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第 39 章

裴識的視線牢牢鎖定那個“綰”字, 愕然失神半晌，一時千頭萬緒爬上腦海。

直到那藥材商連喚他兩聲，他的思緒仿佛才從某個遙遠的地方收了回來。

“這個綰字……”他有太多話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藥材商瞧出他臉不對, 明顯是想從這套茶中攫取更多信息, 他趕忙熱絡地說道：“這是保定圍爐茶會上一位夫人送給人的, 想必這‘綰’字正是這位夫人的閨名，裴大人若是想多了解一些, 我讓人出來見您？”

裴識沉片刻, 似覺得不妥, 但為了心中那一渺茫的希，還是頷首應了下來，“勞煩。”

藥材商的夫人紀氏剛從保定回來不久, 沒想到縣令大人竟然為了這套茶要見, 趕忙換了裳出來拜見。

這一擡頭，當即看呆了片刻。

也沒人告訴, 新來的縣令竟是如此的年輕俊朗！他們這兒何曾出過這樣風姿超絕的人, 真是把全縣的男子都比下去了！

就是……還有些眼。

裴識擡手示意起，說道：“送您茶的那位……夫人，還請您將知曉的關于的全部信息詳細告知本。”

紀氏知道的并不算多, 如實說道：“這位夫人姓蘇, 人是金陵人, 夫家是盛京的一名茶葉商，不過聽說，家郎君還做些別的生意, 也是家財萬貫了。”

裴識聽到是做生意的，又嫁了人, 眸略微黯淡下來，但很快想起什麽，複又確認一遍：“姓蘇，又是金陵人？”

紀氏道是，回憶起來不笑道：“這位夫人容貌極，是那種人一眼難忘的貌，人又年輕，大概才十五六歲的模樣。”

裴識聽到這，心緒抑制不住地激起來，“這個‘綰’字，是的名字？”

紀氏點點頭，“應當是吧，這套茶是親手燒制，落款想必就是自己的名字。”

裴識的手掌不自覺地握，眼裏有芒閃爍。

“哦，對了，”紀氏想起一樁更重要的事，“這位夫人年初因一場意外喪失了記憶，大人問起，難道是與相之人？”

裴識再次怔在原地，“失去了記憶？”

紀氏道：“可不是，除了自家夫君，誰也不記得。那夫君為此請了神醫來治，我們家又是做藥材商的，上回臨行前，民婦還給了一張有助記憶恢複的方子，這套茶就是的謝禮。這位夫人的為人沒話說的，在保定的時候，還拿幾千兩的鐲子救下一名被毒打的奴仆……”

紀氏說著說著，發現這位縣令大人出著神，不知在想些什麽，“裴大人？大人還有別的要問嗎？”

裴識醒過神來，思緒還定格在口中的“夫君”二字，“綰……我是說，這位蘇夫人的夫君……”

他想起方才紀氏已經說過，的夫君是一名茶商，“可知姓甚名誰，哪家商號？”

紀氏想了想，搖搖頭道：“這倒沒問過。”

也有可能蘇夫人提過，沒留意吧，“民婦只知他夫妻二人恩異常，後院幹淨，小妾通房都是沒有的。民婦與那位夫人雖然相識，也互贈了賀禮，但也就這一面之緣，對的了解就這麽多了。”

這些消息已經足夠令裴識心湧，心中的喜悅難以制，不管親與否，他都有七八的把握，那個人就是綰綰！

墜下懸崖，卻怎麽都找不到；

母親就姓蘇，祖宅也在金陵；

又生得極，他是陪著一起長大的，盛京如雲，可直到現在他也從不懷疑，這世上再沒有第二人有那樣驚豔的容貌；

十五六歲的年紀，再加上杯底的這個“綰”字……

種種信息，都分毫不差地指向了。

綰綰還活著麽？真的還活著……

裴識甚至有一瞬間制不住心的躁，想要立刻去找。

其實他從不相信是真的死了，當時即便沈家已經為舉辦了葬禮，前往河南的前一日，他都還在繼續找尋的。

臨走前，紀氏忽然想起來，提醒裴識道：“保定的霞月樓就是夫君的産業，裴大人若是想找人，可以差人去打聽打聽。”

裴識激地頷首：“多謝。”

待人一走，那藥材商轉過頭來，滿意地看向紀氏，“沒想到你去一趟保定，還能有這樣的奇遇。”

府這邊他正愁沒方向打點呢，人家的份何其尊貴，又不缺金銀珠寶，若非到河南來歷練，他們這些商戶這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貴人。

紀氏也沒想到，知縣大人竟然是蘇夫人的故。

也算是善有善報吧，若不是替蘇夫人尋來藥方，對方也不會以此答謝，這套茶又怎麽會被知縣大人看到呢？

紀氏著裴識離去的背影，喃喃地說道：“這位裴大人的風姿世所罕見，可我怎麽總是覺得，在哪見過似的……”

藥材商嗤笑：“在夢裏見過吧。”

半夜，紀氏忽然睜開眼睛，“我想起來了！”

那藥材商迷迷瞪瞪地看，“想起什麽了？”

“我說怎麽總覺得知縣大人格外眼呢，原來是像他！”

“像誰？”

“就是蘇夫人的夫君！”

紀氏在保定時是遠遠見過裴慎一眼的，那人生得俊無儔，氣質極為出衆，與蘇夫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對璧人，哪怕只匆匆看過一眼，也很難忘記。

那樣的眉眼、皮相，與今日見到的知縣大人竟然有幾分相像。

區別就是，知縣大人眉眼總帶著三分笑意，風流蘊藉，姿態優雅而矜貴，很好親近。可那蘇夫人的夫君五更加淩厲，氣質多了幾分威嚴淡漠，甚至，那種肅殺人的氣質，們都不敢多看一眼。

紀氏輕輕問道：“用不用同知縣大人說一聲？”

藥材商眼都沒睜，就擺擺手：“像不像只是你個人眼，這位裴大人可是陛下的外甥，是皇室宗親！那茶葉商跟咱們一樣，是最末流的商賈，你覺得人家會願意聽到一個小商人跟他長得多像的話麽？”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紀氏嘆口氣，“他不一樣。你是沒見過那富商，要是見過，就不會說這話了。”

男人鼻腔裏哼出一聲：“有什麽不一樣的，是比咱們多個鼻子還是多只眼睛？”

紀氏覺得，就是不一樣。

那人不論是相貌還是氣度，可不比知縣大人差，說他是天生的皇親貴胄也不算誇大。

那廂裴識得了消息，第一時間派人前往霞月樓打聽，誰料連東家的姓名都沒有打聽出來，又去府查看名冊，府卻連裴識的面子都不給，一會兒推說沒有，一會兒又拿別的理由搪塞過去。

裴識也沒想到，派出去的手下竟然一無所獲。

“圍爐茶會的名單屬下也已經查過，上面的人都是能一一對上號的，沒有看到綰姑娘的名字，那……夫君，應該也不在名單之列。”

裴識從盛京帶來的長隨景川猜測道：“說不定來頭不小，不想讓人查到他名下的産業？最近朝廷不是在整治侵占民田的勳貴麽，會不會與這個有關？”

裴識不相信半點線索都查不出來，他們既然去過圍爐茶會，又買下那麽多鋪子，難道能自此從世上消失了不？

但他堅信一點就是，線索越是難尋，就越是可疑。若沒點私，又豈會在對外的名單上刻意抹去自己的名字？

綰綰，到底在哪裏？

裴識長嘆一口氣，吩咐道：“繼續查，保定茶會上所有與有過接的富商夫人都要一一問過，一有線索，速來回我。”

*

盛京，大理寺。

裴慎對于撬開死士的有自己的辦法，是人都有弱點，而他最擅長利用這一點，不出三日，京郊林活捉的那兩名黑人就供出了幕後主謀。

消息上達天聽，這回不皇帝龍震怒，昭長公主甚至親自宮一趟，請求嚴懲幕後兇手。

新武侯父二人的行徑如出一轍，可新武侯派出的殺手到底沒能傷到裴慎，這一回裴慎是真真切切了重傷，甚至刀上淬了毒，要置人于死地！

至于為何沒有毒發，前的說法是，好在治療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皇帝怎能不怒！

裴慎不是他的外甥，也是他最看重的肱之臣，有些案子旁人辦不得、不敢辦，就只能給他來，上任這兩年，裴慎替他解決了太多麻煩。

若折了他，那些作惡多端、暗中勾結的員、宗親、貴族誰來整治，誰敢整治？長此以往，大晉積弊只會越來越深。

不用昭長公主來求，皇帝也絕不會姑息。

翁氏最終被以絞刑，劉植也被牽連，治了個治家不嚴的罪名，戶部尚書被降職為戶部侍郎。

行刑前一晚，劉植顧念著最後的夫妻分，求了恩典進到獄中探翁氏。

翁氏到臨死前，仍舊恨得咬牙切齒，“替我殺了裴慎，一定要殺了他！是他害死了我翁家滿門！”

“我早就同你說過，不要意氣用事，裴慎沒那麽好對付……罷了罷了。”

劉植嘆了口氣，人之將死，他也不願再說咎由自取這些掃興話，還是應下了翁氏，“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他有好下場。”

回這樁樁件件，孫修敬案是他與劉貴妃暗中栽贓陷害，卻折進去一個劉遠清，侵占民田案如若不是新武侯暗中派人刺殺裴慎，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如今翁氏又重蹈覆轍，也賠進去一條命……劉貴妃不再是最得聖心的嬪妃，四皇子也不再是皇帝最重的兒子，如今連他也被降職。

明明都是劉家先出的手，可最後都折損了自己，便宜了別人。

你說怪罪裴慎麽？可他不過是在其位謀其職，剛好自家人就落他手中，他又是鐵面無從不徇私的。

劉植有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覺，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他們推到這個境地，回首去看，卻又空無一人。

二月中旬。

裴識派出去的人陸陸續續回了線索，但與那紀氏所說相差無幾，大致離不開貌、心善、出手闊綽雲雲，裴識便有些焦躁了。

這日保定的信鴿飛回來，裴識原以為又是些重複的容，不抱希地打開，沒曾想竟然傳回了好消息——

“霞月樓東家三日後會來保定看鋪子，公子可要親自過來一趟？”

裴識一時只覺心跳怦然出，全然克制不住心的激，立即起吩咐道：“來人，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