出去外任練練，另一個麽……”

說到這兒，他仿佛才注意到燕渠在一旁，呵呵笑道：“哎，說起來，兩個人裏有一個，也是北地人士，不知他可來拜見過燕將軍？”

燕渠的眉梢微微一。

這話聽起來，倒像是在試探公主府的決策，和他有沒有幹系。

只是他還沒開口，趙明臻的眼刀就飛了過來，旋即冷聲道：“本宮舉薦的人，為何要拜見駙馬？”

燕渠沉默一瞬，抱拳道：“長公主所為，臣不敢置喙。”

趙明臻轉過頭去不看他：“你心裏有數就好。”

趙景昂其實正在打量這兩人。

說實話，他這個皇姐，和這位泥子出的大將軍，坐在一起是真的登對。

兩人的皮相都生得極好，細看還都是心高氣傲那一掛的，眉眼間極攻擊。

不過……不論是夫妻還是別的什麽關系，總是要有人低頭遷就的，顯然，這二位都不是什麽和人，誰又願意遷就誰？婚也只月餘，又能培養出什麽投契的？

趙景昂心下笑自己多慮，面上還是在打圓場：“皇姐這話就說錯了。你們是由朕賜的婚，燕將軍既是你的駙馬，不論什麽事，總該有商有量才是。”

趙明臻別扭著敷衍了兩句，未置可否。

好在這會兒，殿外侍通傳，言道皇後娘娘來了。

王璇穿著一清麗的宮裝，只施了薄薄一層黛，手上提著一只黑檀木的食盒，與堆金砌玉的趙明臻而過時，形了鮮明的對比。

“參見陛下。”王璇走進殿中，一禮：“聽前的人說，陛下今日忙于政務，連午膳都還未用過，妾便想著送些點心來。”

說著，還含笑看了趙明臻一眼，道：“早知長公主和駙馬也在，我也好多備些來。”

王璇一禮還未起，趙景昂便張地走了下來，親自攙扶。

趙明臻識趣地很，早就起了，見狀笑道：“皇後娘娘都這麽說了，那下回我可得到儀宮討一口嘗嘗。今日時辰不早，我們還要去給母後請安，就先走了。”

——

從徐太後那兒再請了安出來之後，已經差不多到開宴的時辰了。

長公主夫婦相攜席，引來不人的注目。

韓祭酒被罷，告老還鄉，衛亦是大換，而聶家送來為質的那個小兒子，也是被徹底了起來。樁樁件件，有心人都看在眼裏，也很清楚，這些事與誰有關。

察覺到外人的視線，趙明臻磨了磨牙，終究還是放慢了一點腳步，等著燕渠和并肩而行。

席之後，還是保持著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秀麗的眉心微微蹙著，連峰也下意識抿得薄薄的。

燕渠難得見這副神，不由問道：“長公主還在想方才的事？”

趙明臻沒好氣地道：“不然呢？”

趙景昂的試探之意毫不遮掩，是傻子才覺不出來。

燕渠沒接話，只倒了點水在桌上，用指尖蘸了蘸，在兩人面前的長案上畫出一條分界線。

趙明臻眼睛一掃，示意坐席旁的宮人都推開了，才皺著眉道：“倒不只是這個意思……”

宴席上人多眼雜，禍從口出。

沒繼續說下去，心下卻仍在思考。

今日，趙景昂的意思昭然若揭——只要旗幟鮮明地做他的擁躉，他就不介意這個長公主參政與否。

但在婚之前，他對于徐太後令不許參政的態度其實是模糊的。

那皇帝的態度，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轉變，源，在這場賜婚上嗎？

又或者說，他突然提點，是想要做什麽？

趙明臻若有所思地看了燕渠一眼。

燕渠似乎也懷揣心事，并未察覺的注視。

沒過多久，帝後也席了，席間衆人起行禮。

坐下後，碧瑛悄悄和趙明臻附耳道：“殿下，興湖長公主那邊，好似了胎氣，肚子有些不舒服呢，的婢問您借兩個人過去，好扶去休息。”

數趙明臻邊隨侍的人最多，找借人也不奇怪。

雖然和興湖公主不對盤，但是這種事，趙明臻答應得很爽快：“凝荷們去吧，興湖那要是缺人手，也不必急著回來，多幫襯著點。”

宮宴流程大同小異，趙明臻不知參加過多次了，并不在意，只記掛著方才紫宸殿中的談。

只是越想，心裏念頭越，趙明臻有些煩了，拾起面前的酒杯，咕嘟咕嘟喝了一盞，又讓碧瑛給再斟滿。

燕渠挑眉看，終于還是在碧瑛斟第三次時，出言打斷道：“長公主這是打算，醉醺醺地回府嗎？”

趙明臻蹙了蹙眉，見碧瑛真的因為他的話而停了倒酒的作，不愉地道：“本宮讓你斟就斟，醉了有的是人能送本宮回去。”

燕渠看出了在和自己賭氣，也就沒再勸了。

他如今也算到了一點這位長公主的脾，這種時候越說，越逆著來。

只是冷酒吃得有些快，趙明臻漸漸也開始頭暈了。

奇怪，酒量有這麽差嗎？

趙明臻皺眉，問一旁的宮婢：“這是什麽酒？”

宮婢張了張，應該是回答了的，但是有些聽不清楚。

壞了，好像真醉了。

趙明臻深吸一口氣，托著有些作痛的額顳起，拽著碧瑛的手道：“吃得有些醉了，扶本宮去找間偏殿歇息。”

的酒品一般，不排除失態發瘋的可能，不能在席間丟臉。

碧瑛忙依言攙上，扶著離席了。

燕渠的眉心針紮般一蹙，視線不自覺追隨趙明臻的背影一路離開。

盡管邊跟了不人，他心下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警惕。

燕渠擰眉，正要去拿面前那壺酒，一旁侍候的宮婢，卻突然了一跤，撲在了案前。

小宮婢像是唬了一跳，急忙跪下請罪道：“駙馬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意冒犯！”

燕渠反應倒快，但也只扶住了搖晃的方案，沒有接住酒壺。

他的眼神微妙起來，卻只淡淡道：“無妨，起來吧。”

案前一片狼藉，旋即便有宮人來換，燕渠仿佛無事發生一般，端坐在自己的坐席，目卻落在，方才悄無聲息地撈下的那只、趙明臻喝過的酒杯上。

杯子裏，還有一殘存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