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這一年的秋天遲遲不來。

一反常態的連綿細雨令秋霜緒有些抑，車子被陳璐開去約會，只好打著傘準備乘兩站地鐵回家。

陳璐剛認識了位研一的學弟，小伙子長相似那位韓國歸來的偶像，這不死纏爛打追到手，特意向秋霜借了車去郊區過周末。

臨走時陳璐笑瞇瞇的:“明天還給你。”

秋霜不以為然，早在開口的那刻，秋霜就猜到了的意圖。

只是慨，那個竇初開的鄰家男孩啊，就這樣要被陳璐拱了。

在學校這麼多年，不知不覺也混到了別人喊學姐的地位，作為祝老的學生，偶爾去老師的辦公室，也能聽到關于老師的一點八卦。

據說祝老師祖上是清朝大家族，家中祖輩曾至二品，他父親的名字是掛在校史的人。祝老留學歸來后便進了學校工作，學校的老師學生們都知道，祝老師沒有結過婚，后無兒無。

秋霜默默想，能讓那人都恭敬對待的人，這家世背景可想而知。

可是秋霜曾在幫老師整理資料時，在他箱底的畫中翻出一幅素描，那是個人的肖像，雖只有簡單的鉛筆線條，卻可以看出畫中子的容貌佳麗。可能是年代久遠，紙張都微微泛黃，當時祝老看到后愣了很久，最后將那幅畫鎖進了他的柜子里。

秋霜的子安靜，從不喜歡打探別人的私，也因為這恬靜淡雅的格，祝老重這孩子的，只是覺得心思深沉，有事喜歡一個人憋在心里，他經常有意無意的開導兩句。

傍晚離開教室時起了風，小雨還是淅淅瀝瀝的下著。

秋是慢慢的，而冷是突然的，走廊的窗戶開著，秋霜上的子只有薄薄的一層，一陣冷風吹過，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樓梯站著的幾人竊竊私語。

秋霜徐徐抬頭，卻見走道盡頭，樓梯上來的地方佇立一道高大影。

俊逸拔的男子，淡著神，緩步往這邊走過來，頭頂的燈一盞盞掠過，點亮他淡薄的眉眼。

距離上次尷尬的相遇已過了一月，原本已經淡忘的事，在見到他時幾乎瞬間記起。

顧政南淡然自若的走到面前，語氣有些散漫：“電話怎麼打不通？”

秋霜看了眼自己的手機，因為上課調了靜音，有個號碼給打了很多遍。

顧政南瞥了眼，這姑娘就沒存他的聯系方式。

“調靜音了，沒聽到。顧先生找我有事？”

教學樓的走廊來來往往，周圍路過的人不斷將打量的目投過來，顧政南故意提高了音量：“祝老找你，走吧。”

秋霜信了，跟著他下了樓。

出了大樓，攜著雨的風吹來，忍不住打了個冷。

一件男士外套落在了的肩上，帶著那個人獨有的氣息，男人盯著，淡淡的煙草氣息鉆的鼻子里，有片刻失神。

秋霜本能的推開，卻被顧政南用力摁住，那件外套又落在了的肩上。

“怎麼，嫌臟？”

他這句話太過直白，秋霜從不會去批判一個人怎樣，在的人生中，有與人惡的時候，這樣的話，令到一不適。

教師樓在距離校門口相反的方向，看著秋霜離開的腳步，顧政南說：“是我找你。”

秋霜愣了一下，問他找自己有什麼事。

顧政南說也沒什麼事，就是想看看你還見不見我。

秋霜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對面的顧政南看著，沒有說話，漫不經心地勾了勾。

秋霜被這樣的目看得有些不自在。

風大起來，有碎雨刮過的鼻尖，劃過一道淺淺的水痕，濺上水珠的臉頰盈潤又明凈。

顧政南的眉眼間著疲憊，和說話的語氣都有氣無力的，聲音帶有幾分暗啞。

二人沉默半晌，顧政南用試探的語氣問，請你吃飯行嗎。

秋霜有些猶豫。

顧政南今天的耐心出奇的好，等著給出答案。

“你遇到什麼事了？”

顧政南驚訝的聰慧，只說：“公司遇到點事，解決了。”

秋霜最后還是答應了顧政南，因為看出來這人今天是有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

顧政南帶去的是一家淮揚菜館，秋霜明白這是他特意選的地方 。

“不知合不合你口味，這的廚師是江蘇人，手藝還算正宗。”

秋霜從小茶淡飯，后來又跟著秦舒鐘辛辣，對于食實在沒什麼講究。

餐廳人不多，菜品致而清淡，顧政南吃的很，大部分時間都是喝著茶看吃。

餐廳高高的水晶燈淡淡的銀束將顧政南整個人都籠在其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秋霜默默地低頭吃飯，餐廳的口味確實很好，筍尖蝦仁熬制的粥，米香四溢且糯可口，筍尖鮮，口香脆，蝦仁的鮮盡融于濃稠的米粥之中。

顧政南剛從香港回來，整整兩天的談判令他心力瘁，飛機上只淺淺瞇了一會兒，這幾天酒喝多了，胃里的有些難，難得讓空乘送來餐，可看著眼前的餐食實在是吃不下。

忽然他就想起了那天去上海的場景，小姑娘坐在他邊吃的開心，甚至還讓空姐又給加了份牛排，吃飯之余還不忘調侃他病多，幸運的是，他還不是病最多的那位。

司機來接他，原本是打算回家的，可路過學校，他鬼使神差的讓司機停了車。

不是不知道尷尬，雖說他是行走在圈里的浪客，但這種事被當場抓住，還是有些難為。

再有的，他也說不清。

他也不打算再和自己較勁。

想來，就來了。

小姑娘對他的態度一如既往，只是眉眼間多了些疏離，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提防。

跟防變態似的......

他有些挫敗。

顧政南那輛案發車輛跟隨了他幾年，算是公司的商務車，前幾天已經被楚牧理掉了。

在香港這幾天想起來，總覺得自己這行為有些稚。

就連楚牧都察覺他有些不對勁。

餐廳出來，雨已經停了，空氣中還彌漫著泥土的味道。

顧政南又在外面站了會，從口袋里出一包煙，拿出一支煙咬在上，偏頭點上火。

火一瞬間照亮了他廓分明的臉，又一瞬間熄滅下去。他修長的指間夾著煙，猩紅的明明滅滅，漫不經心地吐出白的煙霧。

顧政南發現這個小姑娘并不討厭煙味。

“你會吸煙？”

秋霜坦然的點點頭，這讓顧政南有些意外。

“跟我姐學的。”

顧政南皺起眉，心想這教的都是什麼。

秋霜說:“一煙，我就會格外想。”

顧政南將煙盒遞給，調侃道:“那你就抱著，思念一下異國他鄉的親人吧。”

小姑娘真的接了過去，從煙盒里出來一，也沒點燃，只是拿在手里隨意的把玩，然后放在鼻尖聞了聞。

有些想回家了。

香煙燃盡顧政南開口:“送你回去。”

夜里的風帶了些許涼意，送回去時顧政南走在前面，十分自然地幫秋霜把副駕駛的門打開。

秋霜注意到，他換了車。

餐廳距住所不遠，一路兩人緘默無言，秋霜靜靜地倚在車窗，眨雙眸，睫仿若兩把小扇。窗外燈過玻璃窗進，車幽暗朦朧。

顧政南側眸看，小姑娘面上似乖巧，實則并不愿和他多談。

送到樓下，顧政南特意下了車。

他看向，像是解釋，又不太像，語氣還是那樣漫不經心的：“我不是什麼好人，但還沒你想象的那麼壞，小霜，別把我想的太離譜。”

秋霜那天竟就鬼使神差的應了。

隨后就有些后悔了。

這簡直是不打自招嘛。

顧政南笑了起來，這次是開懷大笑，他覺得好久都沒這樣輕松的，卸下防備的和一個人相了。

顧政南一開始并沒對秋霜有什麼心思，只是覺得這個小姑娘單純可，他所的環境太復雜，那些繁復繞索的際應酬令他疲憊不堪，和這個姑娘待在一起時特別輕松，他不用再偽裝著自己。

是從什麼時候有了變化的呢。

他后來想想，恐怕自己也不得而知。

他記得，那一年北京的冬天格外的冷，顧家院子里那棵十幾年的石榴樹都被凍死了。

開春，老太太心疼的念叨了大半年。

再遇到那樣的一個冬天，是后來秦舒來北京的那一年。

或許這段的開端，一切異常已提前預示了最終的結局。

顧政南閑下來時，祝老家門前的銀杏已經開始掛黃，像是金紙片似的。庭院中吹來涼涼的風，是真正的秋天了。

顧政南正百無聊賴的逗著那只貓，那只貓子高傲，對他搭不理，他不信邪，拆了干也無濟于事。

祝老走過來:“你別逗它了，這家伙現在被秋霜喂的，比你還挑食。”

顧政南皺皺眉，這怎麼還拿他和貓比較起來了呢。

的貍花貓懶洋洋地睜開眼睛瞟了他一眼，又高貴冷艷地閉上了。

很顯然，他不太待見。

祝老坐在那研究字畫，顧政南閑來無事來了興致，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握著筆，手腕輕，從容不迫地橫豎撇捺，字跡瀟灑漂亮，收筆干凈利落，一如他本人。

祝老思索了半晌，給他來了句:“你這字退步了，不如我學生呢。”

顧政南不服氣的問:“您哪位學生？”

“秋霜啊，你見過的，小姑娘書法了得，像是練過的。”

顧政南猛的想起那天書上的一行行鋼筆字，小姑娘確實寫得一手好字。

“那您把來，我和比試比試。”

“來不了，剛才打電話說醫院輸呢，冒了。”

顧政南想起上次見還是一個月前，前幾天他找吃飯，結果臨時有事放了小姑娘鴿子，兩人再也沒有聯系。

小姑娘在餐廳等了一個小時，接到電話沒有一抱怨，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

顧政南在學校本部的醫院找到了，醫學院的師姐給找了張空床，讓躺著輸。

顧政南來的時候正起床準備回家了。

中關村北大街晚高峰堵的水泄不通，坐在顧政南的車上，秋霜很快就犯困了，不過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眼睫輕輕地。

道路兩旁的霓虹燈，浮掠影般從臉上閃過。

顧政南一路上沒怎麼和說話，只是會在等紅綠燈的時候偏頭看看。

顧政南看著秋霜的睡，心口莫名有些。

顧政南再次來到秋霜這里，家里已經布置的非常溫馨。

公寓的客廳很大，北歐風木紋地板十分低調，白的沙發前擺著一張簡潔風格的幾何茶幾，地毯是的淺黃。

顯而易見，這家的主人是生。

秋霜看著一黑西裝的高大影，忽然發現他和這里格格不。

顧政南問想吃什麼，秋霜半天沒想出來。

顧政南掉外套進了廚房，利落的挽起了襯袖子。形高大的他站在冰箱前，散發著暖黃燈的小燈泡就懸在他的頭頂。

秋霜愣住了，他是要做飯嗎？

小姑娘站在冰箱旁，默默注視著他下廚。顧政南垂眸，睫如墨般濃。他手持菜刀，手指修長而有力，切菜的作迅速且穩健，被切得規整有序。

“你竟然會做飯？”

顧政南挑挑眉，笑道:“不行？”

秋霜搖搖頭，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當顧政南看著小姑娘幫他打起下手，黃瓜削了皮，西紅柿劃了兩刀后也用熱水燙掉了外皮。

顧政南不由得贊嘆:“你.....講究的啊。”

比他還講究呢。

秋霜不以為然:“嗯，我們家都這麼做，要不然我姐不吃。”

顧政南:“......”

秋霜家里的餐桌是清爽的原木，餐廳上面吊了一盞暖黃的吊燈，溫馨明亮。

挑剔的人做出來的飯自然講究，味道更是挑不出病。

這頓晚餐吃的有些沉默。

兩個人不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可換了環境，卻讓秋霜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愫。

“有心事？”

顧政南察覺到小姑娘有些心事重重。

秋霜搖搖頭，低頭著碗里的飯。

顧政南也沒打算刨問底，只以為生病不舒服，臨走時叮囑好好休息。

臥室的遮窗簾拉得很嚴，周圍一片漆黑，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深沉而寂靜。

秋霜睜著眼睛，聽著嘀嗒的鐘聲，放棄了抗拒失眠的掙扎，認命地瞪著大眼睛，看著茫茫的黑夜，思緒百轉千回。

回想起晚上和顧政南坐在那里的一幕，心中陡然生出一異樣，只是那異常太過莫名，令無法深究探索。

一段關系走到這，明顯的多了幾分不同尋常，可若說有什麼，卻又是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