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逢落地時正值晚高峰期，更糟糕的是，還趕上一場說來就來的大暴雨。出關時聽見邊的人打電話說外面下雨了，很大，溫度驟降，說完那人還抖了抖。程逢看了眼對方上的棉服，再看一眼自己單薄的外套，冷不丁牙齒上下打。

一出門狂風暴雨撲面而來，將包頂在頭上往路邊跑。助理大金已經在等，聽見敲玻璃的聲音，趕落鎖打開門，程逢像只敏捷的小鹿躥上車，抖著音說：“又冷又，太遭罪了，趕回家。”

“不吃飯了？”

“……個外賣吧。”骨子里還是慢懶的，下雨天只在沙發里。

平時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因為堵車和下雨，是開出了一個半小時的趨勢。程逢回暖后就睡著了，醒來時見還沒到家，已經得沒脾氣了，吩咐大金把車開去書吧。

書吧去年重新裝修過，風格更接近于輕咖，很有小資調，是學生和最蝸居的地方，哪怕是周末，也有很多人在里面看書寫作業。書吧現在的老板是黎青，黎青畢業之后和男朋友問家里要了一筆錢，兩個人開了一間咖啡館，但很可惜因為選址不佳，生意蕭條，咖啡館勉強撐了半年就倒閉了，虧了一大筆錢。

當初的啟資金基本都是黎青的，男朋友拿出來的很，店鋪倒閉后恩也變了悲哀，繞在錢眼里走不出來，最終一拍兩散。正好書吧生意不景氣，程逢也無心打理，就問黎青愿不愿意接手。小丫頭萬分，拍著脯說一定會好好經營書吧，程逢倒也沒指著書吧發財，但看那樣也說不出打擊人的話，就把書吧以讓的形式轉給了黎青，自己當起甩手掌柜。

沒想到小丫頭看著文質彬彬，卻很有想法，知道學生們喜歡什麼，總是配合節日做各項活，去年還盤了隔壁的鋪子，將書吧擴大重裝，現在生意比之前好了不要太多。

程逢心里的滋味也是不好說。

留著一個念想，也是一個希。

車在門口停了一會，程逢進去和黎青對賬，全程打著瞌睡左顧右看，時不時著通向二樓的口，心思全不在。黎青也是無可奈何，沒有一回對賬見過上心，也不怕坑大東的錢。末了提起兩件事，一是月底雪冬和蕭曉結婚，讓挪出時間參加；二是殘障兒康復中心打過電話給，在國外沒接到，安因就親自來了一趟書吧。話里話外的意思是康復中心現在有點困難，希能幫助一二。

安因開口，程逢肯定是能幫則幫，隨即從書吧的收里撥了五十萬，讓黎青轉給安因。

幾乎是書吧大半年的盈利了，黎青有點不高興，忖度著說：“殘障中心應該有政府補助吧？各項活也有社會幫忙施展，里面的護工是有點辛苦，工資也不高，但也用不著這麼多。哪怕是每個月給孩子們買東西送過去，也好過一下子給他們這麼多吧？”

程逢急需倒時差，腦仁疼，迷糊地看著：“給安因還能花了不？你這傻丫頭擔心什麼？怕我沒錢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幾年已經給很多了。”黎青越說越小聲，“他們畢業那年，舊傷復發，你送去國外做手，那麼一大筆錢也沒問要，就算是彌補好了，也犯不著……”

程逢趴在柜臺上朝黎青勾手，黎青湊過去，像是小的發一般把的頭發得七八糟，掩著輕笑：“我問你，安因現在在康復中心是副主任吧？”

“嗯，那還不是你出錢…啊…程逢姐，你好討厭，頭發死了。”

“傻丫頭，高興就行了，這是我欠的。”程逢敲敲的頭，“以后這話不許說了，你要是覺得作為二東，看不得我這大東花錢，就再腦子，給我多賺點錢唄。”

程逢在書吧停留半小時左右，大金驅車送回家。住的地方離書吧很近，就在姜顛以前住的高檔小區里。有一對年輕夫妻移民了，買了對方的房子，兩室一廳，裝修很新，風格偏日系，家里有二十三盞燈，都是黃管的，一打開滿滿家的溫暖氣息。

至于之前在郊區的那間別墅，當初為了給安因做手，咬牙賣了。早年買的時候花了所有的比賽獎金和積蓄，從一百多套戶型中千挑萬選都沒相中，最后中介是本著運氣的想法給看了那一套，結果一眼就喜歡上了。

千金難買心頭好，這人子散漫慣了，當時也是真的想停泊下來，所以直接買了，誰知會發生后來那些事，又讓賣了它，重新漂泊。仔細想想，也許是老天爺覺得還年輕，仍舊有資本拼一拼，所以取回了房子，取回了心的男孩，倒還給一顆十八歲時萬死不辭的膽心。

回想著，將接下來一周的行程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腦容量幾乎告罄，好在車已經到了門口。程逢拉了個車門，沒打開，讓大金落鎖。大金好像沒聽見似的，盯著后視鏡看，滂沱雨幕中有微倒映在明玻璃。

“怎麼了？”

“我覺得后面這輛車好像從機場出來就一直跟著我們了，剛在書吧外面，我停了多久，它就在對面馬路上停了多久，你說會不會是狗仔啊？”大金視力很好，雖然雨下得超級大，但還是依稀能辨別出來對方車的型號，全黑幽靈，低調豪車。

“好像狗仔也開不起這麼好的車。”大金咬手指，“程逢姐，要不要我先下去看一下？或者說，你有猜到可能是誰嗎？會不會是你的某個追求者？”

程逢被“某個”字眼逗笑了，很好奇在小助理的眼中到底有幾個追求者。但現在實在提不起勁開玩笑，很認真地想了下，周堯不是這款車，而且他也不知道的形。

“好了，沒事兒，下這麼大雨誰這麼無聊啊？你趕回家，明天我要倒時差，下午你再過來接我。”

“嗯，好的。”大金點頭，落了鎖，目送程逢進了樓梯間。后的車還是停在花園拐角，直到十八層的某一個房間亮起燈，大金才重新發汽車，對方也掉過頭走了。

大金突然有一種厚重的使命，令在心天人戰了半分鐘，最終決定當一回特工，嘗一嘗反跟蹤的滋味。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對方發現了，在跟到市區繁華地段時立馬被兜暈了頭，轉瞬就不見車影了。

實在太丟人，大金就沒把這件事告訴程逢。倒是程逢下車時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六使然，朝那輛黑幽靈看了眼。車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如同一條蟠龍臥在花叢中，說不出的詭異。雨嘩啦啦地墜在耳邊，仿佛要將整片天都拉下來吞噬，再看一眼蟠龍，頓覺心跳都拍了。

被自己嚇了一跳，沖上樓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將窗簾拉開，靜靜地著對面。

當初買這套房子，還有個私心，是因為從的房間能夠看到姜顛家里。從芬蘭回來后大概四個月，一個很偶然的機會，重新踏這個小區，在業那里得知姜顛和母親好像出國了，房子卻沒有賣，這幾年也一直沒有賣。

意味著，某一天對面的那個屋子或許會重新亮起來。

程逢淋雨冒了，第二天下午大金過來接，一邊鼻涕一邊下樓。電話那頭安因說已經收到賬款了，和道謝，自然是科打諢減輕安因的心理負擔，隨便聊了一些便掛斷了。

《舞林》錄制還有最后一期，也是重頭戲。在今天的錄制里，將和其他兩位選決賽的街舞大佬同臺比拼，事先準備了兩支舞，但是未必能都用上。一之后，將會有一個總分最低的人位列第三，不再進最后比拼，所以也就是說，如果第一就被刷了，后面那支舞就用不到了。

秦振之前看過兩支舞，偏私來說，肯定是認為一定能摘冠，只是程逢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對手之間的差距在哪里。一是對方都比年輕，力肯定比旺盛，一個是20歲的舞男孩，超級網紅，在香港很出名。一個是從小失明的18歲爵士舞天才，立維度的覺和表現力都更張揚。二是他們都有背景，電視臺背后某位有權勢的親戚家小孩，或是節目組的最大贊助商扶持對象，這點毋容置疑。而他們會選擇，純粹只為一個噱頭。

一個拿到過爵士舞終就獎的年輕人，一個在演藝圈幾度沉浮最談資的前輩，如果輸了，不知會出多有趣的熱點？

程逢不是消極的人，從頭再來過，對所有事都有最壞的打算和準備。臨下車前，吞了兩顆藥。大金在和對行程，下午主要彩排，晚上直播，會有電視臺的領導來觀賽。末了看眼睛發黑，視線沒有焦點，擔心是不是沒有休息好。

果然，彩排時兩支舞都表現平平，沒有發出來，導演組喊談了很久。大金張地說不出話來，這個時候一點也不敢說錯話，生怕影響的比賽緒。倒是程逢自己看起來還算淡定，被導演罵了，私下聽到一些編排也沒有什麼反應，鉆進了休息室補眠。

大金也不敢吱聲，見睡了近四十分鐘也沒有醒，外頭導演到在找，所有人都嚴陣以待，準備總決賽了，大金的心也快跳到嚨眼了，還在睡。就在副導演捉住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大金問時，外面一聲高喊，電視臺的領導們提前來巡場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領導們有什麼想法都是一個電話代了，底下的人唯唯諾諾跟著去辦。總導演趕丟下麥克風上前去迎，副導演則惡狠狠地瞪了大金一眼，恐嚇趕把程逢出來，不然今晚鐵定輸。大金一聽，氣得渾發抖，正準備去程逢，誰知一轉就靠在臺柱后面，目幽幽地盯著門口。

門口邊上，總導演和各位大小領導們清一黑西裝往里走，一邊走一邊環顧舞臺布置，對接晚上的直播流程。為首的土圓認識，是電視臺的一把手，《舞林》的總監制，在他旁邊的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年輕到讓人產生錯覺。但他側著面，四面的又很亮，很難看清容貌。

大金正想著往旁邊去地看一眼，誰知程逢從臺柱后踱了出來，直接從半米多高的臺子上跳了下去。

還穿著高跟鞋。

大金驚得下都快掉了，眼跟在后，也不知要往哪邊走，但看樣子是去領導那邊的。遠副導演拼命地給們打眼，程逢眼皮都沒抬一下，大金只得跟著裝瞎。

到了近，總算看清年輕男人的臉。

大領導不悅地皺起眉頭。

說實話，真沒想過要把冠軍的頭銜給，找純粹是因為周堯的關系，連帶著在網絡上有一些話題熱度，黑和死忠。至于那些個獎項和漂亮的臉蛋，在商人眼中都不過是最下流的酒易，上不了臺面的。節目剛辦那會兒不是沒有一起出去聚餐，也不是沒向暗示過，但清高地很，樣樣裝作不知，他也就忍著，總歸好戲還在后頭。

半決賽時績平平，他以為私下會去找他，誰知也沒有，到了今日他已經全無耐心，更不想在重要合作對象面前出岔子，于是給手下人一個眼。

總導演忽然不知道從哪里跳出來，擰著程逢的胳膊笑瞇瞇地說：“程老師，剛剛有個問題想跟你說，你方便過來一下嗎？”

程逢不，總導演眼底不耐，“程老師，排練出錯沒事，待會到了正式錄制可不行，好多人在線觀看的，你趕過來我們再對接一下。”

“是嗎？”程逢緩慢地收回視線，抬起手臂，“總導演，就是這麼和我對接細節的嗎？”

總導演的手還擰著的后胳膊，半明的雪紡衫下，約可見皮的紅。

現場氣氛不對勁了，周圍的人都很明顯地覺到總導演想手了。這家伙脾氣躁得很，在片場打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十幾個跟拍攝像師，資歷低一些的沒有一個不被他摁過頭往機上撞，還有幾個助理小妹也不同程度地被他指著頭罵過。

總而言之，這是個不太流的總導演，路子野，才華堪憂，全靠溜須拍馬和大領導關系好，《舞林》能這麼功，靠的本不是他，而是電視臺的一哥，名主持人，幽默風趣，把控全場。

可打人這回事，也要看對象。再不濟程逢也是一個舞蹈家，在上流圈子的人脈屬于不顯山不水的，但傳聞和許多名爵都有往來，私不錯，不是不能惹的人，而是非到必要最好不要惹的。總導演這麼一尋思，慫了片刻，手落下來。

程逢繞過他，直接走到大領導面前。不過看著的人，是他旁邊的男人。

到底要怎麼開場才合適？

當所有緒都在走過來的這幾分鐘里消化收斂完之后，就在想第一句話要和他說什麼，才會顯得好像并不那麼陌生，也并不那麼難以啟齒。

就在幾乎放棄，要容許自己先逃跑時，他忽然抬起手臂了下的腦袋，低聲說：“我來看你比賽。”

下意識回應：“看完全程嗎？”

“嗯，之后送你回家。”說完他轉頭，征詢對方的同意，“張總監，可以嗎？”

“當然，榮幸之至，只是沒想到姜總和程老師是……”

張總監遲疑地看著姜顛，后者掠過的發，似是意猶未盡般捉住一縷頭發玩了會，目一偏，看著總導演徐徐說道：“我是程老師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