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雅聽罷，走到拉措面前，兜頭給了一耳刮：“糊了心的，你跟朵夫人說大王在殿？還錯指沐室的方向？”

拉措睜大眼，撲通一聲跪下，驚慌道：“沒有，木雅姐姐，婢子只說王在沐室，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還敢狡辯！這麼多人在這呢，由得了你狡辯？！”

拉措渾一怔，明白了木雅話里的意思，是啊，這麼多人呢，可全是東殿的人，若咬口不認，這些人便是人證，屆時都會指向。

不過一個下人，僅憑一張口，難以說明自己的清白。

萊拉推責西殿人錯指，朵氏才走錯了方向，可事實如何，木雅心里清楚。

“還不快同朵夫人磕頭認錯。”

拉措忙膝行到朵氏面前，砰砰砰——，一聲聲磕得震山響，直把地面嗑出痕。

“都是婢子教管不當，險讓夫人屈，這丫頭笨，夫人莫要被這蠢人氣著了。”木雅從旁道。

朵氏呷了一口茶，言語和道：“起來罷，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后注意就是了。”

拉措松下一口氣，就要起，那聲音又輕道出一句，“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人總要吃過教訓才長記。”

木雅暗自嘆息，這丫頭看來是保不住了，正巧此時，四白玉石柱，轉出一個影，正是沐完的呼延吉。

男人著一襲赤挑金領長衫，外罩一披衫，本是該往殿去的，瞥見這邊的靜，走了過來，男人頭發還著，發滴著水，上篷著暖熱的水汽。

朵氏見了，連忙起，一眾人等趕行禮。

呼延吉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宮婢，那宮婢只顧低垂著頭，一邊的地上沾了星星點點的沫。

“夫人子可好些？”呼延吉問道。

朵氏邊綻出笑來：“就是好了些，才來拜見大王，免得大王記掛。”

“不當什麼，夫人子康健，亦是本王心中所愿，若是大哥還在，想必心里也會高興。”

朵氏眸微閃，轉而抿笑道：“你兄長在時，時常在我跟前提起你，說大王打小最是頑皮，不規矩束縛，雖是如此，卻是難得的聰靈，總是纏著他，讓他帶你到坊間游玩，有一次，見別人折花燈，你只看一遍，就嚷說自己也會，先時大家不當回事，你便著一口氣掙你兄長的手，拿起攤位上的木條，折了起來，果真就折了一個同樣的花燈，你兄長在我面前沒口子地夸贊，說比那燈老板折得還好呢。”

呼延年長呼延吉許多，兩人說是兄弟，實則更像父子。

都說長兄如父，呼延吉打記事起，就跟在呼延邊，習字禮教皆是呼延這個兄長手把手教導，在呼延吉幾歲時，呼延便讓他上馬，教他馬拉弓。

后來梁國傳來詔書，夷越需遣皇子去大梁，以表邦之誠，使兩境之民免于鋒鏑，共太平。

詔書傳來，夷越王只能忍痛擇子，呼延吉，去往大梁為質，呼延當先反對，不愿小弟前往。

呼延是主戰派，不肯一味退讓，認為梁國軍力早已大不如前，昔日虎狼，今已病貓，而夷越軍兵在他的統下，兵馬強盛，完全有能力同梁國一戰。

夷越王年邁，不愿冒險，只想以最小的犧牲安國，而呼延吉便是那個最小的犧牲……

朵氏看不眼前這個年輕的君王，卻能看清一點，那就是在呼延吉心里，沒人能賽過他的兄長，而便可倚仗著這一點，為呼延吉心里的不可替代，哪怕這份不可替代是沾了那位亡夫的香邊。

果然，年輕君王的眼底有了一波，帶著往昔的懷憶，只是并不過多言語，掉轉話頭。

“這奴才怎麼了？”

木雅上前一步，將剛才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備述一遍。

拉措搖頭泣道：“王，不是婢子，婢子什麼都沒有說，婢子是無辜的。”

萊拉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我們這些人誣陷你了？”

朵氏嗔萊拉一眼：“沒了規矩，大王面前豈有你說話的份，原是我的錯，不關一個小婢的事，王的殿……妾本就不該踏，的錯我認下，大王要罰就罰妾罷。”

木雅暗忖，這朵夫人當真是刀子殺人不見，句句不怪罪，卻句句要人的命。

什麼“的錯我認下，大王要罰就罰妾”，變相點出拉措的失職，同時又在大王面前顯現大度寬容。

前一刻提及大王故去的兄長，王心中最敬的便是其兄，這麼一來，真假已然不重要，大王絕不會為了一個奴婢傷了朵夫人的臉面。

果然……就見大王隨手一抬，朝一個方向點了點手，立時上來幾名侍奴。

“敲三十板，攆出正殿。”

木雅半喜半憂，喜得是大王好歹沒要這丫頭的命，憂的是，三十杖，不知道拉措不得過去。

眾人都道大王好兒，好伺候，可只有清楚，那并非好脾氣的主兒，不過是在他的容忍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可一旦他的底線，他會讓你重新認得他。

木雅覺得，在大王靜穆不語的里藏著一頭嗜瘋殘的，拴著它的鐵鏈“錚錚”作響。

侍奴們架著拉措出了正殿。

朵氏一點不意外，呼延吉作為君王，絕不會在一個低賤的侍婢上費神，真相是什麼本不重要。

“夫人自便，我需整理裝。”呼延吉頷首，轉向殿行去。

待呼延吉從殿束裝出來，朵氏已喝過四五盞果茶，草草閑說了幾句話，不再久待，辭去了，走的時候有些匆忙慌，好似強忍著什麼。

……

阿星和阿月下了值，天還未暗，一道回了下人院，一進房門，先時還沒發現，相互之間說著話，眼睛無意一晃，唬了一跳，通鋪上不聲不響地臥著一個凸起。

“阿念？”阿月試著了一聲。

被中的凸起“唔”了一聲。

星、月二人吁出一口氣，就去笑著推：“天還沒暗，你就睡下了，今兒怎的下值這麼早？”

先時那凸起沒靜，過了半晌，江念的聲音悶悶傳來：“西施抹，弄巧拙……”

“西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