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珈寧負氣道：“熏風院吵鬧，世子不若去聽竹軒中溫書好了。永寧侯世子簽字的欠條也不過……”

還未等說完，卻見戚聞淵站起來。

“走吧。”

他想要試試。

往后還有那樣多的節慶，乞巧、除夕、元夕、上巳乃至的生辰……

他不想每一次都躲在熏風院。

且讓他試上一次。

若是真的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并不反與他一道出游呢？

他當真是本自私的。

孤注一擲的賭徒是他，上的籌碼卻是的好興致。

珈寧一把收起欠條，杏目圓睜：“當真？”

心中輕哼一聲，他果然是想去的，只不過拉不下面子罷了。

死要面子活罪！

若不是遇上這樣善解人意的小娘子，他豈不是就只能悶在熏風院中與菖、艾草作伴了？

戚聞淵頷首：“這不算欠條上的條件。”

是他自己想和去的。

未等他再多說些什麼，便見珈寧已往屋外走去。

只留下一陣纏著薔薇香氣的風。

步伐輕快、袂翻飛，似是群花之間嬉戲的彩蝶。

果然很期待這次出游。

戚聞淵握了握溫潤的蓮花扇墜，快步跟上前去。

二人并肩而行。

珈寧本想和戚聞淵賭一陣氣的，終是耐不住安靜，便問道：

“京城的龍舟賽有多船只？”

“尋常百姓也能參加嗎？”

“沿河會有攤販賣些京中的零小吃嗎？”

戚聞淵已經許久未去看過龍舟賽了，只能從霧靄重重的記憶中翻出幾句回答：

“不下五十只，需得分作幾進行比試。”

“參與者需得預先選拔，其間自是什麼人都有。”

“零……也許是有的。”

“世子竟然知曉這些？”

珈寧不過隨口一問，可還記得之前問起城郊后海何觀山最妙之時，戚聞淵答的那句“我亦不知”。

戚聞淵道：“時曾去看過，如今也許并非如此。”

他該和同僚打聽一番的。

自永寧侯府至京西長河尚還有些車程。

街邊時不時傳來賣聲與人喧鬧之聲，珈寧掀起馬車一角，打量著端這日繁華熱鬧的燕京城。

家家戶戶都掛上了艾草與菖。

風中飄著粽甜糯的香氣。

從被珈寧掀起的小角鉆馬車之中，落在戚聞淵手腕間的五彩繩上。

-

夫妻二人行至京西時已是午時三刻，長河兩岸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水瀲滟的河面上飄了許多只龍舟。

稍加留神，還能聽到龍舟上的打氣之聲。

龍舟賽就在半個多時辰之后。

珈寧甫一跳下馬車，就聽得沿街的商販在唱什麼“香糖果子白團團”，甚是有趣。

戚聞淵見著的作，眉心一跳。

那句“當心”還未出口，便見珈寧笑地回過頭來：“世子可要試試？”

也不等戚聞淵回答，便從荷包中出一把銅板，換來一小包香糖果子并兩方胖嘟嘟的白團。

口中念念有詞：“既是我邀你出來，今日便由我安排。”

言罷，又將一方白團塞到戚聞淵懷中：“嘗嘗。”

戚聞淵懷中一熱。

他從未在鬧市之中用過吃食，“于禮不合”之語在齒間滾過一圈，終是化作了一句：

“多謝夫人。”

莫要掃了的興致。

他抬首了一眼四下的行人。

孩正盯著街邊招搖的彩旗目不轉睛、新婚夫婦旁若無人地切切耳語、商販在賣力賣，各人都忙著自己的事，并不會有人在意永寧侯世子正在食一方白團。

他咬了一口。

麥香味在口中化開。

珈寧探頭：“味道還不錯吧。”

戚聞淵道：“口糯、回味甘甜。”

珈寧低笑一聲：“我還以為世子不會在街市中用它。”

戚聞淵思忖片刻，尋了個借口：“……趁熱吃？”

他某個同僚很說這句話。

珈寧道：“香糖果子本就是涼的，世子可也要試試？”

戚聞淵輕聲應了。

既已經用了第一口，往后的第二口和第三口便變得簡單起來。

先是香糖果子、再是梅子姜、再往后甚至是一枚被珈寧咬過一口的粽。

珈寧道：“這粽的米選得不錯，只是比起織造府后街陳家阿婆做的，還是要稍遜一籌。”

且陳家阿婆最拿手的其實是加有火的洪府粽。

可惜一路走來，沒尋著這一口閨中的味道。

只得又買了一只涼粽。

甜的，也算是讓人吃得心中歡喜。

戚聞淵認認真真聽著，目死死黏在珈寧袖的海棠花上。

鬧市人來人往，可莫要走散了才是。

“我方才聽邊上人說，今日還有朝中的將軍來賽龍舟！”

語出一位青布的婦人，珈寧并不知真假。

戚聞淵眸中一暗。

又是武夫。

珈寧道：“想來那人應是極有力氣的，我們不若押他罷？”

掂了掂手中的銀子。

戚聞淵沉聲道：“龍舟需得要多人之間的配合，若只是一員猛將，并無多用。”

“且也需借用巧勁，而非一味使用蠻力。”

“夫人若是想要押注，莫要如此草率才是。”

“哦，”珈寧道，“那我一陣再去別的攤位邊上打聽打聽。”

戚聞淵道：“夫人很想押中？”

珈寧搖了搖頭：“談不上，討個彩頭而已。”

珈寧又湊在人群邊尋了些消息，人人都有自己的說法，聽得珈寧腦仁發脹：

“算了，船只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閉著眼隨便押一個，然后看個歡喜罷。”

戚聞淵道：“不押那位將軍了？”

珈寧出手指，在戚聞淵眼前晃了晃：“就我方才聽來的，今日龍舟賽上至有十來位武將！”

“里頭將軍也不止一位。”

戚聞淵輕笑一聲：“原是如此，夫人決定便是。”

待夫妻二人行至芙蓉樓時，都已是半飽，便只讓小二上了兩盞清茶并兩小碟點心——原是要上茶湯的，還好珈寧多問了一。

珈寧斜倚在人靠上：“多謝世子提前訂下了包房。”

龍舟賽即將開賽，河岸兩側都堆滿了人。

芙蓉樓占了個最好的位置。

尤其這三樓的包房，憑欄遠，便能將整個河面盡收眼底。

著實舒坦。

就是不太符合戚聞淵向來“力行節儉”的作風。

忽然，震天的鼓聲破空而來。

樓下傳來一陣躁。

河面的龍舟開始了。

珈寧豎起耳朵，試圖去聽明白樓下的助威聲都是在喊些什麼。

可惜那些聲音太過繁雜，被風送到耳邊之時已化作一大碗粘稠的漿糊，實在難以分清。

只得跟著他們的音調，“咿咿呀呀”地喊了幾聲。

卻是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

珈寧抱著茶杯，低聲道：“世子會不會覺得我傻氣？”

第37章

白日舒天昭暉， 熱風卷著河面與河岸的喧鬧一并吹往芙蓉樓。

戚聞淵撥開吵嚷之聲，尋到了珈寧笑盈盈的低語。

他先是搖頭。

復又沉聲道：“我瞧著夫人很是歡喜，談何傻氣。”

歡喜。

他也歡喜。

往日里逢年過節， 他都在水華居中讀書習字、理公事，水華居清幽， 書中的文字亦是別有意趣。

但終歸是和這冠雜沓、車馬駢闐的繁華河岸不同。

河岸人影憧憧， 一布的年郎著他的肩頭走過。

賣聲裹著吃食的酸甜咸辛之味爬上他淺云的衫。

他不太習慣。

卻并不討厭。

許是因為他一抬眼就能見到悉的海棠花。

珈寧自是不知戚聞淵心中所想， 見著河道之中有一條龍舟行進極快，站起來， 拍了拍戚聞淵的手臂：“世子快看！”

“這只龍舟劃得好快！”

“也不知是不是我們選的那一條？”

戚聞淵順著珈寧的指尖去， 河面太遠，他看不清龍舟上都有些什麼人在劃槳。

只能看清暾暾的日在珈寧指尖畫了一耀眼的金圈。

戚聞淵道：“我們選的那一只龍舟在第三。”

珈寧一愣：“我閉著眼選的，世子還真看了是哪一只？”

甚至還看了是在哪一比試？

珈寧心道， 他還真是做事嚴謹，隨意玩樂之事也這樣上心。

戚聞淵道：“略略掃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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