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盞沒再說什麼，把傘塞到手里，獨自迎著風雪大步而去。

晚余凍僵的手握在他握過的那截傘柄上，上面還殘留著他掌心的余溫。

那微乎其微的一點溫暖，卻炙熱如火，和他帶來的消息一起將晚余渾的點燃。

這一刻，所有的風雪嚴寒都離而去，心里只有一個熱騰騰的念頭——

那個人回來了。

那個人信守著當年的承諾，趕在出宮之際回來了。

他說過，五年之期一到，就會回來娶。

他果然沒有食言。

淚水模糊了視線，徐清盞頎長拔的影在風雪中漸行漸遠。

晚余很想追上去，問問他那個人如今到了哪里，離京城還有多遠。

可到底忍住了，默默地站在原地，看著徐清盞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宮燈所能照亮的范圍，漸漸地，只剩下一個朦朧的影子。

到后來，連影子也看不見了。

“姑姑，這燈給你拿著。”小福子提著一盞氣死風燈走過來，“雪天路，師父怕你摔著，讓我給你送盞燈。”

晚余收回視線，向著站在廊下的孫良言躬了躬子。

孫良言擺擺手，示意快些回去。

晚余接過燈，對小福子扯笑了笑，在眼淚掉下來之前，轉離開。

小福子被那凄涼的一笑勾出兩眼淚花，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走遠了，才回到孫良言跟前，拍著上的雪慨道：“師父，沒想到徐掌印居然也會發善心，這可真是比太打西邊出來還稀奇。”

孫良言嘆口氣。

連活閻王都了惻之心，皇上卻是半點不留。

可見帝王的心比閻王還狠三分。

過了今晚，就剩兩天了，但愿不要再有什麼變故，讓那可憐的姑娘順利出宮吧！

晚余步履蹣跚地回到值房，屋里冷得像冰窖，除了能擋風，和外面沒什麼區別。

說起來住單間是姑姑級別的待遇，這樣的天氣，倒不如那些住大通鋪的宮在一起暖和。

著手，走到墻角去看，桶里剩下的一點水已經結了冰碴子。

正想著要不要去茶水弄點熱水，房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打開門，小福子一手拎著銅壺，一手抱著一個湯婆子站在門外。

“姑姑，師父讓我送來的，這壺水給你今晚用，湯婆子里的水在被窩里暖一晚上，明天早上還有余溫，剛好可以用來洗臉。”

晚余激不盡，連忙接過東西，請他到屋里坐。

小福子又從懷里掏出兩膏藥：“不坐了，我還要趕回去伺候皇上，這膏藥你睡前在膝蓋上，很管用的。”

他把膏藥塞給晚余，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晚余聽著他的鞋底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眼眶酸脹酸脹的。

再冰冷的地方也有真在，再絕的境地也蘊藏著希。

比如孫總管，小福子，徐清盞，雪盈，還有那個正日夜兼程向奔赴而來的人。

只要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雪下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都沒停。

整個紫城被冰雪覆蓋，到都是銀裝素裹的景象。

第一場雪來勢如此兇猛，這個冬天必定難捱。

好在今天恰逢員休沐日，皇帝不用早起上朝，跟前服侍的人也可以在被窩里會兒懶。

晚余卻起了個大早，趁著大家都還在夢鄉，洗了臉穿戴整齊，打著徐清盞給的那把傘，踩著厚厚的積雪出了門。

后宮東北角有一棵百年的柿子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宮里流傳一個說法，說這棵柿子樹了，每年下第一場雪時對著它許愿，就能心想事。

晚余也不知道這傳說是真是假，但自從了宮，每年初雪都要過來許個愿。

宮里歲月難熬，甭管真假，有個盼頭總是好的。

之所以起這麼早，就是想趕在別人前面許第一個愿，心里盼著這樣或許更靈驗一些。

地上的雪實在厚，晚余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柿子樹下，竟走了一的汗。

因著是許愿樹，樹上的柿子沒人采摘，上百顆紅彤彤的柿子像紅燈籠一樣掛在枝頭，與枝椏間的皚皚白雪相映趣，不勝收。

樹下架著木梯，不知是誰為了掛香囊放在這里的，大家覺得很方便，就長年累月的放在這里沒人挪。

晚余四下看了看，見附近干干凈凈的沒有一個腳印，心中很是歡喜。

這是出宮前的最后一次許愿，又是第一個過來的，這個愿一定能實現。

把傘放在地上，雙手合十許下愿，從懷里掏出自己親手繡的香囊，手腳并用地踩著梯子往上爬，爬到梯子所能到達的最高，把香囊掛在樹枝上。

一陣風吹來，紅艷艷的香囊和幾百顆柿子，還有許許多多不知哪年哪月掛上去的香囊紅綢帶一起隨風搖晃。

紅，象征著希，這棵柿子樹，不知承載著多人的希。

一群鳥雀呼嘯著掠過宮墻，的目隨著鳥雀向宮墻外遠眺。

那被風雪遮擋的遠方，有五年沒見的阿娘。

要是能乘著風飛出這高高的宮墻就好了，抱著樹干出神地想。

遠，一個明黃的影在風雪中靜靜看著。

單薄的影掛在半空中，風吹起半舊的白斗篷，讓看起來像一只隨時都會斷線的風箏。

五年了，終于要飛走了。

晚余算著時間，不敢逗留太久，很快就順著梯子爬下來，又對著柿子樹拜了三拜，撿起傘離開。

等走后，祁讓從另一個方向的松樹后面走出來，負手仰著柿子樹，對后跟著的小福子下令：“去把那個香囊拿下來。”

“是。”

小福子應聲上前，手敏捷地爬上去，取下香囊回來雙手呈給祁讓。

祁讓接過來，輕車路地從里面取出一張紙條。

紙條上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寫了兩個字——平安。

平安。

又是平安。

五年了，每年都來許愿，每年的香囊里面都是這兩個字。

真的只想平安嗎？

是希自己平安，還是希別的什麼人平安？

這平安，只是的愿嗎，是不是還有別的寓意？

祁讓不自覺地想起前天晚上，聽到宮祝找到如意郎君時出的那個笑容。

他冷笑一聲，撕碎了那張紙條，手一揚，紙片和雪片一起隨風飄然而去。

“……”小福子的心莫名地了，暗暗發出一聲嘆息。

晚余姑姑每年初雪都來許愿，可本不知道，的每一次愿都被皇上撕碎揚進了風里。

今天，是出宮前的最后一次許愿，同樣沒有幸免于難。

皇上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呀？

晚余姑姑還能順利出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