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第 37 章

“我……我樂瑩, 是翁夫人讓我來伺候您的……”

冬夜寒風凜冽，滴水冰，樂瑩跪在院中臺階下的磚石地面上，因衫不整, 只有薄薄一層錦帳作為遮擋, 這會凍得臉發紫, 渾抖若篩糠。

當然，更多的還是害怕的分。

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大理寺卿, 翁夫人分明說過, 他人雖心狠手辣, 可只要看到這張臉，絕對會憐香惜玉，到時候的好日子就來了。

可此時此刻, 被著跪在糙冷的石磚上, 膝蓋大概已經被沙石磨破了，疼得鑽心, 那個男人站在臺階上, 高大的軀像一座山籠罩著，居高臨下的眼神視如同草芥，何來的憐香惜玉之心？

“繼續說。”

涼涼的嗓音, 平靜, 卻著暴戾。

樂瑩渾哆嗦, 齒關打戰：“翁夫人答應我，替我厚葬父親，還會阻攔族中叔伯將我嫁給員外家的癆病兒子沖喜, 只要我好好伺候您……”跪在地上，朝裴慎磕頭不止, “您要了我吧，求您……”

一雙淚水漣漣的杏眸哀求地著他，裴慎目冷淡，轉而看向側正被押上來的男子——樂瑩認得，那是將帶進來的一名護院。

桓征回稟道：“大人，就是此人裏應外合，將人帶了進來。”

裴慎當著院衆人的面，只淡淡吐出一個字：“殺。”

那人還跪在地上求饒，下一刻就被揚起的寒劍抹了脖子，噴出的鮮濺在樂瑩的臉上，頓時兩眼發直，心膽俱裂，渾的都在不控制地發抖。

街頭惡霸對人拳打腳踢的畫面見過不，可眼睜睜看著方才還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死在面前還是頭一回。

已經不奢男人能憐惜什麽，更不用提給新武侯求了。

在他手裏，能撿回一條命都是好的。

樂瑩想要求饒，卻發現自己嗓子裏像被堵了東西，哆嗦半天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裴慎的面非常平靜，這些年生殺予奪，看慣生死，一名吃裏外的下屬的命并不能在他眼裏挑起任何波瀾。

至于這子……

裴慎忽然想到一個有趣的玩法，角勾起一涼涼的笑意，“把帶下去，我另有用途。”

……

翁夫人在街上遇見樂瑩本就是湊巧，將人送給裴慎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辦法，他鐵面無，不近，這些年并非無人嘗試給他枕邊送人，可那些子無一例外都沒有功。

這個肖似沈稚的姑娘，總歸不是毫無用，不管出自男之，還是一起長大的分，裴慎竟然真的將留在了自己邊。

這也說明此人并非鐵石心腸、毫無弱點，那已經意外過世的沈稚，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

斯人已逝，留一個五六分相像的在邊也好，盡管不如前頭那一個，但到底能起到些安寂寞的作用。

既然他能將人收下，那就說明新武侯此番有救了。

翁夫人翹首以盼，可等著等著，竟然等來了新武侯抄家斬首的判決。

這日劉植下朝回來，同說起此事，翁夫人滿眼驚痛不敢置信。

劉植道：“裴慎親自搜查的罪證，滿滿十幾本賬冊，一分一毫都做不得假！加上這會岳丈老糊塗了，竟敢派人刺殺朝廷命，如此又是罪加一等。裴慎向來睚眥必報，豈會輕易放過他？”

翁夫人哭訴道：“可他明明……明明已經收了人，又怎麽會……”

劉植：“收人？收什麽人？”

翁夫人這才將事原委告知于他。

劉植無奈：“你以為，一個小姑娘就能搖他的決斷麽？裴慎此人城府極深，手段狠辣，遠比你想象中還要可怕。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收了人，也沒說一定會幫你，此人之狡詐多變，可毫不輸前朝那些老臣。”

翁夫人後槽牙幾乎咬碎。

要是大大方方將人趕出來，不給半分希也就罷了，再另想它法。可他既然收了人，讓將所有希寄托于此，最後等來的卻又是父親最後的判決！

劉植見這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裴慎千刀萬剮的模樣，心覺不好，唯恐在氣頭上做出什麽糊塗事來，忍不住勸道：“你可千萬沉住氣，這回不是裴慎的問題，是陛下想要拿人開刀，岳丈剛好撞在了刀口上。陛下本就對黃河賑災一事對劉家極度不滿，這回恐也因岳丈數罪并舉，遷怒于我。你就算心中再恨，也絕不可意氣用事，明白嗎？”

他嘆口氣，試圖曉之以理：“真若把事鬧大，四皇子將來倚仗何人？那個靠上位的江婕妤嗎？如今正得聖寵，將來再懷上皇子，又怎麽會不扶持自己的兒子？別忘了，到底姓江，不姓劉。”

可翁夫人哪裏聽得進這些大道理，現在滿心滿眼都是仇恨，旁人得道升天與又有何幹？

只知道，父親一死，翁家就徹底完了。

至于定國公府與劉家的關系，橫豎昭長公主已經發了話，為著父親派人刺殺裴慎之事要與劉家勢不兩立，這姻親鐵定是結不了，與其費盡心思用結親來拉攏一個本不控制的人，倒不如直接除去了幹淨。

死死攥手掌，充的眼眸一瞬間兇畢，出瘋狂之。

……

新武侯案告一段落，人在半月後斬。

此事鬧得太大，也讓那些從百姓手裏強占過不良田莊子的皇親權貴們著實消停了一陣。

接連數日軸轉，裴慎難得空閑，今夜準備去一趟聽雪山莊。

行到半途，京郊林之中，紅鬃馬忽然癲狂驚一聲，一旁的桓征立即勒馬停下，目警惕地掃視四周。

“主子，有埋伏！”桓征聲道。

話音剛落，數道黑的影如同鬼魅般從深林中騰空躍起，手中揮舞的長劍在月下閃爍著人的寒意，轉瞬即至眼前。

裴慎眸一冷，立刻握手中的劍柄，眼中殺意凜然。

叢林劍影錯，幾十個來回過後，黑人漸漸不敵，誰也沒料到裴慎一個文竟然也有這樣敏捷的手，出手又快又狠，連他們這些專業的殺手都自嘆弗如。

眼見任務不，為首的黑人與另外幾人對了個眼，留兩人幹擾裴慎手下的護衛，其餘衆人繼續專攻裴慎一人。

又是一場激烈的廝殺。

裴慎從一開始就意識到，這些人是沖著取他命來的，一招一式對準的都是要害。

他在時與狼搏擊過，後來又學了劍，可惜已經改不掉從前以命搏命的打法，所以招式之淩厲兇狠，尋常殺手也招架不住。

他的武功也許不算頂尖，但對方在他手下也絕對討不到好。

黑人接連倒地，殺到最後，裴慎手裏的劍似乎越來越鋒利，出招的每一劍都從上洗刷過一遍，空氣中蔓延著濃烈的腥氣。

地上橫陳，泊在泥面上形一個個小小的窪地，裴慎手裏的劍還滴著，漆黑的眸底充斥著，銳利人。

桓征最後留了兩個活口，輕車路地捆住手腳，卸了下，取出口中暗藏的毒囊，免得對方服毒自盡。

“主子，這些人……”話音未落，桓征猛地發現裴慎手臂上竟有一道刀傷，鮮正從傷汩汩往外流，因著深外袍，才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桓征道：“主子的傷口亟需理，我們今夜還回山莊嗎？”

他已經習慣地用了一個“回”字，仿佛那裏才是家。

裴慎闔上眼睛，呼吸微微發沉，吩咐一旁的霍易：“將人押回大理寺嚴刑拷問，務必問出幕後主使。”

霍易當即拱手領命。

裴慎用劍刃割下一塊布料，簡單包紮了一下傷，翻上馬，繼續往聽雪山莊的方向去。

沈稚是次日醒來才得知裴慎回來的消息。

“夫君昨夜就回來了，為何不同我說一聲？”

他每次回來幾乎都是在深夜，習慣地從背後抱住，再一點點地將吻醒，小別之後總是格外貪的。

昨夜回來，竟然沒進的屋子？

經歷那幾個夢境，沈稚有滿腹的疑問想要找他尋個答案——

夢中的婦人是否就是的阿娘，另一名婦人又是誰？在夢中看不清臉的三位郎君，究竟是何人？

雲錦道：“郎君昨夜了傷，回來後直接去了濯星閣，詹神醫跟著就過去了。”

沈稚大驚：“傷了？”

雲錦說是，“方才遇見長武，聽他說郎君左臂了很嚴重的刀傷，端出去清理傷口的水就倒了幾大盆。想來是怕打擾夫人休息，這才歇在濯星閣。”

沈稚放下手裏的臉帕，匆匆披了件外氅就往外跑。

一口氣爬上濯星閣五樓，沈稚的呼吸急促又沉重，屋濃烈的藥味、腥味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讓瞬間目眩頭暈，每一口呼吸都像被人扼住了脖頸，幾乎快要窒息。

直到看到床上靜靜平躺的人，沈稚才慢下腳步，長長地籲出口氣，極輕地走到象牙床前蹲下來，“夫君……”

裴慎面有幾分蒼白，聞言才緩緩睜開眼睛，似是剛剛醒來，“你怎麽過來了？”

嗓音裏還帶著惺忪的笑意，但沈稚能聽出他的疲憊。

把手進被褥裏，找到他的手，輕輕地握住，“夫君，是誰傷了你？”

桓征這邊已經統一了口徑：“回來的路上遇到劫匪，這些人殺人越貨胡作非為，也是我們護衛不力，竟然讓他們傷了郎君。不過夫人無須掛心，郎君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已經沒有生命危險……那就說明，曾經有過生命危險？

沈稚睫翼輕，兩行眼淚抑不住地落下來。

裴慎偏頭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淚眼盈盈的樣子很，哭聲也很聽，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和聽到。

待樓中只剩二人，裴慎手替拭去眼尾的淚水，沈稚終于忍不住，細碎的啜泣聲從口中溢出。

裴慎眼中還有淡淡的紅，了的烏發，“綰綰，你上來，躺到我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