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姑姑的意思聽明白了。

不能在公主邊久留了。

底下奴才們手段之骯髒有時更勝于主子，高悅行不知道魏姑姑做了什麽，但可以想見的是，接下來的去不會太舒服。

日落時分，霞迎著宮裏的紅牆綠瓦，如夢似幻，得不真實。

高悅行終于等來了消息。

——是外門的幾個侍打聽回來的。

皇帝在書房重罰了李弗逑，甚至還傳了板子，痛加笞楚。

這不重要。

皇帝怎麽罰自己的兒子，高悅行都不在乎。

像今晨那樣的委屈，放在真正六歲孩子的上，或許是天大的事，鬧起來要死要活，想不開還要鑽牛角尖。

但高悅行已不是孩子了。

的一雙眼睛穿過時空，看得徹，在眼裏，李弗逑就是一個即將早夭的人，無論過去將來，與都不會有任何關系。

站在公主邊，神淡淡的。

侍立在下首，眼打量，被抓了個正著。

高悅行：“有事就說。”

侍似是很為難的樣子，斟酌著詞句道：“三殿下罰後，跪在書房外，高聲誦背策論……”

公主驚奇的一擡頭：“喲，他還會背策論呢！？”

侍道：“奴才沒有胡說 ，這事兒已經傳遍宮裏了，還有……”他一猶豫，再次瞧向高悅行：“三殿下還說，願痛改前非知學上進，請求聖上將高小姐賜給他隨陪伴。”

公主沒能立即反應過來，滿臉迷茫，秀眉蹙，半晌，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說什麽？他想要高妹妹？！”

高悅行緩緩地把目投向魏姑姑。

魏姑姑站在牆邊袖手斂眉。

公主提起子就要往外沖，激道：“不行，他就是個瘋子，怎麽能把高妹妹送到他邊呢，我要去和母妃說……”

魏姑姑快步攔在門口，咚一下跪倒：“公主三思，高小姐無論去哪，皆是陛下的聖裁，賢妃娘娘豈可與聖旨較勁，您是賢娘娘的親生骨，您要諒娘娘的難啊。”

公主的腳步生生停在了門口。

諸如此類的勸戒必定不是第一次。

高悅行不知道這究竟是賢娘娘的意思，還是老奴才自作主張拿公主，那一瞬間，心裏無聲地嘆了口氣。

公主站在門口回頭看。

皇帝邊的侍到了春和宮，召高悅行面聖。

高悅行再見皇帝，是在書房裏。

皇帝溫和地問，願不願意到三皇子邊去，陪他一起玩。

高悅行幾乎沒有猶豫的答應了。

在來的路上就已經做下了決定。

他們都知道三皇子是個瘋子，所有人避之不及。

皇帝當然也知道。

他沒有想到高悅行居然答應得如此爽快。

皇帝彎下問：“他欺負你，你不害怕？”

高悅行仰起頭：“陛下會保護我的。”

皇帝掌哈哈大笑，當即承諾道：“好，朕答應你，朕一定會保護你。”

高悅行有自己的思量。

比起公主，三皇子明顯距離真相更近。

與其呆在安逸的地方束手束腳，還不如冒一回險。

天徹底暗下來，最後一霞也消失在天際。

高悅行提著羊角風燈，在侍衛的護衛下，最後一次回到春和宮。

皇帝許明早。

晚上夜後，高悅行睜著眼睛，盯著床帳，忽然聽到了沙沙的腳步聲靠近。

春和宮裏倒不擔心有賊人。

高悅行靜靜地等著，腳步聲到了跟前，鵝絨床帳被掀開，公主散著發，拍了拍床榻，示意自己要上來。

高悅行側給讓了地方，公主于是躺進了的被子裏。

“你明天就要走了。”公主話中藏著不舍：“我好不容易求來的陪讀，還沒捂熱乎，又讓他給搶走了……其實我明白，此事還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母妃願意說幾句話，我是可以留住你的。”

高悅行意識到，公主或許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天真。

魏姑姑晚上從不當值。

外面只有兩個小宮，公主進門前就把們都打發遠了。

們難得有機會說說己話兒。

高悅行枕著自己的小手，側著公主，道：“公主，您年歲漸長，邊應該有自己的人了。”

公主輕聲道：“你說的容易，我上哪弄去。”

的一切都是母妃給的，的一舉一一言一行，事無巨細全都被賢妃的眼睛死死盯著。

可人畢竟是人，不是玩。

拴得太死遲早要出大問題。

高悅行溫聲道：“在這宮裏，母子同心本是好事，無論是公主還是娘娘，千萬小心，不要讓那別有用心的人鑽了空子，離間你們母子關系。”

高悅行說話嗓音總是溫吞吞的，讓人聽了心裏十分安寧。

公主聽進了心裏，細細琢磨。

暖閣裏只留了一盞燭火，昏黃的映著床帳。

公主的呼吸聲逐漸平穩。

次日清晨，高悅行沒有隨公主去文華殿上學，辭別了賢妃，賢妃命侍衛護送到三殿下的住。

三皇子養在惠太妃的宮裏。

皇帝對這個孩子可謂用心良苦，想養在自己邊，又怕慈父敗兒，給養廢了，送到其他後妃膝下，又擔心們照顧不周，思來想去，才擇定了景門宮裏的惠太妃。

皇上選惠太妃自然有他的道理，可現在看來，效不佳啊。

高悅行端著步子，踏進了景門宮，先要叩拜慧太妃。

景門宮的擺設比想象中的要樸實，沒有金玉琉璃的擺設，但卻打理得幹幹淨淨，惠太妃坐在主位上，還沒有完全老去，最直觀的便是那一頭烏發，乍一看，挑不出一銀。

惠太妃招手讓上前去。

到哪都免不了上頭主子的打量。

高悅行低著頭，只聽惠太妃道：“好一個玉雪可的娃娃，難怪聖上喜歡，你人還沒到，賞賜已經流水似的擡進我景門宮了呢！”

高悅行怯生生地行了一禮：“謝陛下擡，謝太妃照拂。”

皇上喜的人，大家都會給幾分薄面。

惠太妃道：“三殿下住東側殿，你便住西側殿吧……西側殿空置了許久，昨日才剛派人清掃出來，正好把陛下賞的件添置上，讓傅蕓帶你過去，看合不合心意？”

門口一位年輕的宮站了出來。

傅蕓。

高悅行倏地回頭。

傅蕓這個名字，單聽在耳朵裏就覺得無比親切。

這也是高悅行自進宮以來，聽到的第一個悉的名字。

待傅蕓走上前來，高悅行歪頭打量，姣好的面容也逐漸與記憶中的模樣重合。

高悅行記得清楚，傅蕓是襄王府的人，在嫁進府中的第二天，襄王便把傅蕓撥到邊伺候，彼時，傅蕓已是上了年紀的姑姑，但照顧時堪稱無微不至，高悅行一直把看作最親近的人。

原來最初竟是太妃邊的人。

高悅行心中暗自驚訝，尚未回過神。

只聽惠太妃又笑著道：“我看你邊沒帶伺候的人，傅蕓便給你了，安心住下吧，如果有什麽不合意，隨時來找我。”

惠太妃說道這，便開始捂著帕子咳嗽，似是不太爽利，高悅行知趣地告退。惠太妃揮揮手，準許離開。

高悅行帶上傅蕓，來到西側殿。

惠太妃說西側殿空置了許久，仔細聞，確實有種淡淡的塵埃味揮之不去。

但收拾的人顯然是費了一番心思的，邊邊角角都掃淨了，窗紗也換了新的。幾個朱紅的箱子擺在屋最顯眼的中間，是皇上的賞賜，高悅行踮起腳尖瞧了一眼。

一直不吭聲的傅蕓開口道：“都是平日裏很有用的東西，比如說那手爐、炭盆，還有專門按照高小姐的量裁制的新，聽說是尚局連夜趕制的，陛下很疼高小姐。”

高悅行上沒說什麽，心裏想：“皇上確實費心思了。”

那位一費心思，宮裏那些見風使舵的人也便都起了心思。

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日子才是真的水深火熱啊。

高悅行在西側殿簡單安頓好，往門外一站，就見對面東側殿的門開了，三皇子李弗逑一便，站在門檻，沖招手：“過來。”

他今天倒是很和悅。

高悅行暫不。

李弗逑加重語氣：“過來，我被皇上足了，出不去。”

又足了，真是活該。

高悅行甩開袖子，走過去。

李弗逑一把把拉近門，傅蕓也想跟進去，卻被李弗逑呵斥的一聲，關在了門外，不許進。

高悅行踉蹌跌進李弗逑的東側殿裏，打量四周，發現真是森啊。

可能這位殿下的口味有些怪異，喜歡把自己的屋子布置得像森羅殿，正中央一張黑沉沉的檀木椅子，既有礙觀瞻，又攪風水。

李弗逑趴在耳邊：“終于把你給弄來了，知道我費了多大勁麽？”

高悅行一側脖子，拉開與他的距離，不鹹不淡說：“知道，你挨了打，又背了策論。”

李弗逑幾乎是立刻聽到話中的嘲諷之意：“你敢笑話我！”

高悅行：“豈敢。”

李弗逑穿白的袍子，很薄一層，背後出些許跡，皇上罰得應當不輕，十歲的年紀，既然能背策論，至能證明他不是個草包。

李弗逑看出來了，高悅行是真的不怕他。

他所有的瘋癲和恐嚇擺在面前，毫無震懾力，倒顯得他像個跳梁小醜一般。

李弗逑狠狠地瞪了一眼：“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