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常憶舊時雨 朱傘深巷無故人

顧政南過往的許多年經常會想起秋霜，那個江南水鄉走出的溫婉子，是他這些年心底之痛。

認識秋霜時，那時公司剛起步，依靠著家里的人脈風生水起。

他很早就明白，他們這樣的人，生來上就背負著許多東西，家族的榮衰是金錢和權力二者缺一不可架構起來的。

回國后他創立了自己的公司，并在譚彥清和周聿那里獲得了投資，依靠龐大的關系網和資金支持，他的公司發展很迅速。

顧政南的淡漠和睿智，是他行走在這個圈子里的鎧甲。

他是在祝老那里認識的秋霜，小姑娘算是老先生的關門弟子，秋霜是他最后一屆學生，祝老也格外看重。

顧政南去找祝老見到了，這個小姑娘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清甜，卻好像又有一淡淡的凄清在里面。

和祝老談話的時候，小姑娘便安靜的坐在一旁幫老師裱畫，時不時上前為二人添茶，小小年紀舉止端莊，待人接著幾分從容不迫，顧政南有些疑，這看著不像是貧苦人家出來的孩子。

祝老說：“養家條件不錯，對很好。”

秋霜第一次見這位顧先生便明白，此人份不簡單。

第二日在博館再次相見，更加印證了的猜測。

顧政南一妥帖的西裝，在一眾西裝革履的男人中格外顯眼，他沉穩地低聲談，表是十足的沉穩，眼中卻有一種難以掩飾的疏離冷漠，仿佛整個世界與他隔著一層濃厚的迷霧，約約讓人難以看清。

秋霜好奇的目似是引起察覺，顧政南抬頭看，小姑娘探究的目就這樣撞進他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眸子里，他面上沒有什麼表，只是看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秋霜是標準的鵝蛋臉，額頭飽滿，線條流暢，一雙杏眼清澈亮，鼻子小巧玲瓏，臉蛋有著滿滿的膠原蛋白，皮白皙，看起來無辜又乖。

顧政南覺得這個小姑娘像是一只小白兔，還有趣。

窺被發現有些尷尬，沖對方淺淺一笑，隨后去辦公樓層找老師。

這樣頻繁的見面自然加深了二人對彼此的印象，那時顧政南回國沒幾年，雖說公司忙，但圈子里那些人張羅的酒場他還是會面。

那時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尋花問柳的無冕之王，每天的樂趣就是沉浸式驗北上廣深各大酒吧酒店，左擁右抱，花團錦簇。

三里屯的晚上才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顧政南雖然玩，但向來有底線，這事兒包括另外三位都是心口不宣的遵守。

他們不是那些花天酒地的敗家子，有些事想要不被抓住把柄，那就最好不要發生。

那天晚上顧政南緒不好，看著包廂里那些不堪目的場面異常煩躁，推開已經在上的人離開了。

顧政南在停車場見到的秋霜，小姑娘當時正努力的攙扶著一位士往這邊走，那人已經喝醉，站都站不穩，整個人靠在小姑娘上，的直不起腰。

小姑娘語氣有些責怪，但說話的聲音的:“你醒醒呀，回家再睡，你太重了。”

趴在秋霜上的人聽到這話抬起頭，來了一句“我才不重呢”然后又趴在肩膀上一不。

秋霜哭笑不得的愣住了，這人是怎麼能從好幾句話中挑出重點的？

秋霜往前走，上的人大有趴在地上的架勢，嚇得一不敢。

顧政南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施以援手。

秋霜見到他過來，急忙打招呼:“顧先生。”

顧政南點點頭，把醉酒的那位攙扶著，將解救了出來。

“怎麼回去？”

秋霜指了指不遠那輛紅轎車:“我開車來的，麻煩您幫一下忙可以嗎？”

顧政南沒有拒絕:“去開車過來吧。”

小姑娘匆匆忙忙的跑過去，穿了件白的短袖，遠遠看過去，真像只小兔子一蹦一跳的，顧政南有些疑，這姑娘真的年了嗎？又瘦又小看上去像個未年兒。

秋霜剛考出來的駕照，本就開的巍巍，再加上一著急，費了好大勁才駛出停車位。

顧政南就那樣扶著爛醉如泥的人站在原地耐心的等。

最后，秋小姐在拐彎，將顧政南那輛新提的跑車刮了，顧政南靜靜的看著，心里盤算著這輛車有沒有出滿月。

順便在心里慶幸自己剛才不在車上。

小姑娘慌的下車，不停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顧先生，我是新手，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給您修車......”

顧政南也沒生氣的意思，只是將人幫攙到車里，他看了眼刺目的劃痕，心想這是祝老的學生，就這樣吧。

見小姑娘一副做錯事心虛的表，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玩，剛才心里那份煩躁也散了幾分。

“你請我吃頓飯，修車錢就免了。”

小姑娘有些驚訝的抬頭看他，然后眨眨眼，確認自己沒聽錯。

“那個，顧先生，要不我還是賠給您錢吧，您這車修起來肯定很貴，我不能惹了禍不承擔責任。”

顧政南挑挑眉，饒有興趣的逗:“那我挑個貴點的地方不就得了。”

小姑娘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故意的，見他一臉玩味，秋霜一張臉瞬間漲紅。

停車場的燈有些昏暗，但顧政南還是看清了小姑娘臉上的窘迫，還有幾分敢怒不敢言的氣憤。

顧政南玩心不減，手因為憤已經發燙的耳垂，面前的小姑娘像被燙了一下，飛快的躲閃開。

“顧先生！”

小姑娘這下是真生氣了。

然后沒再提賠償的事兒，推開他上車離開，車門摔的震天響。

顧政南躲閃不及，被推了一個踉蹌，他這才發現，這姑娘看著溫溫的，脾氣還不小。

那輛紅的奧迪車以沖刺的速度離開了停車場，顧政南的心就像這車速一樣，順暢了。

那段時間博館有活，秋霜每天都去找祝老報到，小姑娘雖說看上去溫，可也是個有脾氣的，覺得那位顧先生簡直顛覆的印象，表里不一，舉止輕浮。

就差把冠禽罵出口了。

之后在老師那的幾天，秋霜再也不和他說話。

春夏替的季節，晚風并不涼爽，一陣陣吹過來，拂過皮，悶悶的燥熱。

秋霜的公寓裝修好準備搬出來住，秦舒工作忙，那時已經一年多沒回來了，姐妹倆隔著時差，每次通電話也聊不了幾句。

秋霜算是秦舒一手帶大的，秦家父母工作忙，秦舒便擔當起了家長的角，小時候第一次來例假都是秦舒陪在邊，幫買來衛生棉，然后教怎麼用。

秋霜從小到大對秦舒有著很大的依賴。

那時覺得一個人在北京很孤單，雖然說周圍的老師和同學都對很好，可那種孤獨還是存在的。

秋霜有時覺得，對秦舒的依賴已經變了一種神寄托。有這個人在，的生活才變得有，有希。

顧政南就是在這樣的時刻出現在了的生命中。

顧政南自知玩了，又是祝老的學生，然后親自來到學校找道歉，小姑娘氣呼呼的，像只膨脹的小河豚，縱使之前給顧政南甩了好幾天的臉，顧政南反而樂呵呵的，毫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其實顧政南這個人脾氣很好，對任何人都是溫和的，行為舉止也很紳士，除了那晚突兀的了一下的耳朵。

秋霜忙著搬家，顧政南看到車后座滿滿的東西便自告勇的充當勞力，這位養尊優的大爺干起了人生第一份下力氣的工作。

秦舒給秋霜買的公寓距離學校不遠，兩室一廳的布局，在當時房價上漲的北京，這棟房子價格相當不便宜。

“你姐給你買的？”

秋霜點點頭，人家來給幫忙，不好再甩臉，相反還得態度客氣點。

“我姐說屬于什麼狗窩里什麼，說存不住錢，讓我使勁花。”

顧政南無奈的扶額:“是狗窩里存不住干糧吧。”

秋霜一拍腦門:“哦，對，我姐就是這麼說的。”

“做什麼的？”

“在國呢，金融公司的。”

搬完東西，秋霜想起那晚自己闖的禍。

“顧先生，您車子修好了嗎？多錢？”

顧政南無語了，怎麼又提起這茬了。

他拖著出門，語氣不耐道:“不許再提這事，請我吃飯，幫你干活了。”

小區附近有許多餐廳，兩個人也沒開車，就在商場附近找了家餐廳。

顧政南這人吃飯挑的，但秋霜從小就習慣了秦舒的挑食，覺得顧政南還算好伺候。

“小姑娘家，不要去那麼的地方。”

顧政南說的是那晚在酒吧遇到。

“那請問我是在哪遇到的顧先生呢？”

顧政南有些詫異，小姑娘伶牙俐齒有些厲害呢。

被嗆了一句，對面的男人也只是淡淡笑著，饒有興趣的打量著。

那雙眼眸太過深邃，盯得秋霜有些不自在。想想他是比自己大幾歲，但怎會有這樣的迫？

顧政南最后也只是提醒一句:“孩子注意保護自己，那邊，去。”

秋霜乖巧的點點頭:“好的。”

顧政南又起了玩心:“這麼聽話？”

秋霜不好意思的笑笑:“沒有，我不去酒吧的，那天朋友喝多了去接。”

顧政南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還是個乖孩子呢。”

小姑娘臉頰有些紅了，低著頭吃菜，沒再理他。

那時顧政南邊有名有份的人有幾個，每任結束時，他都會解決好一切后顧之憂，房子車子，奢飾品，金錢，跟著他的人在這些事上挑不出病。

對于祝老這個小學生，也只是起了玩心想逗逗。

說句傷人的話，他對這種似是未年，還穿著卡通睡，撐不起罩杯的孩子沒有興趣。

顧政南將手機遞到秋霜面前:“留你個聯系方式吧。”

秋霜接過手機，答應的很爽快:“好啊。”

結果顧政南就聽到自己手機上傳來轉賬的提示，這小姑娘到底還是給他轉了修車錢。

“你......”

秋霜嘿嘿一笑:“顧先生，咱們兩清了哈。”

顧政南被整的哭笑不得。他還沒見過這麼執拗的人。

不能否認，顧政南長相確實極其出，廓分明，眉濃，目銳，鼻子高，在餐廳引來不的目。

秋霜不太喜歡這種被人圍觀的氣氛，只默默埋頭吃飯。

初夏的天氣，天氣像中的孩，時而晴空萬里，時而滾雷暴雨。幾聲悶響過后，雷陣雨已經洶涌地下了起來。

秋霜有些出神地著窗戶上的雨痕，窗外雨聲潺潺，夏天的雷雨一下起來就布織，沖刷著明亮的玻璃，一道道水痕讓窗外的風景變一片混沌，其實什麼也看不清。

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的靠在座椅上著窗外的雨夜發呆。

餐廳出來，顧政南見雨沒有停的意思，叮囑秋霜在這里等他，他轉進了不遠的商場口。

不一會兒就看到他從商場出來，打著傘走向。

他手里還拿著一把，遞給了秋霜。

“走吧，我送你回去。”

餐廳門口的燈明亮，顧政南穿著一件白襯，秋霜看到他的肩膀已經被雨水淋。

一盞盞路燈疊著從眼前掠走，影朦朧下的樓宇虛虛實實，矗立在遠。

一路上小姑娘一直沉默著。

送到小區門口，顧政南便離開了。

車燈淹沒在一片斑駁中，過后視鏡他看到小姑娘正揮手跟他道別。

他打了兩下雙閃回應。

小姑娘似是沒想到他會發現，驚慌失措的收回手進了小區。

顧政南不自覺的輕笑出聲，這個姑娘，稚的可。

就連顧政南自己都沒察覺，他很久都沒有像今晚這樣輕松自在的坐下吃一頓飯了。

回到家他發現，小姑娘剛才就沒留聯系方式，防他跟防大灰狼似的。

顧政南想，這個小姑娘似乎不太喜歡下雨天，而且總覺得秋霜上有種揮散不去的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