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因看戲太過投，無意中將滾燙的茶水潑灑到家主子上，嚇得直掉眼淚。

“快帶我去后面更。”江念拿帕子往口掩著。

秋水趕護在江念邊出了包間，指著門外的兩個小廝說道：“你二人留守這里。”說著又看向第三人，“你去馬車里將娘子的包袱拿到后面來，快去！”

那人應下，一溜煙跑下樓。

秋水隨在江念側，到了茶樓后院，這里專供貴客更、歇息之所，不算大的一方小園，草如茵席，有亭軒、有湖池，湖池上架有小拱橋，還算是個不錯的清幽地。

江念進了廂房，秋月上前用帕子將領隔了起來，兩人左等右等，也沒等到拿包袱的小廝，就這麼坐著也不是法。

“你去前面看看，是不是出了事，怎的這半天不來。”江念說道。

秋水應下去了。

江念坐在廂房里，不過一會兒，院子里響起腳步聲，以為是秋水回了，再一聽又不對，腳步聲紛雜，顯得慌，有男子的竊竊之聲。

“快些，快些，這小子勁兒大的……”一個聲音說道。

“我說，不如直接敲暈得了，省下許多事。”又一人說道。

“老爺千萬囑咐，讓醒著，暈了還有什麼趣味。”

說話聲往江念這邊行來，立在門后，過門隙，見兩個護院扮相的男子，抬著一個麻布袋子，那袋子里的東西在，還發出阻咽的“唔唔——”聲。

只聽其中一人說道：“這夷越小質子也是可憐，被老東西看中，這麼搗弄一遭，怕是得殘，嘖嘖——”

“噓——你不要命，敢這樣說，咱們做奴才的，主人家怎麼吩咐，咱們就怎麼做，你管恁多。”說話之人，頓了一會兒，又道，“他一個蠻國小兒，異國他鄉，還不是任人圓方，要怪只怪這孩子生得太漂亮……”

江念倚在門后，算是聽明白了，事頭尾也能料個大概，無非就是上流人做著下流事。

并不想多管閑事，家中下人還未來，也不想待在這里見烏糟事臟眼睛，正待起離開，院子里又響起腳步聲，走進了隔壁那間房。

接著那邊的聲音清清楚楚傳來。

“老爺！”奴仆恭聲道。

一個低啞聲響起，像是嚨里堵著一口濃痰：“把人放出來。”

這個聲音，江念聽著耳，似是在哪里聽過，再一聯想秋水說平昌侯今日也在，當下確定，這位老爺就是平昌侯，皇后娘家的一門親。

“這小子氣力極大，放出來的話只怕……”

那平昌侯一聲叱喝：“你二人還降伏不住他一個八歲小兒？”

“是。”

接著就聽見隔壁“哐當”“咔嚓”“咚”，桌椅倒地聲、門板拍撞聲、瓷脆地聲，一陣響，很是了一陣……

江念不知怎的，一顆心揪起來，這時那邊也安靜了，安靜得很突然，讓人心慌。

“住他！到桌上！”那平昌侯急聲道。

兩人仆從明顯有些氣，顯得很吃力：“老爺，這小子牛犢子似的，不好制伏，一會兒您也不好辦事吶……”

停頓不過一瞬，就聽那平昌侯說道：“去拿個鐵來！拿鐵！”

江念不想多管閑事，可現在滿腦子就是那孩子的臉，心里越慌，那張漂亮的臉就越揮之不去。

現下也不過一個人，不知秋水和小廝為何去了這麼半晌不回，定是出了什麼事，就算有心施救，又能怎麼救。

正在思索間，一道悶聲慘壁而來，那聲音激得江念上細立起，是那小兒的聲音！

也就是這一聲，讓完全失了智，什麼也顧不得，沖到隔壁，那門虛掩著，想是剛才爭時被開的，結果人沒逃出去，又被拖回。

“砰——”的一聲，江念踢開門，震得梁灰簌簌落下。

待看著屋里的形，只覺得兩條胳膊冰涼，眼球震不止。

那小兒整個趴伏在桌面，里被塞著破布，頭發黏在臉頰上，一拇指般細的鐵，將他的肩窩對穿，生生把他釘在桌面上。

他瞪視著，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魚。

屋中之人聽到聲響，俱是一驚，齊齊看向來人，見不過一個十來歲小娘，放下心來。

江念腦速飛轉，強裝鎮定，先聲奪人：“平昌侯爺，你好大的膽子，連夷越小質子也敢？！”

平昌侯本不將這小娘放在眼里，聽一口出自己的名號，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敢問這位小娘子是……”

江念見這男人蓄留兩撇八字胡，頭臉油，心里泛惡心，哪愿意報自己的名號，可不報出江家，便震懾不住他。

“小子姓江，京都江家人。”

平昌侯瞇起眼，把對面子打量一眼，見其生來娉婷，著華奢，不疑有他。

這江家小郎他是聽過的，在京都貴中頭一份，家中十分寵，怎的這樣不巧，被撞見。

他第一眼見夷越小質子，驚嘆連連，小兒生得太過漂亮，也知此小兒的份，不是他能的。

可只要是他相中的，不管是人還是，非要弄到手，遂找人探知，這小質子邊無一可倚仗之人，夷越遣送的人還未到，如今邊的仆從都是梁人，本不盡心，那心思便又活泛起來。

他本想著辦完事，神不知鬼不覺再把夷越小兒給理掉，等夷越來人，也晚了，查無可查，死無對證。

如今事還未辦，卻被撞破，看來得重新計議了，男人往江念后看了看，獨一人……

江念見他眼漸沉，心道不好，忙調轉語氣：“侯爺不用看，我后沒人，但我江家護衛已匿在暗。”說著，端舉雙手，緩緩往屋走來，走到平昌侯面前，揚起下笑了笑，一轉，一抬手，指向屋外：“那里，還有那里，皆匿有我江家暗衛，不若侯爺派人去查探查探？”

平昌侯并不懷疑，世家貴怎會沒人隨護，于是忙堆起笑：“江家小娘子說得哪里話，只是……今日這事……”

江念揚一笑：“夷越小質子才來京都不久，料想平昌侯不認得，這才誤傷了他，這也沒什麼，小事而已。”

平昌侯聽了，眼睛一亮，連連說道：“不錯，不錯，小娘子說得對，本侯哪里認得什麼夷越小質子，哎呀，這也是誤打誤撞。”

江念眼梢一斜，又道：“侯爺盡可放心，這種事，轉眼就忘了，誰會記得，別說是侯爺你了，只怕連小質子也是不記得的，我更是不記得。”

平昌侯揣此話的意思，暗道，這事畢竟不彩，只有捂下，沒道理還大肆宣揚，只是可惜眼看到的沒了，心中顧慮一消，也就不再多待。

“本侯原是來聽戲，不想遇著一小賊，掃了興，走了。”

平昌侯甩著袖，搖頭播腦地帶著兩名仆從離開。

江念立了一會兒，見平昌侯和他的兩個奴仆從園中離去，趕關上房門，反上門閂，走到桌邊，見小兒兩眼閉，眉頭蹙著，鐵死死釘著他，一端穿過他的肩頭，一頭釘在桌面。

江念彎下，拉下他里的破布，問道：“死了沒？”

小兒睜開眼，那一雙漉漉的雙眼就這麼直直撞進江念眼里，是清溪下隨波緩的淡金沙，粲然中漾著水。

那雙眼輝燦燦的，好看是好看，卻很涼。

他看了一瞬，又痛苦地閉上眼，沒一會兒，再次睜開，那涼意沒了，同先前完全兩樣。

“阿姐，我好痛，幫我取出來……”

江念先是一怔，回過神來，他在，聲音如此好聽，甜凈又乖巧，就這麼的，那顆心在小兒一聲聲的“阿姐”中迷失了。

看著那長長的鐵，本不敢，他的肩頭已經糊一片。

“呼延小王子，你再忍忍，我人來……”

江念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抖得厲害。

“不要人來，幫我拔出來就好，我忍得。”

話音剛落，就聽到隔壁拍門的聲音：“娘子，開門，婢子拿了干凈裳來，原是糊涂人將咱們的馬車趕錯了，奴兒追了好一會兒，才攆回來……”

江念捉，三兩步到門前，一面說著就要開門：“秋水，我在這……”

“莫開門！”

小兒的聲音讓門閂的作止住。

剛才那樣兇險，都沒從他眼中看到波，這會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乞求。

“阿姐，你來，我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你幫幫我。”

江念愣著，面前的房門再次被拍響。

“娘子，你在里面麼？娘子？”

江念看了眼趴伏在桌面的小兒，一咬牙，對外面的秋水說道：“你在外面候著。”

接著就聽到秋水應是，然后同小廝低語代著什麼。

江念一步一步走到小兒邊，低下，了他額邊汗的碎發，輕聲道：“呼延小王子，會很疼，你不怕疼？”

“阿姐輕一點，我怕疼，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