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芒眼看著就要暗淡下去，蘇云生依然撐著一口氣，費力地睜著眼睛，眼神已煥散無力，像是已飄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小伙子，你過來。”許梅明白丈夫的意思，趕井上走到床前，“他想好好看看你。”蘇云生顯然已經把井上當是郭林吾了，或是蘇卿新的男朋友，他的神志也無力分辯這些。不過不管是誰，他一定是與蘇卿關系切的朋友。

井上走到蘇云生的床前，有些猶豫，不知接下來該做什麼。蘇云生忽然一把抓住了井上的右手，那麼準那麼有力。蘇云生已說不出話，連的力氣怕是也早已失去，卻能把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他地抓著井上的手，看著井上，眼神充滿著期待。

井上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他已經大致猜到了蘇卿父親的意思，那分明是一份囑托，而這份囑托關于蘇卿。井上看了看旁邊已哭淚人的蘇卿，又看了看許梅，視線再回到蘇云生上。對著床上這位心存憾的父親，用力地，一再點頭。

蘇云生的角扯出一個微弱的笑，手一松，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蘇云生走了，在病床上與病魔糾纏大半年，還是告敗了。那些坊間經常流傳的抗癌神話沒在他的上出現，蘇卿期待的奇跡也從未到來過，就連迷人的假像都沒有發生過，一切都如醫生所預估的那樣。

盡管也曾做好最壞的打算，想象過這場離別畫面，蘇卿還是哭到幾近昏厥。

井上就這樣無意間目堵了蘇家最重要的一次生離死別。

蘇云生的葬禮上來得人很多，親友，同事，街坊，棋友，還有他在陶瓷學習班上的一群陶藝好者。他們年齡度很大，從20幾歲的男生到70來歲的老太太，這些不同年齡、來自各行各業的人為了共同的好，在一個只有十來個人的班級里了朋友，許梅很是驚奇。

許梅以為蘇云生上陶藝課只是為了打發退休時而已，現在才明白丈夫是真心熱陶藝。這麼多年來，蘇云生每次說起陶瓷種種，話不到三句往往就被許梅打斷了。總是當他的滅火。

許梅后悔自己的霸道。

許梅和蘇卿對每個來訪的人鞠躬，極言語。蘇卿最近遭遇的變故接二連三，加上幾天幾夜沒有好好休息，還要時刻注意母親的和緒，此刻的五臟六腑都在集扛，也快要支撐不住。井上為此特地請了三天假，一直都在邊陪伴著。

在悲傷的氛圍里，井上的存在為蘇卿減了一點力。他雖不太懂中國葬禮的禮節儀式，僅是一個陪伴的作用，偶爾不合時宜地說幾句寬的俏皮話，可也因為如此，才極大地緩解了蘇卿崩得過的心緒。

井上看到蘇卿因為過度的勞累和緒上的波，變得很“糊涂”。

“咦？我怎麼把家里的搖控帶來了？”蘇卿要用手機時，發現了包里裝著的搖控。昨天晚上回家拿東西，順便給手機充充電，出門時順手抓起搖控便裝進了包里。

“剛才有人問你洗手間在哪里，你告訴人家‘在一棵樹下’。這外面有很多棵樹啊，小姐！”井上表揶揄，實則擔心。

“我已經癡呆了。”蘇卿苦笑。苦笑也是笑，好歹臉上有了表。蘇卿說：“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我現在就是一個十足的邋遢婦吧？”

“恩，非常憔悴。”井上點頭，非常嚴肅，“你又是一天沒吃東西了吧？”

蘇卿點點頭。

“是不是只有‘憔悴’才能對得起此刻的場合和悲傷的氛圍？這是一種道德綁架。”井上低沉的聲音。

“什麼？”蘇卿腦子轉不，不懂井上的話。

“我是說，逝者已去，如果活著的人還笑容滿面、胃口很好、吃好睡好的話，會擔心被人罵‘冷酷無’，是吧？這不是一種道德綁架嗎？活著的人必須也要被折騰到奄奄一息的，才算對得起死者嗎？”

“井上，”蘇卿無力與他爭辯，盡管認為井上說的有一定道理，但不想爭論這個話題，“所有人的悲傷都不是裝出來的。好了，等一會兒不忙了，我會吃的。”

“沒事，你不要吃了。”井上急之下，說著反話，“反正你暈倒我也能一下把你抱起來。你的重最近可以用‘輕飄飄’來形容了。”

“哪有那麼夸張……”蘇卿被他逗的，本是應該一樂，不知為什麼卻悲從中來，紅的眼眶更加紅。

“對不起，對不起。”井上以為是自己惹來蘇卿的傷，趕用日式的高級禮儀鞠躬道歉，“請原諒我！”

蘇卿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膀，“又不關你什麼事，道什麼歉啊？”

井上也笑了。他拿出一塊干凈的棉手帕，遞給蘇卿，“請眼淚。”

蘇卿緩緩接過手帕，眼睛一直盯在上面，半天沒有移開。

“謝謝你，井上。”

“不客氣，我可是過伯父囑托的。”井上把手帕拿過來，為蘇卿眼淚。

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了眼里，可最關注這邊靜的卻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許梅，另一個，便是一直躲在遠默默地看著他們的郭林吾。這兩天，郭林吾一直都在這附近，地看著蘇卿。

蘇卿好幾次都到郭林吾在附近，會突然朝門口張，仿佛他會突然出現在門口，如此幾次，蘇卿覺得自己是因為太累了才有的幻覺。不知道的覺其實如此真實。

看到井上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連續幾天能在蘇卿左右陪伴，郭林吾既羨慕，又心痛，卻始終不敢靠近。他不愿意給蘇卿添堵。筱琦和蘇卿說過，郭林吾知道蘇卿父親的事以后，沉默了一整天。

看著這一幕，郭林吾眼眶紅紅的。如果Pennyy沒有死，如果當年的一切都不曾發生，此刻陪在蘇卿旁邊的該是自己。可哪有如果，自己現在幾乎是個沒什麼自由的人了。

“姐，你和林吾到底怎麼了？”筱琦不止一次地問。

蘇卿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說，“筱琦，你以后……不用再跟我說他的消息了。”

蘇云生的葬禮上，井上智久格外引人注目，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他就是蘇卿的男朋友。一個日本男人，彬彬有禮，秀氣拔，總是陪伴在蘇卿左右。這就是大家對井上的全部印象。

蘇卿已經有人照顧了，這麼快。郭林吾想起母親說過有兩次遇到蘇卿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眼前的這位就是他嗎？郭林吾想到這里，心里揪心地疼。

不，我不能這樣懷疑。

葬禮快要結束，賓客退場時，郭林吾最后向里面看了一眼，無聲地走了。

其實筱琦看到郭林吾來了，人群中，他們對視一眼。郭林吾朝做了個手勢，筱琦領會，便將他到來的放在心里，沒有告訴蘇卿，也沒有告訴范波。

親友們在離開時，都會照例對許梅和蘇卿叮嚀幾句，人們紛紛走過來。井上站在蘇卿和許梅邊，儼然像是一家人。這樣一來，親友們也會順便向井上送上一些囑托，比如：“這小伙子真不錯。你以后要好好照顧蘇卿和媽媽啊！”

許梅不做任何解釋，一一全收了。

蘇卿也懶得做解釋，現在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在意了。人的一生要有多個解釋呢？解釋過依然不能高枕無憂，何須解釋，何須別人了解？況且，每個人、每件事，天天都在變化著，今日的解釋，或許明日了現實，解釋了又豈不是自打臉？

蘇卿別有意味地看了井上一眼，發現井上也正看著自己。

“有事？”蘇卿問。

“你就默認了我的份了？我本來想解釋幾句的。”

“解釋了也沒有人信，算了。”

許帶著張寧寧走了過來，許拉著許梅的手，眼淚婆娑地說：“大姐，姐夫走了，你也要想開些，好好照顧自己的，姐夫肯定也希你們母都好好的。”

“你放心，四妹，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讓你們還有卿卿擔心的。”

姐妹倆淚眼相對，握著雙手。

“大姨，表姐的男朋友這麼好，一定會照顧好你們的。”張寧寧看著井上智久，笑靨如花。

井上不太喜歡這個孩看著自己時，滿眼分析的氣息，那眼神與的年齡明顯不符，幾分挑釁，幾分世故。他沒有失禮，微笑著回答：“就算作為普通朋友，多多照顧一下也是應該的。以后請多關照。”

蘇卿在一旁，耷拉著眼睛，沒有直視張寧寧，一言不發。井上看出了蘇卿的態度，也覺得這個類似于答謝的環節自己不宜在場，為免繼續尷尬，他對蘇卿和許梅說：“很歉，我公司有些事，需要先走一步，你們有事可隨時打手機。請多保重。”

許梅說：“快回去吧，這兩天麻煩你了。”

井上點頭致意，在這邊人的時候，低調地走開了。張寧寧看著他消失在門口的影，笑了笑，回頭對蘇卿說，“表姐，你男朋友真的很紳士哦，你很有福氣。哎，希他沒有日本人那種傳統的大男子主義……”

“媽，這里空調太冷了，我去車里幫你拿一件開衫披上。”蘇卿把張寧寧的話直當耳旁風，或已把當明人。蘇卿和許梅說完話，轉去庫了。

張寧寧了一鼻子灰，卻也不在意，的臉皮有著渾然天的厚度，已是刀槍不。不過井上和蘇卿都走開了，也再沒有演戲的興致，敷衍了許梅幾句，就拉著媽媽走開了。#####我浪完了，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