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蕓還要主持學校工作，程逢讓先回學校去了，獨自留在書吧等待消息。

姜顛和廉若紳的手機都關機了，陸別的手機起先還打得通，后來也變無人接聽，戴寶玲像是憑空消失一般，怎麼都找不到人。心下更是擔心，在書吧來回踱步，時不時地在門口張，始終看不到一個悉的人影。

直到雪冬高興地說戴寶玲的電話打通了，接過來，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直接大罵：“你到底去哪了？電話是擺設嗎？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發瘋了！”

“我剛睡醒，怎麼了？給我打那麼多電話？”

戴寶玲聲音沙啞，顯然是宿醉剛醒。舒一想前因后果，頓時脾氣都沒了，聲音放緩道：“廉若紳知道你的事了，他去找DK算賬，姜顛也跟著去了，他倆到現在還沒有一點消息。”

“知、知道了？誰告訴他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他接了一通電話，我猜應該是DK故意打去激他的吧。”程逢嘆了聲氣，“寶玲，你怎麼……怎麼會走到那一步？”

電話那頭一時無聲，程逢以為戴寶玲又睡著了，連著喊了好幾遍的名字。戴寶玲忽然開口道：“先別說了，我去找他們，你在書吧等消息，哪里也別去。”

程逢聽聲音張，像是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似的，追問道：“你去哪？我也要去！”

“我去找DK，他剛發短信給我了。”戴寶玲完全沒想到事會發展這樣，恨得牙，“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寶玲，你千萬別沖，別……”

程逢話沒說完，電話已經被掛斷了。整個人頹唐地往后退了兩步，腳下一，險些摔倒。好在旁邊及時出來一只手，扶住了。

是安因。

拄著拐杖，笑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差點摔倒了。”

“我、我沒事，你怎麼來了？”

安因看著，像是在思考開場白，神間有些窘迫。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暗示，終于鼓起勇氣說道：“那天從這里回去，我和小朋友們說你上電視了，會有一個訪談。小朋友們都很開心，問我會不會一起上電視，我說最后會有十分鐘獨白。”

的手不自覺地傷的，面帶窘地說，“但是今天電視臺打電話給我說最后的訪談被剪掉了，好突然，我也不知道會這樣。程逢，你看我這快的，是不是在小朋友們面前說大話了？”

見程逢著窗外沒有回應，安因喊了聲的名字。

程逢反應過來：“嗯？啊，電視臺的訪談對吧？你繼續說。”

安因點頭，了，一鼓作氣地說道：“本來我可以和他們解釋的，但是他們表現地太期待了，我不忍心讓他們失，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和電視臺那邊說一聲？不要十分鐘也行，再給我重錄一次，好嗎？”

程逢心不在焉，依舊沒有回應。安因在眼前揮了揮手，又被召回魂來，稀里糊涂地也不知道安因說了什麼，也沒什麼耐心，直接道：“恐怕不行，已經剪輯好了。”

“這樣啊，那也沒、沒關系。”安因低下頭捋了下耳邊的頭發，“我回去和小朋友們好好解釋，我……”

“嗯，沒有這次還有下次的。阿因，對不起，我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點。”話說到一半，程逢看到外面有輛車停下來，車頭燈雙閃了幾下，迫不及待地朝外跑去。安因剛張，話沒吐出來就又咽了回去。

就現在這幅要殘不殘的樣子，哪里還有下次？

安因著自己的，一遍又一遍。余中，瞥見車中下來一位中年人，程逢不乏失地回頭，誰知中年人卻跟著進了書吧。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你們有人認識姜顛嗎？”中年人妝容得，微笑著詢問吧臺里的雪冬。雪冬被問地愣住了，程逢聽見姜顛的名字也立刻醒過神來，回頭看向中年人。

剛剛在外面匆匆一瞥，沒注意，現在在燈下細細一看，突然想起這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陳慧云。陳慧云瘦了許多，雙頰凹陷下去，顯得顴骨很高，看著有幾分凌厲。不知怎麼弄的，眼角還有淡淡的淤青。

而陳慧云也在瞬間想起來，是之前在娛樂報導中和周堯傳緋聞的戲子。

因為，姜顛和大吵了一架，所以陳慧云對程逢很有印象。完全沒想到程逢會在這里，看一都是居家的穿著，又轉頭打量整間書吧，約猜到是這里的老板，陳慧云頓時氣上心頭。

難怪姜顛會跟吵架，原來他們早就認識？

陳慧云心中敲鑼打鼓，面上還維持著一派鎮定，含笑問道：“很抱歉，我是姜顛的母親，實在沒轍了才找到這里。這麼晚了，姜顛電話一直打不通，也不在學校，我很擔心，正好在家里看到過書吧的宣傳冊，所以就冒昧來問一下。請問你們有誰看到他了嗎？”

雪冬裝作不知的樣子，咬住搖搖頭，看向程逢。

程逢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思考著該如何回答，才能不讓陳慧云懷疑和姜顛的關系，更要消除的擔心。想了想，說道：“姜顛下午放學前來過一次，我聽他的同學說，好像晚上要去參加理培訓。”

“理培訓？”

程逢知道之前姜顛去國家隊集訓時，裴小蕓是知的，并且沒有阻止，于是說道：“好像是這樣，現在十點了，他們好像十點半結束吧？”

陳慧云將信將疑地看著：“原來是這樣，我這個做母親的真是失職，都不知道他要去參加理培訓，還要培訓到這麼晚。姜顛這孩子也是的，都不事先告訴我，真讓人擔心。”

程逢努，配合地出一笑容：“臨近高中學生力大，可能一不小心忘了吧。”

“也是，多謝你了。”陳慧云看神尋常，并無什麼異樣，心中的疑慮也慢慢打消了。和們告辭后，便要離開。走到門口，屋忽然有電話聲響起來。

程逢第一時間接通，陸別的聲音像是飄在遙遠的空間里，一陣近一陣遠。他嘰里咕嚕說了什麼，程逢一個字也沒有聽清，不由地大喊道：“說大聲點，陸別，大聲點，我聽不見。”

“在工作室。”陸別氣息斷斷續續的，“我們都在，你快來吧。”

“你怎麼這麼說話？究竟怎麼了？是傷了嗎？”程逢拿起椅子上的服，頭也不回往外跑。臨到陳慧云邊，和的眼神撞了個正著，程逢無比心虛，卻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低聲音問道，“阿顛怎麼樣？有沒有傷？”

再問下去，話筒里里外外穿行著風聲。

程逢上了車，一路風馳電掣。走出數米遠，還能從后視鏡看到陳慧云站在書把門口，并沒有離開。

不安的預再度卷土重來。

直到車在書吧門口停下，一路往里走，待得推開門，這種濃烈的不安終于被放大到極致。想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找到工作室，看到一地狼藉后蜷在墻角的三個年時的場景。

暗黑的環境，疊的影、濃重的腥氣、頹廢的氣息，看向時卻依舊明亮又澄澈的眼睛，就像一幕啞劇，熊熊灼燒了的心。

就是這樣一個瞬間，讓改變了退圈的決定。

決定重返舞臺。

工作室旁邊有個24小時不打烊的小旅館，程逢用和陸別的份證開了兩個房間，把三個男孩送進去之后，去藥店買藥，回來挨個為他們上藥。

裴小蕓去廉若紳家里安了，戴寶玲宿醉剛醒，知道這事第一時間去找DK協商了，除了程逢，沒有人可以照顧他們。

先把陸別和廉若紳安頓好，然后去另外一個房間看姜顛。小旅館的設施很差，一進門左手邊是洗手間，右手邊就是兩張單人床，靠窗位置有個小木桌。

程逢打開水龍頭，蹲著子給姜顛沖流的腳丫，四周的墻壁都是發黃的，水也不大，稀稀拉拉時不時地還會突然停掉，然后再突然地噴出來，仿佛是在和他們開玩笑。就在水又一次忽然斷掉時，啪嗒一下關了龍頭，想了很久終于先開口：“阿顛，疼不疼？”

姜顛搖搖頭：“不疼。”

他拉的手，想讓別沖了，誰知腳一，后背撞到墻，疼得他沒忍住出聲。程逢一看就知道肯定很疼，只是在騙而已。

放下水龍頭，起抱住姜顛。

疲憊爬滿，累得一不，聲音很低，有一拍沒一拍地和他說話。“我剛給黃上藥，他疼得齜牙咧，上好幾都腫了，陸別也傷得不輕，不過好在都是皮外傷。阿顛，如果你有哪里特別疼，一定要告訴我，一定要去醫院，好嗎？”

姜顛點頭，輕輕地的后背。

“還有三天就高考了，你有想過考什麼大學嗎？”

“離你近的。”

程逢很滿足，微微一笑：“不用離我近，你盡管去吧，多遠多遠的地方，我都會去找你的。”

“不管有多遠？”

“嗯。”

姜顛失笑：“我不要，這樣你會累的。”

他如此懂事，程逢卻更心酸，緩緩說道：“我不怕累。”

相比累，更怕分離，怕不可預料的變故。程逢閉上眼睛，還是止不住地渾抖，膽寒和后怕到現在還盤桓在心頭，令每每想起都會被無盡的驚慌籠罩。

那一幕啞劇給的震撼實在太強烈了，讓第一次對他們的相遇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懷疑。再一想離開書吧時陳慧云的神，便頓時覺得周堯的預言已經幾乎實現了。

真的有這樣的覺，分離如影隨形，很可能就在下一秒了。

不知何時到來，不知會以怎樣的方式到來，程逢覺到疲憊、無力、恐懼和難過。捧住姜顛的臉，在眼淚決堤的一瞬吻住他，哽咽難言：“阿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不該讓你提前來到人的世界。”

如果陳慧云知道了這些，應該會想殺了吧？

酸沖上心田，一遍遍地說：“阿顛，真的對不起。我一直以為自己比你年長幾歲就能保護好你，能為你指引夢想的方向，有足夠的時間等待你長大，但是現在看來我錯了，我可能并沒有自己想象地那麼強大，我多怕不能保護好你。”

阿顛，在更大的傷害來臨之前，我是不是應該先跟你分開？

……

高考倒計時兩天，戴寶玲從DK手中拿到了廉若紳打他的照片，還看到了程逢抱著姜顛進小旅館的照片。DK稱這張照片為意外之喜，因為他原本的計劃里并沒有程逢。他只是想給廉若紳一個教訓，順帶拿這些照片威脅戴寶玲，只是沒想到程逢會突然出現在那里。

為了姜顛和程逢，戴寶玲只得忍氣吞聲，放下段去求DK，誰料DK卻蹬鼻子上臉，明里暗里都把心思打到程逢那里。戴寶玲一氣之下給了他幾個大耳，頓時將事引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在DK報警抓廉若紳，打算把事鬧大時，龐婷忽然出面，甩出一堆他潛規則下屬的證據。DK為了明哲保，不得不把這件事翻篇。

龐婷留下的這張王牌，原本是打算給周堯打翻仗的，這次提前拿出來，也是因為周堯。而能請周堯的，除了程逢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戴寶玲不知道程逢是用什麼說服了周堯，又或是和他達了怎樣的易，一心以為化解了廉若紳打架的危機，一切都能進正軌，誰知就在高考前一天，陳慧云自殺了。

這些日子里，陳慧云一直因為財產分割之事與姜毅鬧得不可開，非得姜毅凈出戶才肯離婚，否則絕對不讓陸琳進姜家大門。陸琳又哭又鬧，險些流產，姜毅被刺激地失去理智，便對陳慧云大打出手。

公司破產，丈夫無，陳慧云原本心死如灰。要不是強撐著一口氣，想等姜顛高考結束和他一起出國，這口氣怕早就泄了。可等不到那口氣滿上，便撞破了姜顛和程逢的事。

那一晚，清楚地聽到程逢問電話里的人，阿顛有沒有傷？想追上去，但是理智阻止了。在家中等了一夜，只等來滿傷痕的姜顛。

氣上心頭，再無理智，痛苦地咆哮，質問他為什麼要跟那種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墮落。像是要把前半生從公司、姜毅，整個姜家的氣都撒出來一般，完完全全地褪下以往的修養和偽裝，瘋婦般失聲大吼，尖失聲，難聽的話說了一籮筐。

罵到最后，姜顛已經全然失，冷冷地看著。第二天一早，他打開衛生間的門，便看到陳慧云冷冰冰地躺在浴缸里。

陳慧云最終搶救回來，但是高考已經結束了。

程逢無從得知真相，關于陳慧云是如何清楚地知道和姜顛那些事的。是有人告訴，還是自己發現了蛛馬跡？

總而言之，已經不重要了。

沒有參加高考，這應該是姜顛這輩子一個巨大的憾。憾的不止是他的學生時代沒能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還有他的初也因為這場錯失的高考無疾而終了。

陳慧云以死相，程逢不想姜顛活在歉疚與負罪中，只能大方松手。這也許就是認為的“更大傷害來臨之前”的最好時機，分開是一種保護他的方式。

另一方面，戴寶玲的犧牲也沒有換來等價的宣傳，廉若紳的單曲依舊像一潭死水，很快就被日新月異的娛樂圈完全忘。高考績出來的那一天，歷史新低分總算招回了他日理萬機的父母們。他們對他失頂，連罵都不想罵了，甩下一疊錢就又離開。當晚，久病纏的也去世了。

他獨自送走了老人，在江邊坐到天亮，終于明白當日裴小蕓說他的話，想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說：“你真蠢。”

的確，他太蠢了，本不適合娛樂圈，害了自己，害了戴寶玲，還和裴小蕓漸走漸遠，他最終一無所有，一敗涂地。

青春就像一首片尾曲，總會有放完的那一天。

廉若紳最后不辭而別，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陸別也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混子生活。

柴今藝考扭傷腳，無緣夢想學府。

陳笑然出國了。

……

當初在那個灑遍每個角落的書吧，興高采烈說著夢想的男孩孩們，最終都走散了。心事就像一縷風，伴隨著高考的落幕，緩緩歸于塵土。

這是一首消亡在青春時代的曲？

還是一首等待回歸的殿堂協奏曲？

后來有人問程逢，為什麼在已經退圈后，又再次重返舞臺？是因為對爵士舞的熱不減，還是被其他一些類似于名利的東西吸引？

程逢想了很久，說道：我這個人很慢熱，學習東西的能力不強。好比之前我用了十幾年才慢慢領悟爵士舞對我的意義，不是該獲得怎樣的就，得到怎樣的肯定，而是該如何保持一顆簡單的心，能夠終生擁有跳爵士的熱。這對我來說，是對爵士舞最高的致敬。

今后可能還得用幾十年甚至一輩子的時間，我才能慢慢懂得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的男孩孩對我的意義，是他們讓我對夢想有了新的解讀。

我認為夢想最的時刻不是找到它和有一天實現它，而是一直追尋著它凝視著它的這個過程，能夠讓我們明白很多道理，譬如勇敢、堅持、和不忘初心。

所以我決定回到舞臺，是想再找回這些迷失的東西，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然后，等待風再吹回那個灑滿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