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妤四歲的時候，被張挽儷送到許家，經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分別。那時候年齡小，還不能會分別和被丟棄的難過，只以為是換個地方生活。

六歲那年，被張挽儷從許家接走，爬在后座過車窗玻璃，看到許家的房子越來越遠，第一次會到無措。

在離開的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還沒有和哥哥說再見”、“哥哥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的慌中度過。

離開濱州去了申市，兩座城市之間隔了一千五百多公里，這個距離對于當時還是小孩兒的李書妤來說，遙遠的像是永遠無法抵達。

到了一個新的環境，和長久沒一起生活的母親待在一起，李書妤只覺得不安。

可沒想到，自己會再一次被“拋棄”。

張挽儷和李修鳴離婚后，從原來任職的學校辭職，準備去香港繼續讀書深造，將李書妤托付給一個親戚照顧。

李書妤在完全陌生的家里待了近五年，張挽儷每年回來兩次，看年的兒。

李書妤后來總是不愿意回想那五年。

寄住的那家人也不差，在被母親送去的第一天，那對夫妻和藹的和打招呼，了的臉說很可。

也僅僅是這樣。

在此后的幾年，李書妤再也沒能會過那樣親昵的夸贊。

因為張挽儷的代，親戚很注重的學習，卻不會過問生活瑣事，更不會太多關注在學校是否適應、同學間相是否和諧融洽。

小學二年級，李書妤在學校被同學欺負，流著淚回家。阿姨詢問怎麼了，問清緣由后，說會去學校幫理，告訴那個小孩兒不要再欺負。

當天晚上，李書妤起來去衛生間，聽到阿姨向丈夫抱怨：“還真是生慣養的小千金，一點委屈都不得。我工作都忙不過來，還得幫理這些事。”

“行了，去一趟吧。你沒看新聞嗎，李修鳴又升了，別委屈了人家兒。”

人冷呵一聲，“要我說，你這個堂妹真是腦子有問題，李修鳴家世品貌出眾，仕途又這麼順，年紀輕輕升到那個位置，居然甘心離婚。”

男人看著書沒抬頭，語氣戲謔，“要不怎麼說婦人之仁？一天只想著不。能值幾個錢？”

李書妤并沒有完全聽懂他們的話，但是明白他們嫌自己麻煩。

在第二天，告訴阿姨，不用去學校了，自己能找老師解決。

從這天以后，再沒有麻煩過這個家里的任何一個人。

這對夫妻也有一個兒，比李書妤大幾個月，兩人同班。

李書妤的到來讓孩兒覺得，是李書妤分走了自己父母的關注，所以對的態度很冷淡。

他們在一個房間住了近五年，可是說過的話很，甚至到了學校，都裝作不認識這個住在家里的妹妹。

在別人家里，李書妤了多余和被忽視的那個。

李書妤時常覺得孤獨，難過的時候總會想起六歲之前在許家的那兩年，哥哥給過生日、陪去游樂園、和一起玩兒拼圖。

越孤單，就越想念那段時。

可是再想念，也不能回到濱州，也不能見到許況。

從濱州離開的時候，帶走了一個許況送的玩偶娃娃。這個玩偶陪了好幾年。

住在親戚家的第四年，這個娃娃被同房間住的姐姐丟了。

李書妤睡覺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東西不見了，詢問孩兒，孩兒說沒看見，可能是不小心丟的。

一向安靜、看起來聽話的李書妤第一次緒失控，和那孩兒發生了沖突，一個人跑到丟棄垃圾的地方要找回來，被阿姨阻攔了。

一向對冷淡客套的夫妻，第一次開口指責不懂事，一點兒小事非得鬧大。

李書妤看著他們，什麼話都沒說。

第二天，阿姨接到了學校打來的電話，說李書妤沒有來上學。

張挽儷得到兒失蹤的消息，也急忙趕來申市。

最后，幾人在機場找到被工作人員看護著的李書妤。

抬頭見到母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想在這里，我要回濱州找哥哥他們。”

因為的這次叛逆出走，張挽儷拒絕了留在香港任教的邀請，回到申市工作。

將李書妤從親戚家接出來，和自己一起住。

那時候，李書妤已經十一歲，格安靜，對誰都很冷淡，甚至有些冷漠。

張挽儷想過和好好相，培養，可每次都被兒冷淡疏離的態度遠遠的隔離。

張挽儷也是迷茫無措的，自己沒有一個健全的家庭，母親早亡、沒過許從霖一聲父親，不知道怎樣當好一個媽媽，和兒正常相。

和李書妤平時連通流都很，李書妤也不和流。

后來，許況說起李書妤小時候很會撒，長大后再見，冷漠了許多，變化大的。

周墨說，撒是覺得自己正在被。

·

再一次被張挽儷放棄時，李書妤已經有些麻木。

剛讀高一，周末回家目睹了父母的爭吵。

長久不見的李修鳴已經沒了往日的風度，坐在客廳里一支接一支的煙。

張挽儷遠遠的靠在桌子旁，沒有抬頭，已經不再年輕，卻因為周疏離的氣質，平添了獨特風韻。

李書妤在臥室里做作業，不怎麼隔音的房間，讓聽到了他們全部的對話。

李修鳴低啞著聲音詢問：“確定要結婚？”

“嗯。”

短暫沉默之后，李修鳴按滅煙：“那我怎麼辦？”

張挽儷抬頭，眼底帶了一些嘲諷，“前妻再婚，還會丟您李書記的臉嗎？”

李修鳴沒說話。

安靜了好一會兒，坐直，又恢復了以往的高高在上和俊雅，“阿儷，結婚可以，但兒的監護權得給我。”

張挽儷忽然生氣，眼底滿是震驚，“你要不要臉？！”

李修鳴看生氣難過，依舊沒有搖，“要麼你去結婚，書妤跟我回濱州。要麼留在這里，你和那人斷了。”

見震驚痛苦的樣子，李修鳴帶著幾分殘忍：“你自己選。”

李書妤低頭，看著卷子上的題，答案不太確定，握著筆在選項之間猶豫、徘徊。

張挽儷做的這個決定，可能比做的題可能還要難一些。

寫下了最終的答案，張挽儷還沒有給出回復。

李書妤盯著窗外的景發呆。

初春時候，申市的天總是霧蒙蒙的，見不到一點藍天。一只氣球掛在還沒有發芽的樹梢上，隨著風擺，飄搖不定。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張挽儷帶著音的一句：“······結婚。”

李書妤的視線從窗外移到書桌前，手里握的筆放下了，額頭抵靠在桌子上。

不記得那天自己有沒有哭。好像沒有。又好像有。

李修鳴做事很迅速，得到張挽儷答案的第二天，讓書開車來接李書妤回濱州。

張挽儷替收拾東西，李書妤站在門口看有條不紊的作。

張挽儷一直是一個生活很細的人，也很優雅得，對待兒也很嚴格，教李書妤餐桌禮儀、坐姿舉止，也對李書妤說，許家那邊沒一個好人，讓接。

送上車的時候，張挽儷沒忍住哭了，對說，以后不在媽媽邊，要學會自己辨別是非。

李書妤沒應的話。

想要張挽儷的后悔和挽留。

車子離開公寓，李書妤都沒聽到自己最想聽的話。

意識到，自己再一次被拋棄了。

聽從李修鳴的安排，回到了濱州，他卻因為繁忙的工作本顧不上。

像孤兒一樣，再一次被許家接手。

到濱州第二年，李書妤就聽到了張挽儷結婚的消息，沒參加婚禮，寄了一份禮。

沒過幾天，收到了張挽儷的回信。

通很的母親，通過這種古舊的方式講述了那段差錯的不幸婚姻，講離婚后李修鳴的糾纏，講述了對李書妤的愧疚。

在信的結尾，寫到:“……不要學我，一生都在退讓、犧牲。媽媽希你不被束縛，永遠擁有選擇的自由。”

收到這封信沒多久，李書妤收到了母親去世的消息，旅行途中遇到雪崩，張挽儷和新婚丈夫都沒有得救。

骨灰運送回國的那天，一向得、高居上位的李修鳴形憔悴，幾乎站不住。

李書妤不懂父母的，正如不懂自己和父母之間的。

他們對那樣冷淡，總是忽略的存在，很給予關心。可是無一例外的，又在生命的最后給難以預想的關切呵護。

李修鳴得知自己要出事，辛苦籌劃，送出國遠離泥淖。

張挽儷發生意外前的那封信，字字句句都是不舍，以及難以言說的愧疚。

他們都走了，卻留下不舍、愧疚、自以為是的彌補。

這讓李書妤對“不負責任”的父母，連責怪都不那麼純粹，怨恨沒法說出口。

深陷在掙扎和痛苦里。

張挽儷去世之后，明明沒有那麼難過，在得知消息的時候，連眼淚都沒有掉。

可是比的心更能知到緒，開始失眠、頻繁做夢，吃不下東西。

照顧的保姆想要安兩句，可面對總顯得冷漠的眼神，又不敢輕易開口。

李書妤看起來很正常，每天正常上下學，偶爾還談個和小男友喝茶約會，可神狀況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沒過幾天，來濱州大學換的許況住進了公寓。

住進來的前幾天，兩人冷淡打過招呼，各回各房間，相安無事。

有一天，晚歸的許況看到李書妤穿著睡蜷在沙發里，氣候還沒有回暖，這樣的穿著看著都冷。

許況看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怕生病，走過去想起來。

走近了，聞到濃重的酒味。

年齡不大，壞習慣卻很多，和在學校傳聞不斷，在家里半夜酗酒。

許況皺眉，握住的胳膊將人拉了起來，想要提醒兩句，不要這麼喝酒。

話沒說出口，卻發現在哭，沒有聲音，滿臉的淚水。

白皙的臉被眼淚洇染的緋紅，看上去易碎又可憐。

結幾番吞，要冷聲提醒的話到底沒說出口，扶著溫涼的胳膊，拿了紙巾給臉，“別哭了。”

默默哭泣的人看了他一會兒，撲倒他懷里出聲大哭。

等哭累了，許況將人送回的臥室。

抱著抵開房門，看到倒在床上的酒瓶和滿床單的酒漬，本沒辦法睡人，怪不得跑到客廳睡沙發。

他將人安置在床旁邊的靠椅上，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備用床品。

那天家里的阿姨請假回了家，夜已經很深了，許況也不好打電話打擾，暫時將人抱回了自己的臥室。

那晚喝醉了酒的李書妤躺在他床上，雙手抱著一只枕頭，喋喋不休的說了大半晚上的話。

問他：“你是誰？”

他在實驗室對著電腦坐了一天，代碼看的眼睛發疼，現在見李書妤躺在自己床上，只能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短暫休息。

淡聲說：“許況。”

“許況是誰？”

他沒答。

“許況是哥哥。”像是自己想起來了，語氣變得難過。

問他為什麼不去申市找自己。

說過得一點兒也不開心，親戚家的小孩兒總是針對，阿姨和叔叔都冷落。

說把他送的娃娃弄丟了，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后來一直沒買到同款，因為其它娃娃都很好看，他送的那個丑。

指責他現在不喜歡自己，每次見面都那麼冷淡的對待。

說到最后，又吵著要喝水。

許況起，拿了杯子遞給。

喝完了水的人總算安靜下來，側躺在床上，安靜的看著他。

眼神潤，帶著無害和依賴，許況心里莫名了一下，替蓋好被子的時候問：“怎麼了？”

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低的說，現在有點兒難過，也有點兒想念媽媽。

刻意強調只有“一點兒”，可眼底的難過和思念分明濃重到化不開。

有些無法直視這種脆弱，許況手捂住了的眼睛，難得和：“先睡覺，睡著就會好一些。”

“睡著了就不會難過嗎？”問。

他說:“睡著會短暫的忘記難過。”

李書妤那晚睡的很好，沒有失眠、沒有做噩夢。

可能是酒發揮了效力，也可能是因為有人陪著。

李書妤覺得，是許況的房間好，他的床也很舒服。

因為回到自己房間睡覺時，又會失眠、痛苦、害怕。

被折磨到緒快要崩潰時，在半夜，等許況睡著之后去他的房間。

小心翼翼的找床上的一小塊位置躺下睡覺。

第二天，剛睡醒的許況看到被子里出的白皙手腕，整個人都愣住了。

搖醒，冷聲問：“你做什麼？”

李書妤沒睡醒，有些懵懵的，“睡覺呀。”

“不能在我房間睡。”他聲音又冷了一些，停頓了一會兒，“更不能在我床上。”

李書妤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想要點頭，又搖搖頭。

“我真的很想睡覺，很困也很累，可我睡不著。是你說的，睡著就不會難。”

許況安靜看了一會兒，沒說話。

“我一個人的時候有點兒害怕。”

“害怕什麼？”

垂眸時神安靜，細纖長的睫遮蓋了緒，低聲說：“總做噩夢，夢見我媽媽。”

臥房里安靜了許多，窗簾被風吹的輕微擺。

許況目移開，半晌又看向實在有些可憐的生。

他涼薄又心，覺得不應該給自己招惹麻煩。

他不清楚李書妤是否知道他們的關系，但他清楚，自己并不是的兄長。

他們不該這樣沒有界限的親近。

不小了，可是無助難過的時候，卻還像是沒長大。

也沒意識到，他們不是小時候，晚上睡在一張床上的行為有多不合適。

或許意識到了，只是慣的，難過無措的時候，又像小時候一樣依賴他。

“我找人陪你。”他說。

李書妤拒絕，“和不認識的人待在一起，我更睡不著。”

“有沒有同學朋友，他們來家里住。”

搖頭：“沒有。”

是轉學來的，又因為子太冷，再加上李修鳴那樣的份，所以給同學留下了高傲不好相的形象，沒到什麼朋友。

許況都被整無語了，一時間無言以對。

到了晚上，還是妥協了。

給留出了床，自己在沙發上睡。

陳心嵐突然來公寓的那天，其實算是意外。

那幾天老師布置了繁重的任務，許況從早忙到晚，異常疲累。沙發窄小，他高長也睡不好。

早上李書妤醒來時，見他睡得很難，醒他，說自己就要起來了，讓他到床上睡覺。

累極了的許況聽從了的建議，躺到床上補覺。

可難得遇到星期天的李書妤，因為生鐘早醒，清醒了沒一會兒，又睡著了。

陳心嵐到公寓沒見到李書妤，去臥室找了也不在，阿姨又說沒看到出門。

陳心嵐去了許況的房間，以為許況不在，門沒鎖，推門就進去了。

結果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兩人。

陳心嵐愣住了，在門口站了半晌，關上門出去了。

在樓下喝茶和保姆聊天，詢問李書妤近況，又詢問許況和李書妤相怎麼樣。

阿姨說，好的，就是可能還不悉，看起來冷淡的。

陳心嵐沒說話。

過了一個多小時，睡醒了的許況下樓，見到了一臉冷意的陳心嵐。

打發了保姆出去買菜，沒有避著睡醒下樓吃早餐的李書妤，當著的面提醒許況。

“你知道，書妤是妹妹嗎？”

許況眸很淡，“嗯”了一句。

“知道你們從小到大關系都好，但現在長大了······”短暫停頓，目在兩人上掃過，“還是要注意分寸，要避嫌。你要讓別人知道了，怎麼看待我們母子？”

母親想盡千方百計攀附上了許文濱，兒子又要攀附許老先生最疼的孫。

陳心嵐都能想到那些人的里會說出什麼話。

許況聽著母親的話，神疏冷，語調更冷：“還沒年，一個小孩子，我不可能和有什麼。”

陳心嵐也明白，年紀還小的李書妤本不會和許況有男之間的想法，但還是說：“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免得你犯糊涂。許況，不要讓我難做。”

李書妤站在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有些理解，又有些不理解。

這天，李書妤知道，許況并不是許文濱的孩子，也不算哥哥。

許況因為陳心嵐的那句“注意分寸、要避嫌”和李書妤漸行漸遠、關系更加冷淡。

沒過幾天他搬出了公寓，回了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