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第 32 章

能偶爾同他發發脾氣, 其實也很好。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卻保留了從前大部分心，不是一心信任他、喜他的傀儡假人，有喜怒哀樂, 有自己的緒, 偶爾也會同他撒撒、賣賣乖。

這種滋味很難形容, 他竟然也有點其中了。

裴慎握住的腳踝，帶著膝蓋屈起, 一條細細的, 鑲嵌翡翠、桃紅碧璽和紅藍寶石的鈴鐺鏈子映的眼簾。

沈稚掛著淚珠的眼睫了, 手去晃了晃那條腳鏈，嗓音裏還帶著哭腔，但淚水總算是止住了, 不得不承認：“好漂亮。”

他眼還是很好的, 不會因為有錢，就往上胡堆金砌玉, 若要像今日見到的那名華服子般穿著打扮, 那真的要慪死了。

裴慎盯著瑩白纖細的腳踝，那些抑在裏的仿佛又被勾起。

方才匆匆下床點燈，他只披了件寢, 上沒什麽遮擋, 明顯的異樣很快就被發現了。

沈稚一時氣急敗壞：“你……”

裴慎灼熱的目牢牢鎖住, 掐那一截裊裊春腰，傾了下來。

這一夜，沈稚又做了個夢。

夢裏一個黑暗無的地方, 腳上的鈴鐺細金鏈變了錮的冰冷鐵鎖，男人冰涼的手指毒蛇一般攀爬上的蝴蝶骨, 在那片骨頭上細細挲。

“怎麽就是不聽話呢？”

“在你不知我是何人的時候，都可以嘗試毫無保留地我，為什麽現在就不可以？”

男人一張冷峻深邃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他角牽起，分明是帶著笑意的，可漆黑如墨的眼眸卻如風雨來，著凜冽人的寒意。

“綰綰，我就這麽難嗎？”

“你逃不掉的。”

他的手扣住他後頸，仿佛天生的掌控者，居高臨下地看著無謂的掙紮。

難以分辨他語氣中複雜的緒，冷若冰霜，勢在必得，又似乎帶著一悲涼的味道。

醒來時，沈稚的眼尾還氤氳著淚痕。

眼是夢裏一模一樣的那張臉，高鼻薄，眉眼淩厲。

沈稚陷夢醒後的迷茫之中，冷不防男人忽然睜開眼睛，漆黑的眼眸困住。

渾瑟了一下，背脊泛冷，有一瞬間，竟覺得是夢境重現。

“夫君。”的聲音微微沙啞，不似初冬清晨方醒來時的惺忪睡意，倒像是，無數聲哭喊與嘶吼之後的那種沙啞。

裴慎溫地看著：“嗯？”

沈稚整個人還是迷茫的狀態，有些話不知從何問起，“你……會一直對我好嗎？”

裴慎：“會。”

他一雙墨眸像漆黑的深淵，一眼看不到盡頭，讓人無法窺探任何。

沈稚看著他，心裏醞釀半晌，又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裴慎于袖中的手慢慢攥，沉片刻，面上依舊看不出緒：“為什麽這麽問？”

沈稚便將方才的夢與他說了，“夢裏面，你對我很兇。我好像有預，將來有一天，夢裏的畫面會照進現實。”

裴慎盯著，臉沉沉：“不會。你是我的妻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只要我還在一日，就會你一日。”

除非他死。

沈稚越發地迷茫了，夫君這麽喜，在夢裏為什麽會想跑呢？

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如果說，”沈稚默了片刻，又問道，“將來我做錯什麽事，或者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也會我嗎？”

裴慎幾乎沒有猶豫，“你不會有錯。”

從頭到尾，錯的就只有他罷了。

沈稚卻被他這句篤定的話給逗笑了，“人都會犯錯，你怎麽知道我永遠不會錯？”

“那你呢，”裴慎靜靜注視著，“如若有一日，是我犯了不可原諒的過錯，你還會像今日這般我嗎？”

沈稚莫名想到夢境裏的場景，他冰涼的手指擡起的下頜，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冰冷的，令人絕的。

遲疑這片刻，男人的眸愈發深沉，那些波瀾不驚之下，藏著一頭嗜的兇，幾破籠而出。

到底在猶豫什麽，是猶豫是否還會這般他，還是說，對他的，從來也撐不起一個“”字？

沈稚想了很久，甚至想到夢裏那句“綰綰，我就這麽難嗎”，可這些日子相下來，能認清自己的心——也是喜歡他的。

怎麽會不喜歡呢？夫君俊朗儒雅，溫，是這世上待最好的人。

思及此，認真地說道：“如若你真的犯了天大的過錯，我可能不會原諒你。但是讓我不喜歡你，我大概也做不到。”

意料之外的答案。

裴慎微微怔住，垂眸看，烏潤的杏眸泛著淡淡的，裏面有他的倒影。

他角微彎：“你會很痛苦。”

沈稚吻了吻他的下，“你不會讓我那麽痛苦的，對嗎？”

＊

在保定待了幾日，白天裴慎偶爾會出去辦事，沈稚在圍爐茶會上也結識了幾位富商夫人和富家小姐。

并非人人都像那日在霞月樓遇見的那名華服子那般跋扈無禮，這些人來自天南地北，有的騎過駱駝大象，有的挽過弓喝過烈酒，有的跟著商隊走遍大江南北，們口中描繪的大漠雪國，令沈稚心馳神往。

說到興起時，一位的員外夫人也問起的經歷。

沈稚如實說道：“我是金陵人，夫家在盛京。”

幾位夫人都是眼前一亮，“金陵可是好地方，富貴溫鄉果然養人，難怪你生得如此貌，說話又溫聲細語的。我也見過不人，可還從未見過你這般的容貌，說一句絕也不為過。”

沈稚赧地垂下頭，著一雪青繡海棠花的襖，烏發如雲，-瑩白勝雪，一雙杏眸清澈靜謐的湖水一般，嫣紅，又是天生的靡麗。

人皆有之心，這幾位夫人也實在忍不住多瞧幾眼。

“我聽說金陵的板鴨和松鼠鱖魚很有名，總歸是要去一趟的，你自小在金陵長大，想來是自小吃到大的，不知可有推薦的酒樓？”

這倒是把問住了，失去記憶之後，對金陵是全然陌生的，連自己的親人都記不起來，又何談其他呢？

“不瞞各位。”沈稚抿抿，本不將自己的私事到去說，可今日與幾位夫人投緣，們又都是見過世面的富貴人家出，說不準在尋醫問藥上有些門路呢？

有些無奈地將自己墜崖失憶的事說了，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置信，原來世上當真有人會失去記憶。

一位著秋香團花褙子的夫人說道：“照理說，時常接過去的人和，應是有機會勾起從前的記憶的，可你連你夫君都不認得了，這可怎生是好？”

另一位家中做藥材生意的想了想道：“你夫家富貴，想來盛京的大夫都尋遍了，如今又得神醫照料，用的定然也是最好的藥，如若這都不濟事，想來只能尋些偏門、極端的法子了。”

沈稚忙問：“什麽樣的法子算極端偏門？”

那位夫人思忖片刻，“就比如，場景重現，腦袋再被狠狠撞一下？”

其他人連連擺手：“這可不能輕易嘗試，若是把腦袋撞破了、撞傻了，又不能恢複記憶，豈不是再一次苦？”

“或者親眼目睹一些刺激的場面，將那些錯的、失去的記憶刺激出來？”

沈稚嘆口氣，“這樣的場面怕也可遇不可求。”

何況一直在聽雪山莊調養，夫君待溫似水，底下的丫鬟婆子各個本分守禮，哪有機會見到刺激的場面呢？

思忖間，遠遠聽到幾聲子的喝，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回廊臺階下，一名穿蕈紫襖的子正在厲聲教訓跪在地磚上的家丁，兩個響亮的掌直得那家丁角滲，如此猶嫌不夠，又命後兩名小廝提鞭上去教訓。

聽他們的談話，似乎是那家丁搬運花盆時不慎摔倒，碎土撒了一地，弄髒了那子的繡鞋。

冬日寒風刺骨，那家丁只著一件薄薄的紺青布，幾鞭子下去，裳就被了破爛，裏頭皮開綻，隔著老遠都能看到那人上縱橫錯的痕。

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

沈稚只覺得太一陣陣痛，好像每一鞭都打在額角的青筋上，刺目的痕潑墨般地在腦海中暈染開來。

幾位夫人七八舌地議論起來。

“這人我知道，嫁的是河北有名的布料商，因父親是個舉人，便眼高于頂，瞧不起經商之人，輒托大拿喬，打罵下人也是家常便飯。可笑的是，他父親拿去捐的錢也是這布料商出的。如今做了，手裏有了權勢，搜刮來的錢財不知凡幾，骨子裏爛的人，不知清高個什麽勁！”

“瞧那囂張的架勢，做當家主母真是屈才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宮裏的娘娘呢！”

“我聽說，丈夫這兩年納了好幾房妾室，在外頭也是不願歸家的，因此這脾氣也愈發見長……”

“做生意的，哪個沒點水緣？一年到頭在外奔波，後院一大家子又個個糟心，哪比得上外頭的妖溫熨帖。”

“說到這個，我還是羨慕蘇夫人，後院幹幹淨淨，沒有那些窩心事，夫君又溫，潔自好，蘇夫人……蘇夫人？”

沈稚盯著廊下那一幕，面有些蒼白。

攥手指，忍不住站起，徑直出門檻，走到那子跟前，“住手！”

侍立在一旁的桓征趕忙追上去，唯恐那鞭子傷及自家夫人。

那子揚起下，著突然冒出來的沈稚，怒聲道：“你又是何人？”

沈稚垂眼看向那名家丁，他滿臉青淤，角掛著半幹的跡，一裳被爛，出裏面猩紅的皮。寒風一吹，跡很快幹涸，幾新傷疊上去，鮮又從那些幹涸的傷口旁汩汩流淌出來。

看模樣，還是個年。

聞有人來，年蓬發下一雙黑眸擡起來，看向。

沈稚對上那雙眼睛，不忍多看，“他犯了什麽了不得的錯，你要將人打死不？”

那子厲聲道：“他是我的家奴，我願意如何懲治便如何懲治，就算打死又如何？”

沈稚道：“打死奴仆也要事先上報府，律法豈容你私自死下人？”

“府？”子輕笑一聲，“今日我就在這裏，你盡管去報，我倒要看看，府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沈稚深深地吸口氣，想起適才幾位夫人的談話，這子的父親是個舉人，如今又做了，只怕招惹不得，若是強行替這家丁出頭，定會給夫君帶來麻煩。

一旁的桓征言又止。雖然很想說，自家主子為大理寺卿，又是定國公府長子、昭長公主殿下之子，不論哪一個頭銜擡出來，都足夠震懾，對付這些地方小真是殺用牛刀了。

可是主子的份不能對外，尤其是不能讓夫人知曉。

桓征只能委婉地同沈稚道：“夫人不妨報試試？”

暗中打點一番也不是不能。

沈稚沉默片刻，想想還是算了，便對那子道：“既然這人你用得不稱心，不如賣給我吧。你開個價，多都可以。”

子挑眉：“行啊，一千兩如何？”

周圍一群看熱鬧的竊竊私語，一個強健的奴仆市價最多也就五六十兩銀子，開口一千兩簡直是刻意為難了。

年跪在地上，一雙眼從希冀到黯淡只在一瞬間。

沈稚卻毫無猶豫：“行，銀兩我等會差人拿給你，人和契我帶走。”

說完便讓桓征將人扶起來，那子卻又道“且慢”，“我改變主意了，三千兩你將人帶走，一分都不行，而且我此刻就要！”

話音落下，周圍瞬間炸開了鍋。

方才的一千兩已屬獅子大開口，眼下又坐地起價，三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對于這些富商豪紳來說，足夠買幾個花魁瘦馬，納上滿後院的小妾了！雖然大家也不缺錢，可這裏都是過來喝茶閑聊的，誰會隨隨便便帶幾千兩銀子在上？分明是不想讓將人帶走！

桓征上也沒帶夠錢，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咽不下這口氣。

既不能搬出裴慎的背景，又不能讓夫人見死不救，還不能把事鬧大，簡直英雄無用武之地。

“夫人，還是報吧，郎君那頭自有辦法。”

沈稚搖了搖頭，想過給裴慎來解決，但很快又摒棄了這個念頭。

對方在府有人，夫君家中也是京，也許的確說得上話，但不想讓裴慎為這樁小事去求家中的叔伯兄弟。

不想，夫君低三下四地去求人。

沈稚沉默片刻，將手腕上的那只翡翠鐲子拿下來，遞到對方面前，“這只鐲子，三千兩肯定是夠了。”

這鐲子一出，當即引來周圍一陣驚嘆。

那子還是識貨的，見到這只鐲子的，瞬間眼前一亮。

斂下貪婪的神，狀似不經意地將鐲子接過來，在指間把玩片刻，眼皮道：“行吧，這人你帶走。”

拿到契，沈稚確認無誤後，回到廊下去看那年。

蹲下來，取出二十兩銀子，連同契一道給他，“錢你拿去看大夫，再買一幹淨的服，這賣契也一并拿著，往後自己找份事做吧。”

一雪青，若凝脂無暇，眸如秋水明澈，得不似凡間之人。

那年擡起眼，一聲不響地看著。

旁的桓征登時警鈴大作。

這眼神……

他很在人上見到過，倒像極了……一條看家護院的狗，那種即將被主人拋棄時的，哀怨執拗又死心塌地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