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緋聽到這個，如遭雷劈站在原地，確實知道自己母親的狀況不太好，但是當時的紀徊總說他有法子穩住，讓別擔心，專心學業便是。

“那不是你該考慮的事。”紀徊用一雙冷漠漂亮的眼睛看著，“你媽的事我已經打點好了，看你急得。真沒見過世面，趕回去。”

“可是我媽在做手……”

“全國最頂尖的外科醫生幫你媽做的手，你擔心個鬼，再說了，你在這里能幫忙嗎？能幫忙遞手刀還是能幫忙傷口？屁用幫不上，添。”

紀徊嘖了一聲，走上去手彈了一下寧緋的腦門，“不是說今天有答辯？別等下趕不上了。這里我盯著，你媽做完手知道你沒趕上答辯估計還要罵你一頓，到時候我不攔。”

他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玩世不恭，仿佛人命攸關的事他打打指響就能搞定。

仿佛一點不把媽媽的命當命。

可是危難之際，恰恰是這種漫不經心，給寧緋帶去太多安全。

他每句話都在表達對寧緋的嫌棄，每個行為都頂在了的前面。

手功，母親上癌變部分被切除，醫生擔心擴散，一直讓住院觀察，答辯結束寧緋給紀徊打電話，紀徊一句“你媽醒了你快來吧，我還要開會呢，真給我添麻煩”，寧緋眼淚就往下掉。

他像個超人。

年輕的寧緋上過紀徊無數遍。

他又壞又好，像一枚極端的指南針，所有的優點和缺點通通有且僅有，指向了好和壞。

在22歲的寧緋心里，紀徊就是超人。

現時現地，呼之出，寧緋豈能冷靜？

不顧自己現在容易應激，上去一把抓住了章醫生的肩膀，用力按著他，哆嗦，章醫生也哆嗦，說，“最開始的時候不是說都切除了嗎！”

“是切除了，但是后面發現癌有轉移到食管。”章醫生被寧緋這麼按著，“胰腺癌引起后面的食道癌不罕見，后面檢查出來以后，我們就對你媽媽定制了一系列的治療方案。”

“所以我媽后面不只是胰腺癌……？”

寧緋松開章醫生，后退兩步，“為什麼我不知道……”

“……”章醫生抿，“紀總是第一個知道的家屬，他讓我們別說，說能治好就盡快治好。”

寧緋晃了晃，眼淚掛在眼角，“紀徊讓你們別告訴我的？”

“嗯。”章醫生說，“紀總還有去聯系國外的醫院和專家，當時我們醫院就您母親陳鞠士的病還開過一個會。”

能為一個病人開一個會。

這都是紀徊做的，可惜寧緋不知。

也許母親是知道的，才會那樣說他好話。

寧緋無措地看了一眼章醫生，又扭頭去看紀慨，像是想要尋求幫助，卻又不知道向誰索取，如同孩子般茫然無助，“那為什麼……”

“就在我們定制好方案的時候，有人聯系到了我們。”

章醫生清了清嗓子，似乎接下去的話他也很難說，“聯系到我們說，我們醫院其實是在幫小三的母親，是在助長罪惡。”

寧緋呼吸一滯。

小三的母親。

“我不清楚聯系我們的是男是，因為顯然打電話的那個人也是人委托來轉告這些。”

章醫生抬頭看向寧緋，“有人向我們舉報，說當時的寧士你并非紀徊的正牌友，說我們醫院是幫兇，舉全院之力去救治一個小三的媽媽，這事是絕對的丑聞，飽含著復雜的糾紛以及階級對立。有錢人的小三可以得到那麼多資源傾斜而原配卻被蒙在鼓里。你讓老百姓怎麼想。”

寧緋搖頭，“是紀徊向我確認的關系，是紀徊追求的我——”

“我理解您，也許這段關系里你們誰都沒有說假話。”章醫生說，“舉報人說，他們的信息來自紀徊真正未婚妻的家人，說我們在拆散一對夫妻，造一個家庭的破滅。在威脅和警告完了我們以后，又聯系上我，突然轉變態度告訴我，他們調查到了我最近也有些難。”

咽了咽口水，章醫生道，“正好，最近遇到兒讀初中，有一所資源很好的私立學校，兒很想去，我也想把兒送去奈何……”

“奈何你資源不夠。”寧緋紅著眼睛看向醫生，“他們還調查了你的妻子，甚至已經給了甜頭，讓您的妻子升職，讓你看見了他們的能力，是不是？”

能讓他們走太平大道，也就有能力讓他們一家覆滅。這才是展示能力的真正目的。

章醫生沒說話，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先打一掌，再給一顆糖。

讓別人先心生恐懼，再發現還有利可圖，這樣一來，一點一點掉謀的漩渦里。

章醫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麼多年行善積德，救治了那麼多生命的這雙手。

“所以你……放任了我媽媽，在醫院里對我媽媽不管不顧，刻意忽略說疼說難，導致的病控制不住，突然惡化發。”寧緋噙著眼淚大喊，“所以才會一下子離世是嗎！”

章醫生恍惚了一下，耳邊響起當年那個威利他的聲音——

“反正那個老太婆早晚也是要死的，得了癌哪有不死的道理，章醫生你只是跟死神搶人沒搶過罷了，并不是因為你才死。而死了，你們一家還可以過上好日子，我希你可以別不知好歹。”

沉的聲音如同真正死神在章醫生后舉起了鐮刀，“你還算救過，給續命的，沒有你和紀徊，那個老太婆早死了不是嗎？”

寧緋母親的離世里，沒有主謀，所有人都不過是被煽風點火，一旦參與了，就沒辦法回頭，最后合伙放任了母親的去世。

母親病惡化后恰好上紀徊對的冷暴力，因為十萬塊對用盡猜忌和懷疑。他的未婚妻鮮亮麗出現在KTV包間門口把當服務員那一秒，寧緋的整個世界終于徹底分崩離析。

要追兇，都不知道……名為復仇的刀尖，該對準誰。

章醫生不那麼做，他的家人就會陷險境。剛才那個小孩就沒有那麼燦爛的笑臉，天真爛漫地送一束花。

可是章醫生得到的一切，也都是沾著母親的的。

站在誰的角度，誰都可憐又可恨。

寧緋都不知道該去恨誰，整個人撲撲簌簌如風中落葉，說，“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沒有怎麼做，寧士。”章醫生深深看了一眼，“我想說的說完了，但我不會出庭做任何的指證，也不會為我剛才說的話負法律責任，我剛才不過是講了一個故事。寧士，請您理解，我也有要守護的家人。”

在寧緋母親離世后章醫生選擇了離職，或許是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當醫生的資格了，哪怕他在行業里權威又頂尖，他再也做不了一個醫生了。

他給自己判過刑。

但他依然還要為一個家庭的頂梁柱，所以他絕對不會站出來。

“你回去吧。”章醫生垂下眸子，“如果你要調查，可以從未婚妻的家人手，這是我唯一能幫你的。”

“對不起，以及，祝你功。”

章醫生抬頭看寧緋，寧緋臉上滿是眼淚，他也跟著紅了眼睛。

抖著，寧緋沒說話，風吹來，吹干眼淚，覺自己好像快要流不出來眼淚了。

怎麼會這樣。

寧緋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紀慨的車里的，坐在副駕駛上發呆，魂都像是被掏空了。

“你沒事吧？”紀慨手在眼前晃了晃，又嘆了口氣，“算了，問這個也沒意義。”

寧緋卻主吐出一口濁氣，啞著嗓子說，“會是戚蓉沫嗎？剛才章醫生提到這個。”

“有可能，不對，大概率。”紀慨說，“我是律師，所以我不太能用百分百這種絕對的話來打包票，因為我要察未來可能會出現的風險。不過寧緋，確實可以從戚家下手。”

“調查出來又會一樣。”寧緋扯著角說，“不過是托人說了一些話而已，這些話煽了誰，或許不是本意。”

像迪拜的那場下藥，像……鐘霞的那場買兇迫害。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寧緋看著車頂，“語言是兇，自以為是的正義是兇，什麼都可以為兇。”

紀慨皺著眉頭，這事確實棘手。

如果最后僅僅只是取證到了戚蓉沫的幾句話，那是斷然不夠判的，寧緋想要的也不只是這些。

“沒事，我們可以從戚家的財產去查，或許能查到那種買通別人的東西來證明。”

“可是章醫生不會出來回應，我們也強迫不了他。”

“……”紀慨說，“沒事，我們不會放棄的，委托人，拜托你打起神來好嗎？”

寧緋著紀慨的眼睛，強撐著笑說，“好。”

“你這樣，我會擔心你，你要是難就大哭，不要憋著。”紀慨手，將手按在了寧緋的上，的心率，“你越是憋著，那些緒就越會攻擊你。請你釋放你的攻擊，別留給自己，你記住是你無意識中撐著自己走了這麼久的路了，別對自己這麼差勁好嗎？”

寧緋鼻子一酸，“好啊，紀慨哥。”

“走，去哪，我帶你兜兜風散散心，我會找別的角度下手。”

“去我媽的墓地吧。”寧緋吸著鼻子，如今大腦一片混，或許現在需要的不是什麼安，而是給里推一劑高濃度的鎮定劑。

開始想念起被自己決心戒掉的思諾思和米氮平。

寧緋聲音氣若游，“我跟我媽說會話，我就又有力量了。”

紀慨著許久，“好。”

******

寧緋的媽媽墓前放著一束花，但是不確定是不是剛放的。

因為這花的造型委實太丑，沒有包裝，沒有賀卡，只有花。

幾朵花歪歪扭扭被一截藤蔓打結在一起。就是打的結還特殊。

寧緋說，“哪個路過上墳祭奠的好心人還給我媽順路扎了束花啊。”

紀慨樂了，“好，你媽媽也不寂寞。”

“是啊，我媽墓前也熱鬧了。”寧緋將買來的致花束放在媽媽墓前，著墓碑許久，說，“媽，我不會放棄的，你信我。”

一個人對著墳墓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說老媽看錯人了，紀徊是個大騙子。

“你眼神不好，年紀大了。”

“紀徊騙了我好多。”

“可是他又偏偏對你那麼好。”

“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自欺欺人地過下去。”

“為什麼呢，為什麼對我們母倆這麼好，卻又騙我倆。”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媽，他本不會娶我。他是個畜生，里沒有一句真話！”

“他說的就是玩玩我。玩玩我還找人給你看病，哈哈，老媽，你看我都要笑哭了，有錢人玩弄別人真心都是這麼玩的嗎？”

“媽，我想你。你什麼時候來夢里看看我。”

說到后面嗓子啞了，寧緋回頭看紀慨。

紀慨給留了空間，站在不遠打電話，見到寧緋回來，揮揮手，“緒發泄完了？”

“好多了。”寧緋眼尾依舊微紅，“走，我們回去吧。”

“好，我送你回家？”

“我想去醫院再看看，你送我到醫院就好。”寧緋低頭看手機，似乎是在給誰發消息。

紀慨瞄了一眼，看見了項茗的名字。

“可以。”

紀慨帶著寧緋從公墓出來回到車上，坐在副駕駛坐上沒抬頭，好像回消息很勤。

正要發車子的時候，他發現不遠墓地的停車場里也有一輛黑的賓利緩緩啟，而后在他們前面就開走了。

瞇起眼睛，紀慨想到了什麼，勾了勾。

“寧緋。”

“嗯？”

“醫院明天再去可以嗎，你現在去也查不到什麼，還會引起別人警惕。等我明天給你調查令會方便點。”

“我知道了，謝謝你。”

“可以，想謝我的話，晚上跟我一起吃飯按蒸桑拿，我請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