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第 48 章

詹正獻下山義診前給調整了方子, 當然此事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不可能讓裴慎知曉。

沈稚是自己的徒兒，心善又可憐，被限制在這方寸之地, 與家人離散, 枕邊又是豺狼虎豹, 還失了記憶。倘若不能將治好，詹正獻會有很強的負罪, 覺得對不起。

那兩味藥加進去, 他不能保證立刻見效, 但肯定比之前安神助眠的方子要好得多。

可他沒想到，方子即刻就有了效果。

夢境中的畫面未必完全是從前場景的重現，但極有可能八九不離十, 這已經是十分喜人的結果了。

“夫人年輕, 底子本就不差，且時日愈久, 顱的瘀也會慢慢消散, 如今病已經有所好轉，假以時日，記憶定會全然恢複。”

沈稚忙問：“需要多久？”

詹正獻不敢斷言, 何況屋還有人在, 有些話若是傳到裴慎耳中, 保不準來日他連聽雪山莊的門都進不了，遑論繼續替醫治。

他嘆口氣，想到落水一事, 說道：“來日方長，夫人莫要心急, 這回落水已經大大折損了氣，還是先將病養好，思慮過多無益。”

裴慎也一直是這麽對說的，可沈稚現在也不清楚了，他是真的願讓記起來嗎？

詹正獻道：“也許事并沒有夫人想的那麽糟糕呢？您為了恢複記憶去投湖，實在是得不償失的辦法，此番若不好好調理，是要一輩子留下病的，您才十幾歲，有大好的，倘若因此出了意外……”

投湖？沈稚越聽越奇怪，才知他誤會了，一時哭笑不得：“我雖然很想恢複，但也不至于病急投醫，做那糊塗事。”

說完反應過來，連詹正獻都這麽想，那夫君是不是也……

難怪他方才了怒，提起的病時都是咬牙切齒的。

詹正獻又同詳說了病，叮囑道：“不食冰碗，不涼水，每日喝一碗紅棗姜片湯，即便是暑熱難耐之時，也要離冰鑒遠一些，夫人能做到嗎？”

沈稚并非不惜自己子的人，尤其聽到那句“恐難孕”，自己也嚇了一跳。

與夫君相這麽久，其實心裏也是盼著孩子的，加上兩個丫鬟時常在耳邊念叨，說在這邊養病，如能有個孩子，公婆那邊也會到寬。

雖然也沒那麽著急要，可“想不想生”與“能不能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也不想自己年紀輕輕就落下病，也有些懊惱當時被那幾封書信了心神，竟然把自己的傷這樣。

咬咬，低頭應了：“多謝師父關心，我會注意的。”

盡管叮囑了不必以師徒相稱，可沈稚偶爾也會私下這樣喚他，詹正獻聽到這聲“師父”，心中很是酸。

……

裴識那邊，經過幾個月的跟蹤調查，終于有了盛京的消息。

飛鴿傳信回稟：“霞月樓東家一直沒再出現，不過大公子這幾日確有異常。”

裴慎向來縝，手底下又有能幹的暗衛，尋常人想查他簡直難如登天，更怕行跡可疑被他發現。因而裴識的人一直小心行事，只敢暗中打聽，這就導致足足跟了近半年，都沒有查到有用的消息。

然而這次書信上卻說：“大公子幾日前快馬加鞭，中途半刻未歇，去的是京郊靠近蔚州的一山莊，可對外卻稱去的河北清吏司。大公子在那莊待了五日未出，只是那莊子藏在深山林之中，途中亦有護衛把守，我們暗中蹲守多日，除去大公子與他邊兩個護衛，再沒有見到其他人。”

盡管信息量不大，但對裴識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展了。

聽手下人的描述，若非他這回因事態急出了紕，裴識的人也沒辦法鑽到空子，查到那莊子上。

不細想，那莊子裏到底有什麽，值得他拋下政務，足足待上五日？

“讓人繼續盯著，莊子裏的人也要生活，既要生活，就免不了柴米油鹽、吃穿住行，這些都需要有人出來置辦。派人盯了，盡量打聽到裏面住了什麽人，與大哥是何關系。”

幾日過後，果然有消息傳回。

裴識的人在山莊外蹲守數日，終于等到幾個仆婦出來采買，除此之外，還有兩個小廝裝束的男子拖著一位雙殘廢的姑娘出來，將人扔到蔚州一破廟自生自滅。

原本想從這子口中套出點信息來，卻沒想到，不但雙殘廢，嗓子還被毒啞了，又不識字，本問不出話，就是被扔出來等死的。

看著打扮，應該是個得臉的丫鬟。

裴識不知道這丫鬟犯了什麽錯，但心中也猜到，這樣的懲方式多半就是裴慎的手筆。

他向來手段酷，與他和裴朗是全然不同的心。

沒有將人直接打死，不是因為他仁慈，而是這種折磨的手段能夠充分加劇和延長人的痛苦，短時間死不掉，活著又生不如死。

裴識冷笑，不愧是讓京貴胄都聞風喪膽的大理寺卿。

他能將人毒啞，說明山莊一定有不能為外人所知的，怕這丫頭洩出去，這才讓永遠不能開口說話。

“給找個大夫看看，”裴識思忖片刻，說道，“嗓子能治得好最好，總之，別讓就這麽死了。”

隔了幾日，京中的眼線又有消息傳來。

“山莊一個大概是管事份的男人，到蔚州一家牙行買丫鬟，不過要求比較高，要做事細致，還要手敏捷，暫時還沒挑到合適的，已經讓牙婆去了。”

裴識斟酌好半晌，終于做了一個決定，讓底下人親自挑幾個伶俐丫鬟給那牙行送去。

景川聽完有些不可思議，畏首畏尾地道：“您想往大公子的莊子裏塞人？”

裴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自從聽了紀氏所說的那霞月樓東家與他很像的話，就總覺得自家長兄可疑。

那蘇夫人姓蘇，又名綰綰，還有幾分像沈稚，如若那蘇夫人口中的夫君就是裴慎……

難道是因綰綰一死，裴慎尋了個替養在邊，權當藉？他搖搖頭，在腦海中摒除了這種可能。

他太清楚自家兄長的心，他絕不是那等耽溺之人，何況那人只是一個替，用不著費那麽多心思。

還有一種可能，裴識甚至不敢往下想，一往下想，心口就是一陣無端的栗。

往裴慎邊安眼線，還不能引起他的懷疑，其實很難做到。且以他的子，如果查出來邊有細作，絕不可能輕易放過，那丫鬟的下場就是先例。

即便是裴識的人，他也不會留半點面，甚至兄弟之間極有可能就此撕破臉。

但裴識為了心中那一丁點的可能，還是說道：“先人進去試試，不要告訴們背後是我，等們獲取裏頭的信任，再作進一步打算。”

這樣對們也有好，倘若一進去就著急替他打探或傳遞消息，以裴慎和他那些屬下的明，很容易被看出破綻，到時候不們命不保，往後再想查些什麽也難了。

景川知曉自家公子的意圖，立刻領命吩咐下去了。

劉管家這次從牙行帶回三個孩，都是牙婆力薦的丫頭，劉管家自己也好生挑揀了一番，一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充當護院，一個在藥房負責煎藥，還有一個留在沈稚邊伺候，接替沁芳的位置。

沈稚才知道沁芳已經不在山莊了。

新來的丫鬟名碧蕊，生得白淨高挑，人也利落穩妥，只不是自己用慣的人，那張臉瞧著面生，又不像沁芳總是笑盈盈的，沈稚一時親近不起來。

這就是裴慎的用意了。

一個供使喚的丫鬟罷了，本分做事、進退有度便好，無需與主子有多麽深厚的分，否則讓日日上念叨、心裏掛心，將來犯了錯，還不好懲。

趁劉管家過來，沈稚免不了又問：“沁芳到底去了何？”

劉管家只讓放心，說郎君已經懲治過，沁芳自有的去，“不過是個丫頭，夫人往後就別惦記了。”

沈稚這幾日雖喝了藥，但子還是很虛弱，在荷池中泡得久了，寒意浸，上各關節都作痛，至今還沒下床。

裴慎不過來，也沒辦法去問，劉管家又語焉不詳，心中擔心，但又覺得夫君已經同說過“自有分寸”，用刑大抵是不會的。

其實相這麽久，很難將溫如水的夫君與夢中那個揮鞭用刑的男人視作同一人，腦海中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一樣的，可又無法忽視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現在想想，當初看到居安在廊下被鞭笞，就總覺得場景似曾相識，難不就是夢裏那一次？

這日碧蕊到藥房取藥，新來的煎藥丫鬟妙珠湊上來，悄悄問道：“姐姐，我聽人說咱們夫人生得花容月貌，跟仙下凡似的，是真的嗎？”

碧蕊來時便聽聞此間主人治下極嚴，自己是從不多話的子，也拿得清份，一板一眼道：“做下人的，莫要在背後議論主子。”

議論又如何，又不是妄議，妙珠不死心，哄著道：“咱們是一同進來的，合該互相幫襯才是，我也想在夫人跟前個臉，姐姐就幫幫我吧。”

碧蕊心中冷笑，原來是了這個心思。

們這三個，雖說是一同買進來的，但彼此之間并不相識，而碧蕊侍奉主子左右，比煎藥的、灑掃的婢子們要面得多，這若是在大戶人家，碧蕊說是個二等丫鬟，底下的仆人也要爭相結的。

碧蕊雖不覺自己高人一等，但看到這種汲汲營營想往上爬的小丫頭，也在無形之中將自己擺在了更高的位置，“管家說過，郎君和夫人都喜歡下人規規矩矩的，你剛來，還是本分些好。”

妙珠見油鹽不進，只好暫且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