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我們在一起吧

來自大西洋的風在海面上肆, 卷起千層浪花，源源不斷地湧到岸邊。風是冰冷的，海水也是冰冷的, 但此時此刻，佟央的臉卻燙得不能再燙。

冬天的白崖太冷，大部分游客不會多呆，在海邊逛一會就去草坪上散步了, 很快，岸邊的鵝卵石灘上, 只剩下他們二人。

四周說話聲消失, 海浪與風低鳴, 佟央聽到他們彼此融的呼吸。

周白赫仍彎腰定定注視著，捉起的一只手，緩慢地梭的手指。

佟央怔怔僵在原地，眼中驚愕，猶疑，不敢置信織, 混雜複雜的緒，讓一時間不知怎麽反應。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意思是……

這次，不用猜, 周先生就告訴了。

男人一字一句道：“Elise, 我的意中人是你。”

雖然早有懷疑，但真正從周先生口中聽到這句話，佟央還是呆若木。愣愣看著對方，呼吸都停了一瞬。

周先生……鐘意。

從小到大佟央很異歡迎，高中和大學沒被男生表白, 但沒有哪一次，這樣令心。

那些男生和告白時，會送一束鮮花，或者一份巧克力，更有甚者在宿舍樓下擺心蠟燭，他們的意大張旗鼓，言之鑿鑿地說喜歡，說，但佟央卻不到他們的真心。

而周先生不一樣。

比起說，周先生更擅長做。

他會默默做好很多事，在佟央迷茫時引導，在缺乏信心時鼓勵，在傷心難過時支持，安——

現在，他說鐘意。

佟央被男人的話中心窩，知道，自己心裏仍有顧慮，但所有的顧慮，都抵不住此刻的心。

的臉頰更紅，眼神閃躲了一下，很別扭地問：“周先生，我們……差距那麽大，你應該見過很多家境比我優越，比我漂亮的孩兒，你怎麽確定，意中人是我呢？”

“因為心疼。”周白赫說。

“看見你欺負我會心疼，看見你哭泣我也會心疼，總擔心你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好好睡覺，這種心，以前從來沒有過。”周白赫緩緩呼出一口氣，“如果這些緒不是因為鐘意的話，我不知道還能因為什麽。”

佟央了手指，“我……”

“不急。”周白赫打斷，“沒有必要現在回答我，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你可以考慮一下。”

佟央遲疑著點點頭，太激，也太害怕了，腦子一片混，需要一些時間平靜，好好地組織語言。

他們在海邊呆太久，兩人值又高，早就吸引了不游客的注意力。

周白赫問：“冷不冷？”

“不冷。”

周白赫：“說謊，你的手是冰的。”

佟央其實并沒有覺到冷，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

“能不能先向你預支一個擁抱？”

佟央一愣，“嗯？”

下一秒，不等的回答，男人便自作主張，將擁進了懷裏。

周先生的懷抱總是出乎意料的溫暖，有灼熱的溫度，像一只暖烘烘的火爐，足以烘幹所有的心事。

佟央猶豫了下，緩緩出手，回報住他。

海鷗應和著風的呼嘯，在天地間飛翔，他們相擁，難得的平靜，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會，一個外國孩跑過來，“打擾一下——”

周白赫放開佟央，問：“有事？”

“我為你們拍了一張照片，送給你們。”孩遞給他們一張拍立得相片。

周白赫接過，說：“謝謝。”

孩擺擺手，“沒關系，你們……是嗎？”

周白赫：“還不是。”

拍立得將他們擁抱的畫面記錄下來，綿長的海岸線，雪白的崖壁，以及年輕的男，照片彩分明，看不清人長相，卻格外有氛圍。

這是他們的第一張合照。

佟央盯著合照看了好一會，有點幸福到想落淚。

周白赫說：“回去複印，一人一張。”

“嗯。”

沿著階梯往上，回到草坪，曠野上吹來冷風，他們牽手逛到燈塔附近，像游客一樣打卡完幾個景點就回去了。

這會天漸暗，走到公車站附近，佟央看一眼站牌信息，說：“糟糕，最後一班觀車是四點半，我們剛好錯過了。”

“沒關系，可以打車。”

伊斯特本有專門的打車app，周白赫掏出手機下單，等了十多分鐘，有司機來接他們。

回去的路上一片漆黑，但佟央的心很好，快到火車站的時候，周白赫接到鄭修的電話。

“周先生，和carapace的接工作已經完，幾份需要簽字的文件我已經送到您的房間了。”

周白赫“嗯”了聲，“還有別的事嗎？”

鄭修猶豫了下，說：“還有件事，關于您的父親。”

“講。”

“剛剛得到消息，您的父親已經和照顧他的江惠士，在國注冊結婚了。”鄭修停頓幾秒，繼續說：“因為車禍傷，您父親下個月想回國治療。”

一時間，周白赫沒說話。

周循和祝青蔓早就離婚了，離婚沒多久，祝青蔓有了新的家庭，周循卻一直保持他的浪子人設，邊從不缺人，但沒有再婚。他討厭婚姻束縛，討厭責任，一邊貫徹單主義，一邊留。

老實說，周白赫沒想到，有一天周循會再婚。

難不是年紀大了，想演一出浪子回頭嗎？

簡直可笑。

從前周循養在外面的那些人，周家可以不管，每個月給一筆錢打發掉，但如果周循再婚，關系合法化，姓江的人和兒子地位就不一樣了。

鄭修也想到了這層，像周家這種大家族，親緣關系淺薄，一旦涉及核心利益，怎麽可能兄友弟恭。

鄭修詢問：“周先生，我們要不要早做準備？”

“等我回來再說。”

電話掛斷，周白赫看向窗外，久久無言。

他的緒相當穩定，也習慣了自我消化所有的不開心，所以并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異常，但佟央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

乖乖地不再說話，直至回到酒店。

下車後，佟央主詢問：“周先生，今晚我能去你的房間嗎？”

周白赫輕扯角：“當然，求之不得。”

酒店裏沒有其他同事，兩人的行事格外大膽，周白赫直接牽著去乘坐電梯，而佟央也依偎在他懷裏。

到達套房吃過晚餐，周白赫需要理一些公事，佟央先去洗澡。

吹幹頭發從浴室出來，坐在沙發上回複郵件，忽然看到一條短信。

【佟央，江蔚去倫敦了，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江蔚現在是我男朋友，麻煩你有點自知之明，離他遠點——楚心雨】

看清這條消息，佟央簡直氣炸了，只回複了兩個字：【神經。】

把號碼拉進黑名單，佟央無事可做，周先生正在工作不好打擾，想了想，佟央大著膽子，爬上了他的床。

等周白赫工作完從書房出來，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佟央穿著浴袍睡在他的床上，一頭青披散開，微微側著，像攝人心魄的水妖。

周白赫結一滾，“Elise，你在幹什麽？”

“我……我在幫你暖被窩。”佟央不好意思地回答。

周白赫撲哧一下樂了，“這麽心？”

“嗯。”佟央問：“你的工作結束沒有？”

“結束了。”

佟央掀開被子，往後挪了挪，拍拍被溫捂熱的床墊，說：“那你上床休息吧。”

活了二十九年，周白赫第一次經歷被人暖被窩這種事，他先去洗了個澡，出來後熄燈上床。

被捂過的那片地方熱乎乎，帶著孩子特有的香，周白赫翻將人攬進懷裏，深嗅的氣息，“Elise，怎麽那麽乖？”

佟央說：“周先生，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我能察覺到從回來的路上開始，你心有點沉重，所以，我想哄哄你。”

周白赫被哄的心肝都快化了，怎麽會有孩怎麽乖，這麽心。

一個吻落在的頸上，周白赫道：“為什麽想哄哄我？”

“因為我知恩圖報，因為……我希周先生開心。”

沉默片刻，周白赫忽然道：“明天，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

翌日白天，兩人呆在酒店沒，周白赫忙工作，而佟央需要寫一份這次出差的項目報告給汪紫玫，直到下午，周白赫才帶出門。

佟央不知道周先生要帶去哪裏，一路上也沒多問，車子繞了幾個彎，停在皇家歌劇院門口。

周白赫在附近買了一把郁金香和芍藥的混合花束，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票遞給工作人員，牽著走進劇院。

皇家歌劇院是倫敦歷史最久，名聲最大的老牌劇院，大廳屏幕上顯示今天的演出劇目，有《茶花》，《羅歐與朱麗葉》等耳能詳的劇，周白赫問：“看過話劇《雷雨》嗎？”

“沒有。”

“正好，今天我們看這個。”

佟央總覺，他們來這兒的目的，不僅僅是看劇。

進劇場不久，燈暗下來，話劇開始了。

舞臺上，以暗沉的藍為主調，演員從一座深邃的環形樓梯上緩緩走下來，仿佛步深淵，整氛圍很是抑。

大學時候佟央曾看過《雷雨》原著，但話劇的呈現方式更加直接，不被演員的緒染，全神貫注地投。

話劇一共九十分鐘，八位演員同臺飆戲，串聯原著24個章節，展現人沉重的宿命，結束時，佟央仍沉浸在話劇裏。

劇場燈亮起，之後便是謝幕環節，主持人上臺一一介紹每位演員，當介紹到扮演魯侍萍的演員時，佟央不一怔。

那位演員，名字祝青蔓，是周先生的媽媽。

佟央看向周先生，終于知道他帶來這裏的目的了。

祝青蔓曾是國家喻戶曉的演員，因為話劇人需要，今天的著樸素妝容黯淡，但仍擋不住的芒。

祝青蔓展開雙臂，腳步款款地上前，向觀衆鞠躬致謝，笑容大方，眼神奕奕，看得出來真心喜歡這個職業。

周白赫俯，靠近耳畔，輕聲：“跟我去一趟後臺。”

“好。”

兩人靜悄悄離開座位，沒打擾其他人，也沒引起任何人注意。

去後臺需要穿過一條藝走廊，路上佟央很是後悔，怎麽來的路上就沒多問一要見什麽人，空手來的，等會見到周先生的媽媽豈不是很尷尬？

佟央小聲抱怨：“你怎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說什麽？”

“說今天會見你的媽媽呀。”

周白赫輕笑，“怎麽，第一次見家長很張？”

“我……”

佟央耳朵紅了，他們還沒確定關系，怎麽就先見家長了？順序是不是搞反了。

但來都來了，沒有臨陣逃的道理，佟央調整呼吸，暗示自己等會好好表現，周白赫卻說：“放心，等會我們不一定能見到。”

“什麽意思？”

這時後臺到了，周白赫沒回答的問題。

後臺有許多化妝間，大小不一，有的是公用，有的大牌演員專用。周白赫帶走到最大的一間，推門進去。

祝青蔓還在舞臺上謝幕，這會化妝間裏有五個人，助理，化妝師服裝師，還有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年。

那年眉眼間，與周白赫有點相似。

看見周白赫，裏面的人皆是一愣，表驚訝。

中年男人快步走來，尷尬地出一笑，“阿赫，你怎麽來了？”

“來倫敦出差，今天是生日，順便過來看看。”周白赫喚那個中年男人滕叔，問：“等會你們什麽安排？”

滕叔道：“在家裏辦party，請一些朋友過來熱鬧熱鬧。”

周白赫淡淡：“好。”

眼看祝青蔓快回來了，滕叔神有些張，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嗯。”

尋到一間沒人用的化妝室，關上門，滕叔才注意到佟央，問：“這位小姐是？”

“我鐘意的人。”

“哦——真好，真好，你年紀不小，是時候有個朋友了。”

周白赫表明此行的目的，“我想把介紹給我媽認識。”

“恐怕……不方便。”滕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自在地說：“你也知道，青蔓這幾年緒是穩定了，但只要一提起與周家相關的事，見到周家相關的人，就會犯病，心理醫生也說，最好避開的病源。”

“你不知道，前幾年我們去紐約玩，意外遇到周循，當時緒失控差點跳樓。阿赫，現在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有我，有阿簡，一切都很好，你……”

周白赫打斷他，“我明白。”

沉默，漫長的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了，得人不過氣。外面傳來喧囂，是演員謝幕完回來了，佟央甚至聽到，祝青蔓和旁人說笑的聲音。

祝青蔓的聲音那樣聽，像個小孩一樣雀躍，用英文興致和旁人談論今天的演出多麽功，的心多麽激，不斷有人祝福生日快樂。

而周先生，只能藏進這一間小小的化妝室。

佟央心口鈍痛，下意識握了他的手。

到的溫，周白赫溫和地笑笑，將手中的花束遞給滕叔，“幫我帶給。”

“一定，我會說是朋友送的。”

“嗯。”

滕叔看周白赫一眼，又看佟央一眼，了，只好道：“今天你們來得突然，我沒有任何準備，這樣，改天我送一份禮，就當祝賀你們……”

“不用。”周白赫說：“你忙，我們這就走。”

“好，好。”滕叔說：“那我先走了。”

“嗯。”

滕叔走後，他們又在化妝室呆了一會。祝青蔓被人群簇擁著走出來，有劇場的工作人員推來蛋糕，全工作人員和同事一起給唱生日快樂歌。

得流淚，哽咽道：“謝我的丈夫和兒子，也謝今晚的大家，因為有你們，我如此幸福。”

過門，周白赫默默注視著一切，許久，他回頭對佟央說：“我們走吧。”

“好，我們走。”

像來時一樣，他們靜悄悄地離開。

司機就在劇場外面等著，但周白赫沒選擇乘車，而是問：“Elise，願意陪我一起走走嗎？”

佟央用力地點頭，“我願意。”

夜晚，倫敦濃霧彌漫，他們沿泰晤士河一直走，路燈發出幽暗的，仿佛一座幽靈城。

能坐上亞恒總裁位置的人，緒管理能力一流，周白赫看起來并無異常，他平靜道：“抱歉，今晚是不是讓你失了？本以為能帶你見見。”

“沒關系。”佟央強調，“真的，在舞臺上的表現很出，我已經見過了。”

不知道該不該問，猶豫了下，還是道：“周先生，你媽媽……生病了嗎？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沒什麽不想說的。”周白赫道：“確實生病了。”

祝青蔓是港城豪門千金，從小生慣養沒吃過任何苦頭，十八歲進娛樂圈也是家裏保駕護航，沒有人敢給臉看，大小姐一生順風順水，直到遇見周循。

周循太會哄人了，祝青蔓很快淪陷并懷孕，那時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腦發作不願打胎，生下孩子只能瞞著外界，并催促周循和結婚。

可周循還沒玩夠，兩人分分合合，最終周白赫六歲那年，在祝青蔓父母和周慶康的施下，周循娶了祝青蔓，周白赫正式回歸周家。

但祝青蔓的厄運開始了。

婚後，周循并沒有收斂，他的人不斷帶著孩子找上門，祝青蔓心思單純哪裏鬥得過，最終，被丈夫和丈夫的人們得神異常。

開始醒悟，知道自己嫁錯了人。討厭恐懼周家的一切，包括周白赫。最嚴重的時候，甚至用刀指著周白赫，哭著說不該生下他……

後來，與祝青蔓青梅竹馬的滕叔出面，替祝青蔓辦理離婚手續，并帶出國，祝青蔓病好轉後，他們結婚，并有了一個孩子。

講到這裏，周白赫停頓片刻，由衷道：“現在很好，我真心為高興。”

他不恨祝青蔓，一點也不。

“每年這天都習慣過來劇院看看，如果有的演出就送一束花，然後再一個人步行回酒店。本以為的病完全好了，沒想到還是不能見我，帶你白跑一趟。”

霧氣越來越重，前方的路一片迷蒙。

佟央的頭發被霧氣洇，眼角湧出滾燙的。心口像落雪粒，那樣冰涼刺骨，讓不抖。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幅幅畫面。

深夜，一眼不到頭的倫敦街道，周先生一個人從劇院出來，路燈在他後熄滅，他慢慢地走濃霧裏。

佟央定了定神，忽然，很想勇敢一次。

無所謂有沒有結果，無所謂般不般配，想努力地靠近周先生。

至，不想再讓周先生，獨自一人穿過迷霧重重的長街。

那條路太冷，也太孤獨了，想陪著他。

佟央深呼吸，鼓起勇氣，出雙手環抱住周先生的腰，紅著臉說：“周先生，以後每年的這天，我都想陪你來這裏。”

“嗯？”

佟央抱他，虔誠地請求，“我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