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南與溫確實很難鬧矛盾，溫文靜向，楚修南雖然績優異但在同齡人中也是出了名的淡漠，楚父對這個獨生子抱有超乎尋常的期待，他也沒什麼時間瞎混，能上天臺和溫吹吹風就很不錯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習慣了有對方陪伴的日子。

一段時間以來，街坊鄰居們的閑言碎語如同紛飛的柳絮，四飄散。然而，溫母可不是任人拿的柿子，憑借著自己在開飯店過程中積累的人脈與手段，沒過多久，便將楚父那藏在歲月深的二三事打聽了個一清二楚。

某天晚飯后，趁著大家都在院子里納涼，溫母卻別有深意地站在臺上，故意提高音量接起了電話

在臺上接起了電話：“哎呦喂，我還真當是什麼大律師得罪人了，笑死人，原來是他爹跟姘頭生的生子，想搶產被收拾趕出來了，人家正室的孩子給他兌到這的，死賴在c市不走，嘖嘖嘖，得是什麼樣的家風才去給人當妾啊？不嫌臊，是嗎？哎呦，妹妹居然也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誰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未婚先孕的。”

這一天，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三樓的楚律師是市里某個權貴富豪的私生子，媽卑微伺候了富豪半輩子兒子剛大學畢業就死了，沒幾年富豪也死了，年輕氣盛的男人還意圖耍點計謀分點財產，直接被正室幾個孩子用雷霆手段收拾了一頓凈出戶，還用了人脈堵斷楚盧事業出路，這才拖家帶口搬到了他們這。

至于百般瞧不上小市民習氣溫母的林月，親妹妹17歲就跟了有錢人當婦，家風不正，原本自己這小門小戶跟楚父結婚也是指嫁進豪門，沒想算盤落空，瞧不上小市民還不是要跟小市民扎一堆。

“以前打麻將裝那樣，嫌茶不干凈，嫌瓜果不新鮮。別說落了的凰不如，這就是只野，裝你媽的高貴！”

鄰居們竊竊私語的時候，溫正和楚修南鼓搗著他新買的自行車，注意到自行車上那只手在微微抖。

罵舒服了的溫母此時也注意到了大樹底下跟楚家兒子待在一起的兒，當即破口大罵：“溫，給我滾回來！別跟生子的兒子玩，不嫌晦氣啊，一家子沒個好貨，臟死了。”

溫被罵得一激靈，反應過來手去拉面前的男孩，發現他的手在冒冷汗。

嘆了口氣：“大人們好煩啊，我們兩個去吃冰淇淋吧，我請客。正好這周漫刊還沒買，你幫我藏一下。”

楚修南抬起頭，對上的是滿含無奈的表。

他們不想懂什麼勞改犯，生子，只有每周一次的漫畫刊和夏日限定冰淇淋最讓人掛心。

“走不走？”溫歪著頭，眸中含著點點亮。

“走！”楚修南笑著推起自行車，“上車，我給你買，還有其他的漫畫書一起買了。”

“你車技行嗎？”

“沒問題。”

十分鐘后，“......楚修南，剛剛那個坑你是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車技不......”

“不坐了，我走著去！唉！別加速啊！”

“抱了！”

“楚修南你要死！”

雖然大人們是是非非糾纏著兇，雙方媽媽沒事就互罵一番。溫母那相當有本事，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把最好面子的楚媽媽個潑婦發瘋咒罵，溫和楚修南兩個孩子的卻沒有到毫影響，隨著楚修南的自行車騎的越來越練，溫也敢再一次坐上去。

這一次年握住車把手，騎得快又穩，他們一路從家到了學校，放學時又一路從學校騎回了家。暑假時，在溫的磨泡下，溫父也給溫買了輛式自行車，楚修南答應了教，可惜還沒有行，初三還沒有開始，楚修南一家就搬家了。

聽大人們說，楚律師在行業艱難爬滾打好幾年終于靠著一起原本快定死的傷害案翻了，被告是個暴發戶富二代，借此賺了一大筆錢，從此事業越來越順，了同行的邀約去離c市不遠的s市發展。

楚修南就此從學校轉學。

搬家的時候，溫正和弟弟從外面買了一袋雪糕回來，抬眼就看見了樓上指揮著工人搬家的溫母以及在樹底下躲太的楚修南。

他們搬家的事，溫在幾天前就聽媽媽說過，不對，應該是罵，“那家死發瘟的，拽什麼拽，別到時候在s市沒混好，再灰溜溜的跑回來，惹人笑。”朋友要走了，溫多多是有些難過的，能和這種孤僻格玩到一起的人很，但人近在跟前，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對著男孩失落的眼神，將弟弟趕走，從袋子里取出雪糕遞給他，“s市是個好地方，反正離得也不遠，環境說話什麼的應該差不多，不會難適應的，楚叔叔是個很厲害的人，到了那里一定大有作為的。”

楚修南沒有說話，悶悶的接過雪糕了一口，不知道，他對未來環境沒有什麼覺，從小楚修南就是一個適應極強的人，小時候爸媽不就丟他一個人在家或者就把他送去朋友鄰居家暫住，他都無所謂，反正到哪都睡得著，真正讓他難過的對這里的舍不得，舍不得這里的槐花樹，更舍不得一起長大的伙伴。

他看向溫，眼底流出些許愧疚，小時候妹妹被送走后，他還向承諾過，會陪著一起長大，或許早就忘了，可自己始終記得，沒想，食言了。

但這些他是不能說不出口的，他吃下溫送的冰棒又從口袋里掏出一些糖，他的媽媽喜歡吃甜總喜歡買各式各樣的甜品或者糖果巧克力在家，吃不完就會一把一把塞給他，可他并不喜歡，又一把一把塞給。

“我走了，你不要太難過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他無比認真的看著說。

“害。”溫了雪糕，很是云淡風輕：“電視劇里面說，人生聚散如浮云，我妹妹走的時候我就意識沒有誰會永遠陪著自己的，你用不著傷心，我也不用難，做自己事吧，有緣再見就好了。我可不想留給你走前的印象是哭哭啼啼的，好難看哦。”

看得很開，楚修南卻惱為什麼就能看那麼開，可也不好明說，他轉移了話題問：“那......你的漫畫書們怎麼辦？”原本還說好替藏一輩子的，果然諾言不能輕易許下。

溫表依舊風輕云淡，“能怎麼辦？學校不能帶，家里不能藏，你找個地方扔了吧，或者送給前街收廢紙的老太太。”對于這些格外想得開，擁有不了莫強求。

過已經足夠。

“這一期漫刊你買了嗎？”楚修南抬起頭突然問了一句。

溫微微一愣，才想起來今天是到刊的日子。暑假一到，腦海里的星期數完全歸零，忘了個一干二凈。搖了搖頭，一臉懵。

“我買了。”他站了起來，拍了拍上的灰塵，“正好你沒買，我也看過了，就不要浪費錢了，我去拿來給你看。”

溫笑了，提了提手里的冰棒笑著說：“行，我先上去把冰棒放冰箱，你拿著書在樓下等我。”

蹦蹦噠噠提著冰棒上了樓，在進家門前順便含了顆他給的糖。門緩緩打開，溫瞧見了沉個臉站在面前的媽媽，下一秒一記凌冽的耳狠狠扇在了的臉上。“我的話你是不是當耳旁風？都說了別跟那家人來往，不聽，還拿人家糖，你賤不賤！”

雪糕掉落在了地上，果糖的水順著明的塑料袋流在地上。溫捂著臉，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因為的正慢慢往外面滲著，剛剛一個寸勁的牙齒咬破了的舌頭，水果糖的甜味混著鮮的鐵銹味，在味蕾上不停翻滾，奇妙又跳躍，這或許是一生中嘗過最奇怪的味道了。

溫的媽媽在看見兒像電視劇里一樣吐著，登時嚇的驚慌失措，一邊找著手機給老公打電話，一邊用袖子給溫著。

而溫則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鮮一滴一滴落到袋子上，出了神，以為已經習慣了，可好像......沒有。

楚修南手里攥著剛買的漫刊在樹下等待溫，看了看手表不由抱怨為什麼去那麼久。結果沒兩分鐘就看見的媽媽拖著跑下了樓，他的視力極好，隔著老遠就看見了滿臉的。他怔了一下，立馬跑了上去，剛剛追上們就已經上了出租車，他站在車窗外面，在里面，他輕輕喊了一聲：“溫......”

轉過頭，他驀然被嚇了一下，只見里不斷冒著，手上捂著的帕子已經被染了紅，無法阻擋的滴落在脖頸又染紅了領，神麻木地看著他，一個字也沒有說。

出租車揚塵而去，他攥著那本漫刊站在原地，久久未。

后來溫得知了咬舌自盡是不會死人的，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在醫院住了一晚上，聽著外面爸爸難得和媽媽的爭吵，換別的孩子估計會委屈的哭死，沒有，盯著上面白晃晃的夜燈，想著要是能經常傷就好了，的媽媽就會擔心，不再打。

溫的不算強壯，甚至要相對一般孩瘦弱一些，常常因此冒，但從來沒有得過其他什麼病，就連膘壯的弟弟也得過一次闌尾炎，卻除了流病毒喜歡顧以外，渾上下健健康康，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媽媽才會時常罵干骨頭發燒，廢一個。所以常常想，要是自己能生一場大病就好了，肝或者胃，再或者被人給撞了，這樣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得到幾天優待，媽媽也不會找什麼穿了不聽話的理由來打。

外面的爭吵生漸小，溫眼皮子也沉了下來，醫院的消毒水味不好聞，但很喜歡。

當然，經此一遭沒有拿到楚修南那本漫刊，在當天夜里他們一家就離開了c市，14歲的溫小小傷了一下，隨后迎來了中考。

中考對于他們這種普通家庭也很重要，溫變得忙碌起來，連楚修南的QQ也是偶爾回復，回到家也是拿著英語資料背一段再睡，不想變爸媽里上職高的廢。的數學不好，補也補上去的那種，沒有辦法只能從語文英語上提，漸漸地溫了班里的一個極端，語文正數第一，數學倒數第一，語文老師逮著的作文就夸，數學老師逮著的卷子就罵。

卻任爾東西南北風，反正就是學不。時間到了初三下學期，還有一個月就中考，和媽媽和平共9個月，只是一個值得慶祝的事，同時溫還收到了來自s市的數學資料，上來是麻麻的筆記，差點忘了，他拿了奧數冠軍。

中考結束，覺一切良好，和媽媽終于因為瑣事開了戰，悉的竹條落在上的時候，知道，已經忍了很久了。

沒出息的丈夫，不順心的兒，重的生活。

所以，這就是你的理由嗎？

溫忽然想問，最終還是埋進了心理。

打著打著孫虹突然流了一滴淚，滿是憤恨的質問：“你為什麼就是教不會？教不改？你就不能聽話一點，順心一點？實在不行，你就閉，安靜。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送走了。”

不，其實送誰走都是一樣的，發泄對象并不在意是溫還是溫玫。

不過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你送走了。

這句話還是像夢魘一般在溫的腦海中縈繞，已經長大了，不能再被送走了，安著自己，著生疼的胳膊，認真的想了想媽媽的話，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才能讓順心，但是閉好像并不難。

從此，溫變得更加沉默。

初三結束的假期是格外漫長的，中考6月份，高中9月份，離了堆小山的資料和作業，溫的生活變的格外悠閑。也掌握了與媽媽相的真諦，不說話就沒有矛盾，安靜即是，就算有時候溫母忍不住兒的死氣沉沉罵上兩句，回應的只有更沉默，一怒氣無發泄。

同時也因為溫爸爸的不善經營，飯店資金周轉一下子了問題，為了家里的開支和兩個孩子以后的學費，溫父拜托親戚在承包的工程上介紹了個活。從此三五天不見得回來一次，而溫母不得不去忙碌店里的生意，家里做飯洗打掃全部給了溫，兩人相時間了，竟奇跡的良好相了起來，這對于溫來說又是一段好的時。

往后很多年溫都在想，或許有些人注定是不合適做母的，羨慕別人牽著兒手一口一個寶貝的媽媽，一定也羨慕別人家聽話順心事事強的兒。

例如的侄，沒事就要夸獎一番侄的漂亮大方，聰明伶俐。這些詞，從來不會出現在溫的上。

溫沉默古怪，溫瘦弱咳嗽，溫不夠優秀。

但是溫是的兒。

假期大概過了一個月，差不多到了高中錄取的日子。某一天瞧著院里那顆槐花樹開的正好，正搭著梯子準備下以毒手時。底下傳來了一聲悉的聲音，溫低頭下去，闊別已久的楚修南手里拿著紅彤彤的一封郵件沖著揮舞。

趁著假期跟父母回來兩天的楚修南剛到院口就遇見送通知書的郵遞員，正巧不巧，這封通知書上的名字是溫。

溫看見紅彤彤的大信封時還有點懵：“這是什麼？”

楚修南離因狂奔還著氣，瞧一副毫不上心的模樣，心差點沒哽住，使勁將信封塞進懷里，惡生惡氣道：“傻瓜，你的高中錄取通知書啊。”

溫愣了幾秒，才遲鈍的開口：“我考上了？”

“廢話。”楚修南實在是忍不住白了一眼：“算你運氣好，我都打算把給你的擇校費取出來了，可以，總算爭氣了一次。”

“你還給我攢了擇校費？”溫驚愕抬頭，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只見男孩別扭的轉過頭去：“誰讓你那麼不讓人放心，好歹是朋友嘛，你要是考不上，你爸媽肯定舍不得給你出這個錢，我哪能眼睜睜看著你讀中專，聽說那里面可了。”

“不是說中專可以當護士嘛。”

“你想都別想。”楚修南的家教讓他本能對那些花花綠綠的非主流厭惡，自帶偏見，打死他也無法想象溫帶著耳釘，畫著煙熏著煙跟小混混瞎混的場景。當意識到績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在兩年前就開始存錢，生怕考不上擇校費慢了，向深淵。

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學，這才是他們應有的人生狀態。

當然，沉浸在考上高中喜悅中的溫并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舉著錄取通知書看了又看，居然考上全市最好的公立高中，喜歡的不行，隨口敷衍道：“嗯，我給你省錢了，那錢你可以拿去揮霍了。”

“沒那閑逸致，我事忙著呢。不過可以送你一件賀禮，要什麼趕說，過了這村沒這店。”很久沒見，楚修南像是頭一次遇見了個興趣的孩似的，從頭到腳打量，頭發變長了，臉蛋更瘦了，新買的子很合，偏梳著松松垮垮的馬尾辮很好看......

聽到他要送禮，溫想也沒想就答：“漫畫書。”

那玩意幾個錢......

“你就不能選點好的......”楚修南剛想說讓認真點，另一頭就傳來了溫母尖銳的呼喊聲。

我去，忘記關電磁爐了！還燉著湯呢。

溫當時一激靈，拔就跑，還不忘回頭沖他囑咐：“別買錯了，最新的哦！”

那一天，溫接到了c市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全市知名的重點高中，運氣真的不錯，中考超常發揮進了一中的大門。

連的初中班主任都說，依著以往的績最多也就上個普通高中普通班，這次真的是走了大運了。媽媽在電話里聽的是心花怒放，當下就在館子里擺了一桌好的，在溫母眼里進了重點高中就等于半只腳踏進了大學。

學歷對于只有中學學歷的是一大憾，子的好績約等于父母臉上的榮，從白天到黑夜的臉都是笑的，一個勁告訴溫，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父母掙錢不容易別傷他們的心。

在溫印象里很笑，哦不，是很對笑，這讓一時誠惶誠恐起來，喝著碗里的湯，不停點頭。

不過很快，到了晚上回去，媽媽聽到楚家兒子在s市以年級第一績考上了當地最好高中實驗班的時候，頓時臉就垮了。

溫戚戚然，一言不發，沉默地躲進了房間。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撲倒在床上，翻看著新買的中國優秀散文合集，漫刊這種“不倫不類”的雜志，就算楚修南買了現在也得避著點風頭。為了能考上重點高中，房間里的鎖都被卸了，可以讓媽媽隨時進來突擊檢查，藏都沒機會藏。但是像這種魯迅蕭紅徐志還是可以毫無顧忌的拿出來，問起大可一句“這是高中課本上都有的。”

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