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圣誕當日，程逢一大早就接到了母上大人的電話，一哭二鬧著迫今年必須回家過年。被攪合了睡意，整個人都沒什麼神。賴到下午四點半，又被戴寶玲連續十五個電話轟炸，實在是拖延不下去了，才準備去電視臺。

剛出門，就看見馬路對面的院墻上翻出來幾個學生，正往后面的街口跑。

姜顛也在其中。

程逢沒想到他們沒等到下課，就提前逃了，上車后按了幾聲喇叭，在街口把他們都接上了。姜顛坐副駕駛，后排著四個男生，嘰里咕嚕說個不停，一路上都特別興。

到一個叉路口，上紅燈，程逢踩了剎車，朝旁邊看了眼，低聲問：“昨天的甜湯喝完了嗎？”

“嗯。”

“好喝嗎？”程逢逗他。

姜顛抿抿，還沒回，李坤把頭過來，笑哈哈地問：“什麼好喝嗎？我們怎麼不知道啊？”

“哪能給你知道啊，那是人家的小。”陳方配合著朝他上靠，“這種晦的事都瞎問，倫家要用小拳拳捶你口啦。”

“沃日，惡心死了！”一群人大笑，撲倒陳方就是一頓捶。

程逢強忍笑意，不再說話，車到電視臺門口，問：“你們打電話給黃，讓他來給你們送工作牌嗎？”

“不清楚啊，他電話打不通。”

程逢只得給戴寶玲打電話，那邊吵吵嚷嚷的，說是在后臺給黃化妝，HA的人馬上就到了，現在走不開，讓帶個人過去拿工作牌。

幾個男孩互相看看，都很識趣地沒吱聲，于是姜顛就跟著下車了。

戴寶玲早先給電視臺的人打過招呼，程逢一進去，工作人員就避開了記者，從特殊通道將帶去后臺。戴寶玲正和晚會主持人嘮嗑，遠遠看見了，朝比了個手勢，程逢就往里面走。

剛看見黃，說上兩句話，龐婷就走了過來。

“這就是戴寶玲新簽的藝人？”龐婷對著黃上下打量，“也不怎麼樣嘛，HA連周堯都不肯用，難道會啟用他？一個頭小子而已。我看戴寶玲這是被上頭得沒辦法了，隨便找一個人來充數的吧？”

黃眼睛一瞪：“你特麼說啥呢？說誰是頭小子呢！”

龐婷沒料到一個剛圈的新人敢這麼和說話，不經意被他的大嗓門一嚇，好半天沒回過神來：“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沒大沒小的。”

“我管你是誰！反正當著我的面，就得給老子好好說話，不然我揍死你。”

“你！”龐婷被他的氣勢唬到，氣得跺了跺腳，轉就走。

程逢連一句話都沒上，笑得合不攏：“你以后可不能這樣了，這個圈子講究輩分，圈早，怎麼也算是你的前輩。”

“不是，說話太傲，我不喜歡。”

“不喜歡也得忍著點。”戴寶玲聽見這邊的靜，急忙辭別了主持人過來。看一眼時間，HA訪問團的人估計也快到了，趕拉著程逢去門口迎接。

姜顛拿了工作牌，也準備離開。

從后臺出來時，剛好和HA的人迎面相遇，周堯也在場，正和對方的藝總監相談甚歡。戴寶玲要上前，程逢攔住了。

等到他們一個話題結束，HA的總監也看到了程逢，走過來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幾個人打了招呼。程逢順勢而為，把廉若紳介紹給HA總監。

對方說英文，他完全聽不懂，本不知道該怎麼回，好在姜顛還沒走，跟在他后悄聲翻譯。他就按照姜顛的提醒，和對方握手，盡量保持微笑，不說話，所以幾番流下來，也沒鬧出什麼大烏龍。

HA的總監只在后臺走了圈，很快就離開了。

后臺熱鬧了一陣，又各自彩排去了。

周堯看看程逢后的姜顛，客氣地朝他們點頭示意，把他們都請到自己的私人化妝間里。

“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你還是那麼念。寶玲拜托你的事，你不管多難都會幫忙，而我只是想讓你看個訪談，你都不愿意。”他聲音溫和，似是玩笑的口吻，聽不出真假。

化妝間里有他那邊的工作人員。

程逢避嫌地朝旁邊退了一步：“寶玲可比不得你，只是一個小小的經紀人，而你是金馬影帝，又有什麼辦不到呢？HA的代言吹了也可以再重新拿回來。更何況親疏有別的道理你不是不懂，畢竟寶玲一直對我不薄，不像有些人。”

周堯聽出來在酸他，苦笑一聲：“真的沒辦法再回到過去了？”

戴寶玲趕拉住，小聲提醒：“說話注意分寸啊，旁邊這麼多人看著呢，你是不是還想被人罵一次。”

程逢愣住，緒一瞬緩和，地笑著，又是那樣的慵懶，懶得應付。

“周影帝，我勸你還是不要在這種場合，和我說這麼有指向意義的話。現在的我，沒有什麼話題炒作度了。”

“你怎麼這樣說話啊？現在擺明了是你在蹭我家周周的熱度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后臺混進了幾個周堯的鐵桿，舉著小牌子怒氣沖沖，“真是不要臉，都退圈了還來這種地方，不就是為了偶遇我們周周，創造話題度嘛？現在還裝什麼裝，明明自己心里有鬼，還要潑臟水給別人。”

“就是，好Low哦，周周才不會喜歡你，你死心吧。”

程逢扶額，明白和這些小孩沒什麼好說的，直接問周堯：“所以，這也就是你的誠意？”

周堯無奈，溫地沖幾個打了招呼，讓龐婷把他們帶出去。

龐婷裝作沒聽見，背靠在化妝臺上說：“正好都湊這了，反正在這里面也沒記者，有什麼話就直說唄。程逢，你說你都退圈了，還出現在這種場合，確實有點嫌疑哎，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這話也就說給圈外人聽，圈的都曉得程逢在北的名氣有多大，雖然在國并不如一線明星大紅大紫，但就沖手上那些時尚圈資源，多人熱臉冷屁也得結呢。

果不其然，幾個小被說得更氣了，拿出手機對一陣猛拍。

“不用記者在場，我們也會曝的，太壞了，心機太深了，請你以后別私下找我們周周。”

程逢不氣反笑，戴寶玲直接上前阻擋，卻被那幾個孩推了回來，程逢順手扶住。這回再怎麼忍，也忍不住有些火大了。

“故意給我下套是吧？龐婷，你不覺得你有點倒過頭了？他對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你會不知道？還是說在局中看不清真假，那需要我幫你問問嗎？”程逢靠近，聲音低，“別欺人太甚，我也不是好惹的，到時候攤牌了，誰也不好看。”

戴寶玲也怒了：“就是，這事誰心里有鬼誰清楚，別真以為我們同學一場，撕不了臉啊？”

“哎喲，這話說的好像周堯虧待過一樣，我們這邊一直都清清白白的，反倒是，在國外的時候作風不正，到……哦我不能說，畢竟影響不好，雖然退圈了，但好歹也是過氣的舞蹈家嘛。”龐婷像是篤定了他們不會說一樣，越發有恃無恐。

旁邊拍照的孩更來勁了。

忽然，視線模糊一片，孩拿開手機看了眼，見姜顛擋在程逢面前。

為首的孩被他渾淡冷的氣息攝住，張了張：“怎、怎麼？敢做還不敢認了？”

“刪掉。”姜顛面無表。

孩被嚇到，手也哆嗦。黃二話沒話，直接搶過來刪了，末了沖著他們嚷嚷：“夠了啊！這是大人間的事，你們瞎攙和什麼，趕回去洗洗睡吧，再瞎拍的話小心晚上回家的路上遇見壞哥哥，被拖進巷子里可不能怪別人啊！”

“你……你嚇唬人。”

“嘿，老子還真是從來不嚇唬人，皮子那套功夫我不行的，一般我只手。”黃捋起袖子，朝周堯那邊的工作人員抬了抬下，“怎麼？到底干不干啊！”

流氓怕過誰啊。

更何況以一打十的顛神都在場，他才不怕。

場面僵持了一會，幾個孩也不敢拍了，瑟瑟地躲在后面。

不想惹麻煩，麻煩也會主靠過來。

程逢頭，耐著子說：“好了，沒能如你所愿了，一場好戲終究沒上演。龐婷，我知道你什麼心思，這幾個孩也是你特地安排的吧？想趁著HA的人在，多燒幾把火把我踩下來？這樣，我也不管你怎麼想了，話撂在這，今天在這個化妝間發生的事，但凡只要有一風聲出去了，別怪我翻臉無。”

說完就要走，誰知道還沒兩步，就突然被周堯拉住手。

他了眉心，滿臉疲倦，但臉上的笑意仍舊溫溫潤潤的。他一貫好脾，只是很可惜，攪合進了娛樂圈這個鬼地方。

“對不起，我事先不知道的。”周堯歉然地著，只著，“昨天我也去康復中心了，安因沒肯見我，幫我也和說聲對不起。”

程逢想起在綠化帶的車，原來沒看錯，昨晚真的是他。

心里抑已久的怒氣陡然升起，渾抖地撥開他的手臂：“你閉吧！別再去打擾，有多遠滾多遠！”

“程逢，別這樣。”周堯急忙來拉，一把沒抓住，直接被甩開。

他還要上前，姜顛和黃無聲無息地擋過來。

周堯嘆了聲氣，無言著。

程逢強按捺住怒氣，聲線仍舊不穩：“周堯，你們怎麼對我都沒關系，但是有一條，別去打擾，不然我真的會翻臉。”

一轉，肩膀不住地抖，整個人一團，卻還是咬著牙，直了腰桿往前走，穿過整個后臺。

因為不肯進場看演出，姜顛也就沒去，留在車上陪。

不說話，他就安靜地看著。過了好一會，實在是忽略不了他那樣富有攻擊力的注視，轉過頭來，推開他的臉，小聲說：“你別看我。”

姜顛拉住的手，虛握了握，沒松開。

程逢掙扎，他反倒握得更。心里有氣，撒不出來，撲過去使勁拽。他干脆爬過去，按住的肩膀，把整個人都圈在車座里。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鬧了一陣，程逢也就沒脾氣了，著氣推他的肩頭：“你過去，著我了。”

姜顛聲音不穩：“哪里？”

“我的。”

姜顛松開手，攏著的腰將往上一提，車座往后移，他順勢回到了副駕駛，但依舊側著看。程逢臉有些熱，無意識地蹭了蹭，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沖你發脾氣。”

他不說話，抬頭的下。

程逢逃開他的手，不得不轉頭：“你相信龐婷說的話嗎？”

其實以前不這樣的，哪怕如今這樣刻薄，也只針對周堯，以及與他相關的一切。頭兩年恨意深，說的話更絕更毒，每次說完都覺得自己變得陌生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程逢了。

最近一年離開舞臺，子也懶散了些，偶爾和他出現在同一個場合，也能忍著，慢慢就懶得去翻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了，但龐婷總是不肯放過，總要和提起那些事，實在是沒像今天這樣暴躁過。

程逢渾止不住地抖，盛怒之后，余慍還殘存在里，像螞蟻一樣漸漸蠶食的溫。

蜷在座椅里，雙手抱肩，臉埋在膝蓋間：“昨天在康復中心的那個孩安因，以前是我的舞伴，當時準備在北冠軍爭奪賽上的演出其實是雙人舞，但是后來我酒中毒沒去，一個人上臺去了。”

抓了抓頭發，聲音悶悶沉沉的，“這本來不符合規則的，但是一直苦苦哀求，大賽就給爭取了一次表演機會。可是太傻了，想讓評委記住我，就表演了相對有難度的，原本是我的那部分，但是……沒能完，因為舞蹈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摔倒了。”

后來大賽主辦方看到了周堯發行單曲里的編舞，那段演出最終沒有公開。

“的跟腱撕裂了，韌帶也損傷了。這麼多年，我們上多多都落下許多后癥，但一直咬牙堅持著，平時有多疼也會忍著。但就因為那一摔，后半生的前途都摔沒了。”程逢若有似無地悶哼了聲，有些沉，有些恨。

大部分舞蹈演員吃的都是青春飯，可安因連最好的一段青春歲月還沒度過，就被迫離開舞臺了。

周堯了的心，的王冠，背叛了的與堅守，還間接毀了安因的一生。

所以不能怪的，不能怪刻薄。

姜顛不太會安人，聽說完這些，忽然也就明白他第一次看見的那一晚，那支似要在抑中發，沉默中哀亡的舞，明白當時眼睛里灰蒙蒙的霾，強烈申訴的不開心，明白那種莫名的孤獨，對他形的致命的吸引。

明白他為什麼會想要靠近，靠近一只在火焰中飛舞的蝴蝶。

他不由地問：“你退出舞臺，也是因為嗎？”

程逢閉著眼，過了會，淺淺地應了聲：“去年告別演出之前，圈的老師突然找到我，今年的爵就獎一定會是我的，當時還沒有提名，他們就都已經知道了結果，也許這就是各行各業里都存在的潛規則吧，我當時也沒有什麼喜悅。后來當我站在舞臺上，面對數千觀眾時，我忽然察覺到自己力追求的東西，似乎并沒有什麼意義，我那樣拼盡全力演繹的舞蹈，究竟只是一個冠著crazy名字的形式，還是真的有人能讀懂我？我想不清楚，但我知道我跳得不開心，所以就宣布退圈了。”

當時那個決定很倉促，是在《人山人海》的演繹中忽然決定的，但是不后悔。

過去這麼久，仍舊不后悔。

姜顛靠近，忍不住了的臉頰。

程逢不敢看他，實在是太狼狽，那些掩藏在心深的傷疤陡然被揭開，被這樣不夠陌生，又不夠親近的他全部看到，害怕面對自己，面對這樣突然的坦白。

閉著眼，咬住，轉頭著窗外。車一時安靜，過了會，睡著了。

姜顛把窗戶打開一，下了車，到路邊，從口袋里掏出煙，含在里。

沒有一會，黃打電話給他。

“哎喲兄弟，大料啊！我趁著上廁所給你打的啊，剛剛在后臺神不是和周堯吵架了嘛，你們走后，他那個經紀人，就那個傲得不行的龐婷又過來找茬了，和寶玲姐差點手。我的天，然后我聽到一個大料！原來周影帝的首發單曲編舞是剽竊神的啊！”

黃一個大氣，捂著低聲音，“我還聽說那會神正在國外參加比賽，也因為這事沒拿到冠軍，回國后到周影帝的片場找他，劈頭蓋臉將他罵了一頓，這事微博上還能搜到呢。”

那一場風波鬧得大，程逢還上了熱搜。

當時對他又打又罵，他始終風度禮貌俱佳，全程沒對說過一句狠話。龐婷看實在罵得太兇，氣不過去，才保安把拉走。之后和周堯那些理不清的舊就越發謎，網上對全是罵聲，因為潑辣，刻薄，說話帶刺，難怪周堯要和分手。

“哎喲我剛剛搜了一下，嘖嘖真是罵得夠兇的，把神批的里外不是。不過還有個，外人不知道，也是剛剛寶玲姐的。說神這人太念舊，太重，當時雖然對周影帝又打又罵，但當著劇組眾人的面，愣是沒把他剽竊編舞的事一個字眼。這兩年不管被到什麼份上，都沒有公開說過周影帝的一點不是。真特麼夠牛的，就沖這個，我服氣神的，重重義！那語咋說來著，打破牙齒活吞，作為一個人，對周影帝到那份上真是沒話說的了。”

廉若紳暗自握拳，從此視程逢為第一偶像。

電話掛斷之后，姜顛手里的煙也燒到盡頭了，他沒有急著回去，站在風口等味散了，又去便利店買了兩罐熱的豆。

等回到車上，程逢還沒醒。

他用豆把手焐熱了，靠過去，輕拍的臉，低聲：“程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