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節，陸澈留在了北京。

其實這幾年他對家并沒有什麼向往，母親去世后的新年，他有時在劇組，有時跟朋友出去旅行，這個節日對他來說已可有可無。

他和宋方笙兩個人窩在他的公寓里看電影，小姑娘冒了，神不佳，但看到電影里的景時被迷住了。

“我也想去這里，太漂亮了。”

“那里的冬天零下好幾十度，你這質能得了？還有那里的冬天特別漫長，會得抑郁癥的。”

宋方笙撇撇，心想還是算了吧，可看到極的那一刻，眼里還是出幾分向往。

陸澈有時覺得小姑娘也可憐的，從小被大人呵護著長大，但也失去了自由，家里父母管教也嚴格，宋方笙有時非常苦惱。

宋方笙有幾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姐妹，閑暇時幾人經常約著去泡吧，在聽說談了之后，幾人非常驚訝，尤其是得知陸澈的條件時。

“方笙，你是傻了還是瘋了，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找這種條件的。”

宋方笙氣不過別人這麼說陸澈，這些人只覺得陸澈是看上了的家世背景，可那個榆木疙瘩到現在還跟個純大男孩似的。

那晚宋方笙喝的酩酊大醉，陸澈來接時，站都站不穩。

其他幾位見到陸澈，除了覺得這人除了長的不錯，并沒覺得他有什麼優秀的地方。

陸澈明白這些人的眼神，一個姑娘找到條件不錯的男生時，并不會有什麼流言蜚語。可如果相反，那便是另一種說法了。

在一眾意味深長的眼神中，陸澈帶走了宋方笙。

宋方笙開了一輛奔馳的小跑，只這一輛車，便是陸澈兩年的收。

宋家給在單位附近買了一套房子，是這個小區視野最好，樓層最佳的一套，陸澈很過去。

小姑娘喝的爛醉，趴在陸澈的肩膀上嘟囔著：“們都是壞人，壞人。”

陸澈哭笑不得的背著進門，后背上的小姑娘繼續念叨。

“陸澈，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陸澈，們說你壞話，我討厭們，們都不了解你......”

“陸澈，你能不能親親我.....”

陸澈將背到床上，站在未開燈的房間里怔了很久。

喝了酒，大概熱，宋方笙自己將襯衫領口的扣子開了幾顆，此刻正風大敞著。

即使沒有開燈，陸澈也看到了。

陸澈盯著，克制地抿，轉離開，輕輕地帶上了門。

宋方笙異常的行程引起了表哥的懷疑，在顧政南孩子的生日宴上，他干脆直接挑明。

“方笙，我聽說了一些事。”

宋方笙對顧政南沒有瞞，坦然的承認了。

顧政南太了解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樣的結局，他只留給宋方笙一句話。

“你們不會有結果，斷掉吧。長痛不如短痛。”

宋方笙沒有想到一向寵自己的表哥竟然會說出這種話，有些郁悶。

“哥，他人很好的，你不能道聽途說。”

顧政南無奈的看著，小姑娘太天真了，這和人品有什麼關系呢？

他明白做出那個決定不是容易的，所以只能替宋方笙瞞著。

陸澈再一次進環影集團的劇組，是在這年春天，這個行業的人天南海北的聚在一起，一部戲拍完迎來了結局，除了影視公司的核心團隊，他們這些人也迎來了散場。

陸澈心有疑，但還是進了劇組。

顧政南是以投資人的份在劇組見到的他，顧政南并未挑明自己的份，他借著視察的名義在劇組轉了一圈，這尊大佛一來，現場的制片人還有導演都圍上前伺候著。

北京的三月份寒意未消，顧政南坐在攝影棚里，看著不遠那個年輕忙碌的影。

年輕的演員一直無法戲，導演到最后都有些不耐煩了，扛著攝像機的男子卻耐心的悄悄安演員，示意別張。

說實話，顧政南對陸澈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差。

陸澈并不知道他就是宋方笙的表哥，二人肩而過，淺淺打了個照面。

世界上沒有不風的墻，宋家終于察覺到了兒的異常，這種事一查便知，宋父大發雷霆，命令馬上和他分手。

宋方笙又怎會這樣服從，從小就按照家里安排好的路走，夠了這種名為“為你好”實則的生活。

“你們什麼都不了解，他對我很好，我不會和他分開的。”

顧政南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宋方笙邊的司機和助理換了人，的一切活都在宋家的監視下，本不可能有和陸澈見面的機會。

宋方笙不了這種監視的生活，干脆不回家住。

陸澈沒有太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這個結局。

那天，陸澈在餐廳坐到了很晚。

餐廳打烊時已是凌晨，他和朋友坐在二樓的窗邊喝酒。

陸澈很酒，他工作忙，這些年只忙著掙錢了，哪有時間瀟灑。可這晚，他卻一瓶接著一瓶的喝著，喝到最后，連好友都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你到底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

陸澈一言不發，只是頹廢的低著頭沉思。

“你那位大小姐呢？以前跟個小尾似的，最近怎麼不來找你了？你又惹人家傷心了？”

陸澈聽到好友的話有些出神，他問：“我對是不是不好？”

好友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你對人家什麼態度你自己不知道？你哪像是個男朋友啊，的跟好朋友似的，我說你到底喜歡不喜歡人家？”

喜不喜歡？

怎麼能不喜歡呢，那個孩子活的芒萬丈，給他黯淡無的生活中帶來了芒。

可是，他不能喜歡啊。

陸澈沒接話，只是沉默的環視著這間餐廳，然后無力的垂眸。

他去了宋方笙的公寓樓下，站在小區的花園里抬頭去。

黑漆漆的小區里，就那個窗口出暖，遠遠看著，特別像無邊際的暗海上浮著一盞明燈，散發著既溫暖又和的。

那個家，他給不了。

陸澈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沒有見到宋方笙，兩個人只是偶爾的通個電話，宋方笙現在的一舉一都在家人的監視下。

五月很快就來了，樹枝發出新芽，草坪長出葉，花蕊也含苞待放。經過一個漫長的冬天，又是一個欣欣向榮的春天了。

這天晚上陸澈回到家，在公寓門口看到了那道令他思念至極的影。

可他卻極力抑制住自己的緒，他不敢表現出來。

小姑娘撲到他懷中，摟住他的腰，兩個人誰也未開口。

宋方笙瘦了很多，以前最令人頭痛的重問題，如今短短兩個月就瘦了下來，陸澈心里說不出的心疼。

他牽著的手進了屋，窗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雨，宋方笙想，避之風雨，憩息港灣。他并不強壯，但當他溫潤的手掌包裹著的手時，的心就安定下來。

他的領口微敞，宋方笙的視線下意識地往上移，很快就看到了鎖骨的一小片白皙理。

兩人面對面站著，氣氛一時沉默。

陸澈看到面前的姑娘開始服，先是外套，然后里面的襯，陸澈神一慌，急忙移開視線。

“方笙，穿上服！”

宋方笙似是聽不出他話中的阻攔，繼續著手里的作。

可那張致的臉龐上已布滿淚水，眼眸中滿是絕。

陸澈下自己的外套給披上，宋方笙埋在他的前失聲痛哭。

“陸澈，我們在一起好不好，他們不同意咱倆的事，我們在一起，我們離開這里，我給你生個孩子，我不想和你分開......”

陸澈就那樣僵在了原地。

震驚中帶著幾分欣喜。

他終于下定決心，有些事或許該有個結局了。

他撿起地上的服給宋方笙穿上，并安:“會有辦法的。”

宋方笙淚眼汪汪的瞪著他，辦法？有什麼辦法呢？

可看陸澈那篤定的樣子，似乎真的有什麼辦法。

那晚陸澈送回去，路上雨漸漸大了起來，司機師傅無聊開了電臺。

《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

漫漫長夜里 未來日子里，親的你別為我哭泣。

前方的路雖然太凄迷，請在笑容里為我祝福。

雖然迎著風 雖然下著雨，我在風雨之中念著你。

沒有你的日子里，我會更加珍惜自己。

沒有我的歲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你問我何時歸故里，我也輕聲地問自己。

不是在此時 不知在何時，我想大約會是在冬季。》

窗外雨水一直落，車和車外像是兩個世界，低沉的男聲還在繼續唱。

陸澈怔怔的著窗外的雨夜，他慨，難道老天也看了二人的結局了嗎？

車一路在夜雨中疾馳，路上雨勢似乎變大了一些，綿的水點砸在玻璃窗上，掀起一浪薄薄的水霧。陸澈半倚著車門，一雙眼靜靜眺著窗外，不知在看什麼，明明外頭什麼都看不清。

宋方笙坐在旁邊靜靜看著他，陸澈的廓在昏暗的車廂，并不能看清他的神，可他的影看去，竟是那樣的落寞。

陸澈接到那通電話時，他正坐在電腦前看著地理雜志發來的郵件出神。

那是一場很平常的見面，陸澈很早就到了約定的地方，他坐在窗邊，看到一輛掛著京AG車牌的車子停在門前，司機下來替后座的人開了車門。

那是一位氣質優雅，妝容致的中年，陸澈只一眼就能看出和方笙眉眼間的相似。

陸澈默默打量著這一切，他必須承認，有些東西，是無法用金錢能夠得到的。

宋母大約五十歲的樣子，舉手投足間從容自若，對陸澈并無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語，相反始終是客氣的。

說:“陸先生，我希你能和我兒分開，我并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你們兩個人從小長的環境，接的教育，見識到的世界是不同的，你們不是一路人。所謂門當戶對，對的還有雙方的三觀，思想，還有眼界。”

“一個吃慣了海參鮑魚的人忽然換了白粥，可你能保證永遠喜歡這碗白粥嗎？如果將來想要換回海參鮑魚，你覺得你能做到嗎？”

宋母的話已經表達的非常委婉，可言語中的意思明顯。

這次見面是非常和諧短暫的，陸澈并無一句反駁，談話到最后，宋母也似乎看出一些異常。

“看來你心中早有打算了。”

陸澈笑笑道:“您放心，我不會讓做傻事。”

宋母有些意外的打量著面前的男孩子，隔了一會兒，起離開。

陸澈后來對秦舒說，他那天之前只覺得自己和宋方笙只是家世懸殊，可當他面對宋方笙抗衡了多日的宋母時，他輕而易舉的放棄了這段。

那時他便明白，他的和方笙的相比，竟是那樣的不值一提。

陸澈的離開是早有預謀的。

陸澈最后一次見宋方笙，是那年的夏天。

他去宋方笙的單位找，站在后臺的化妝間，兩個人并沒說幾句話。

后臺的工作間人來人往，陸澈就那樣站在角落里看著化妝。

他說:“方笙，我要出去幾天。”

宋方笙沒有多想，陸澈的工作就是這樣，經常跟著劇組天南海北的跑。

離開劇院，他拉著行李箱上了出租車，那輛車的目的地是機場。

那一個北京盛夏的傍晚，灼熱而漫長，在他的記憶里長過了流淌的時。

陸澈的故事里并沒有什麼驚天地的，他和宋方笙甚至只有牽手擁抱的接，可令秦舒沒有想到的是，后來在北京見到那位姑娘，竟如此的執著。

或許，陸澈能平靜的講述完那些事已是艱難，有些回憶，怎能用言語形容出當時的好。

秦舒問他:“你為什麼就這樣認定跟著你不會有好結局呢？”

陸澈愣了一下，微散的眸這才聚了焦，抬頭看著窗外。

“因為我母親已經告訴我結局了。”

秦舒不想瞞，說:“我認識，那位顧總我也認識。”

陸澈點點頭，宋方笙是舞蹈演員，當然會有人認識。

“我臨行前，見過顧先生。是他找的我。”

在環影大廈的會議室，陸澈見到了那位商界英，他對于此人并不陌生，有幾部電影的拍攝現場，他都會見到顧政南以投資人的份出席，他每次出現邊一群人簇擁，不想認識都難。

二人當時偶然相遇，當時已是環影當家人的華磊送顧政南離開，二人玩笑似的談，關系不言而喻。

在肩而過之際，顧政南忽然停下腳步。他轉，不聲的抿一笑。

“陸先生，我是方笙的哥哥。”

陸澈是有些驚訝的，他猜到宋方笙的家世不簡單，可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深。

顧政南說:“我原不想說這些話，不論你怎樣看我，我只能說，你和方笙不合適，盡快分開吧。如果你真，就別讓為難，有些路，我們都走過的，撞的頭破流，最后也只是無疾而終。”

顧政南的臉當時是凝重的，他的語氣和神沒有一的輕蔑，他說這些話，讓陸澈有一種他真心為自己考慮的錯覺。

當時秦舒聽到這些話怔了很久，或許陸澈永遠不會知曉這些話背后的故事，可卻偏偏是知者。

那天晚上，陸澈和韓亦馳都醉的不輕，秦舒卻是異常清醒，想起秋霜最后寫的那本書，心中慨萬千。

都市男，仇，這些事每天都在邊發生，從不評判，從不談論，的圈子紙醉金迷，或許是繁雜太久，難得聽聞這樣一段純真的一時竟有些到惋惜。

韓亦馳離開后，又和陸澈去了阿爾卑斯山。

回芬蘭的途中，列車停靠在中途的站臺時，秦舒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看到旁的男人不見了。

陸澈站在站臺上敲了敲列車的窗戶，秦舒這才發現，他已經下車了。

陸澈背著一個黑的背包，戴著一頂黑的鴨舌帽，沖輕松一笑。

秦舒落下車窗，聽到他說:“秦舒，謝謝你陪我一程，山高路遠，各自珍重。”

陸澈沖揮揮手，不等秦舒挽留，消失在了的視線中。

很久之后，陸澈也好奇的問，當時在北京是怎麼知道他的行蹤。

秦舒神一笑，說:“你當時不是說喜歡那里嘛，我其實都聽到了。”

陸澈跟隨雜志社的同事去了幾個國家進行拍攝，后又在荷蘭逗留了一段時間，最終還是回到了挪威。

他又將那棟房子租了下來，可這次沒有秦舒來替他分擔房租，房東是位上了年歲的老太，許是孤獨了太久，見陸澈回來非常高興。

之后的許多年，他一直生活在那里。

陸澈認識秦舒時已辭職，但他知道韓亦馳事務所的地址，那位在歐洲很有名氣的年輕設計師，當初韓亦馳一來陸澈就認出了他。

那年陸澈看著已經傳到外網的熱搜，他并不知曉這其中有秦舒的手筆，在北京見到秦舒時還是有些震驚，事后他才終于想明白了這件事。

陸澈考慮了很久，最終決定回去看看。

多年后，在宋方笙婚禮之際，他回到了上海，在那里與秦舒和韓亦馳重逢。

故友重逢，秦舒心慨，難得開口挽留：“陸澈，留下來吧，我沒有等到妹妹，等到你算是讓我一分憾。”

初秋多雨的季節里，梧桐葉落，飄灑滿地，整條街上枯葉深厚，踩上去輕綿，讓人如行云端。

陸澈在這里逗留了多日，他想是該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