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6 不上算哪

chapter 36

盛夏的大院草木繁綠, 知了躲在樹叢裏大鳴大，梢頭的梧桐被震得落下來，飄搖地鋪了一地。

一整個學期了, 莊齊一天都沒回來過, 離開了這個秩序死人的地方, 空氣都新鮮又自由。

上午打過電話，孫叔叔說唐伯平在家, 就自己開車來了。

莊齊站在門口深吸了口氣，敲了敲門。

還是蓉姨來開的, 見到十分高興，“齊齊啊, 有陣子沒來了吧？”

“是呀，學習太忙了，您一切都好嗎？”莊齊一邊換鞋, 一邊問。

蓉姨哎了聲，“好, 我都好的, 沒大病。”

從上到下地端詳莊齊，好像比冬天裏更瘦了一點, 穿一條面料的綢白, 脖間的綁帶飄到腰部，溫端莊。

莊齊指了下裏面, “唐伯伯在書房嗎？”

“在會客室，不知道談完了事沒有，你去看看吧。”

“知道了。”

會客室外，木紋百葉簾被拉下來，臨窗的那面白牆上, 晃著虎葉蘭的影子。

莊齊低頭等了會兒，直到孫書出來說：“二小姐，讓您進去。”

走了兩步，還是回頭代他：“您就我名字吧。”

唐家的二小姐沒那麽好當。

莊齊自知當不起，也不想當。

孫立行看了一眼，說：“好的。”

室清涼宜人，強烈的日被綃紗窗一過濾，著的冷意。

一架瑞鶴屏風隔開兩個區域，後頭就是唐伯平的書房了。

屏風木胎做底，一組六扇，點綴玉石擬作仙鶴紛飛之態，樹木枝幹間細描金漆。

莊齊繞過去，看見唐伯平坐在椅子上，白襯衫裏一件工字背心，戴著老花鏡在看文件。

輕聲說：“唐伯伯，我今天過來了，您好嗎？”

“噢，還好。”唐伯平了一下手，讓坐。

莊齊後退到沙發邊坐下，主解釋說：“這個學期的課是在太多了，都沒來看您。”

唐伯平點頭，“沒事，你哥都說了，你對待學習態度端正，我也欣。”

你來我往的客套了一陣，唐伯平才說：“實習快結束了吧？”

莊齊說：“昨天剛拿了報告，下周不用再去了。”

唐伯平把書合上，說：“好，那你也收拾幾件服，我們一家人哪，很久都沒一起出門了，去北戴河住幾天。”

沒別的要說，也不可能提出反對，“嗯，我聽周衾講過了，等回去了就收拾。”

正事都談完了，唐伯平沒有讓走的意思，莊齊也不敢起，顯然他還有別的事要說。

又靜了一會兒之後，他才過來，面上是複雜難以名狀的表，“齊齊，你哥哥最近去西山看你沒有？”

莊齊心裏一驚，半真半假地回答他：“很，至多是打個電話，偶爾帶我出去吃飯，也是跟一些朋友。”

在山上那次到了周吉年，唐伯平一問就知道，抑或早已經知道了，莊齊幹脆自己先老實代。

他銳利的目始終停留在臉上，像一種無聲的審問。

莊齊不知他在籌劃什麽，只能小心規矩地坐好了。

半晌，唐伯平才緩慢地哦了聲，“伯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可以嗎？”

這時仍笑得出來，說：“可以啊，是什麽事呢？”

唐伯平起了，走到窗邊，“也沒別的事。你知道的，你哥哥三十歲了還不肯結婚，始終是我的一塊心病。相看了那麽多姑娘，又一個都不滿意，真不知道他的心被什麽給勾去了，越來越不像話。”

他這樣說話，莊齊是不敢應的。

唐伯平可以罵自己兒子，是小輩，沒有資格跟著一起罵，只好不作聲。

片刻後，唐伯平又轉過來看，“既然這樣，還不如就娶了張文莉，你說是吧？”

他問話時，眼神從遠眺了回來，失卻了往日的和藹。

“是......是啊。”莊齊攥了珍珠澤的擺，垂眸盯著地毯上的團簇花紋看，小聲說：“文莉姐人很好，也配得上哥哥。”

唐伯平笑了下，“你也這麽想就再好不過了，這次去那邊，你就幫著我撮合一下他們，好嗎？”

莊齊深吸了口氣，每一個字的吐息都很艱難，“可是......我要怎麽做呢？”

他音量擡高了幾分，不像剛才那麽低沉了，“哎，你們小年輕應該懂的，多制造一點單獨相的機會，一起喝酒、游泳都可以。”

“我知道了，會盡量照您說的去促。”莊齊仰起臉說。

唐伯平深看了一陣，像欣賞八音盒裏心碎的洋娃娃，但還要不停地在玻璃罩中旋轉，微笑面對世人。

他點了一下頭：“好，我沒別的事了，回去吧。”

莊齊不得趕走，站起來說：“那我就先走了，伯伯再見。”

從唐家出來時，扶著車門，仰起脖子了一陣天，幾團烏雲在慢慢聚攏，看起來要下大雨了呢。

出發的前兩夜，唐納言都在大院裏陪著父母，沒有過來。

莊齊不想在那裏礙他們事，只收拾了兩三天的服，塞進一只小小的行李箱裏。

揀到一半，靜宜來了這邊找。

一開門，就看見葉小姐拎著幾個購袋，娉娉婷婷地進來，“新款全被我拿下了，看在你是我最好的姐妹的份上，優先讓你挑。”

換了往常，莊齊會興地翻開袋子，說這麽仗義啊。

但今天真的提不起勁來，懶懶地哦了聲。

靜宜坐在沙發上，擰開一瓶礦泉水喝，“給你這個殊榮都不要，還不打開想什麽呢？”

“想死。”莊齊坐在地毯上，灌了一口香檳說。

“噢，來那個了？”

“比來那個還難。”

靜宜也湊過來坐，“什麽大不了的事啊，說來聽聽。”

莊齊的手搭在杯沿上，有氣無力地把講了一邊。

最後說完，一氣喝了酒，“殺人也不過頭點地，他還想怎麽樣！？”

“他想你親手把你哥送出去。”靜宜拈了一把下，嘖嘖地說：“老東西這一手可真夠狠的。”

兩個人忽然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他不會已經知道了吧？”

一時間，莊齊嚇得心口砰砰直跳。

靜宜拉過的手道：“沒事啊，就算他知道了，不也還在演戲嗎？你也可以演，再不兩眼一閉。我覺得你不要慌，大概就是個試探。”

客廳裏很安靜，一點聲音也沒有。

莊齊渾上下都不了了，像一只上了發條的懷表。

靜宜了的額頭，“你怎麽了？沒這麽怕吧，不要，還有你哥呢。”

“我不是怕他......我不是怕他......”莊齊往上靠過去，喃喃說了兩遍。

靜宜拍著，“知道，你是怕和你哥走到頭了。不會的，納言哥會理好這些事的，你別瞎擔心。”

莊齊閉上眼睛，被濡的睫抖了抖。

去北戴河的那天是周六，唐納言來接。

唐伯平的出行有周吉年安排，什麽人坐什麽車，由誰負責警衛。就像開會的時候排位置，哪個人坐在這裏，哪個人又坐那裏，誰先發言，發什麽言，給會議定什麽調子，這些都是不能的，一切皆有規制。

如果哪天順序了，或是座位小小地變一下，那麽實際地位也要了。

莊齊不在這個範圍，得和哥哥一起過去。

上午在家等著時，接到唐納言電話，拎著小箱子下了樓，站在門口。

張了一會兒，他的車是開過來了，但來的卻是兩個人。

副駕駛上的車窗打下來，出張文莉淺淺的笑靨，“齊齊，好久不見。”

莊齊扯了下面部僵的，“好久不見，文莉姐。”

唐納言下車來幫放箱子。

握住拉桿的一瞬間，他小聲說：“我回頭跟你解釋。”

但莊齊說：“不用解釋了，沒關系。”

雨後初晴的天氣，雲層間出的日籠罩大地。

唐納言有些不適應地，微瞇了下眼，“為什麽會覺得沒關系？”

也在心裏發問，為什麽會沒關系？

因為你們本來就是父母看好要結婚的關系。

莊齊迎著他冷靜的目，“哥哥準備一直站在後備箱這裏，和我討論這個問題嗎？”

唐納言還想說什麽，結了，最終松開了的手，回了車上。

往後靠著，大拇指一刻不停地在翻朋友圈，或是看向窗外。

文莉坐在副駕上，一會兒問唐納言要不要喝水，一會兒又聊別的事。

唐納言本來心煩，耐著子回了一句，“文莉，我在開車。”

“好吧，那你專心開，不吵你了。”文莉赧地說。

又把聊天的目標轉向了後面的莊齊。

文莉笑著問：“齊齊，再開學就大四了吧，考研還是出國啊？”

莊齊笑笑，“我還得再多考慮一下呢，沒想好。”

開車的人忽然猛踩了一個急剎。

文莉後怕地問：“納言，怎麽了？”

唐納言的神未見波，語調平和，“沒事，前面躥出來一輛車。”

車子重新開，玻璃窗打上去，耳邊的風停了。但心跳還是一陣松一陣，像風箏一樣在空中懸著，後面就坐了握著線圈的人，他那個心思纖細的妹妹。

文莉哦了聲，側著頭繼續和莊齊說話，一副長輩談心的架子。說：“在學校談了嗎？有沒有喜歡的男生？”

莊齊只好收起手機，陪著瞎說，“我長得這麽漂亮，不可能不談的，但最近沒怎麽見了。”

唐納言皺了一下眉，視線仍專注著路況，裝沒聽見。

這個斂安靜的小姑娘，平時話都不講兩句話的，難得一下子肯說這麽多，張文莉一時寵若驚。笑著問：“都已經不想見面了還談什麽？他對你不好啊？”

莊齊盯著前面，餘落在唐納言冷白的手臂上，“不，他對我太好了，好得我有一點承不起，不知道拿什麽還。況且，他家裏對他有別的安排，我就想......要不然結束好了。”

車的線和而潔淡，冷調香氛沾染在皮上。

唐納言擡起頭，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目森然，“你準備和他怎麽結束？”

莊齊也迎上他的視線，沉靜篤定，“由我開始，由我結束，提分手也很簡單的。”

“誰說你可以這麽任的？”唐納言擡高了分貝，臉上是黑雲城的沉。

張了張，還沒有說什麽就被他打斷。

唐納言說：“也許他本不要你還，就只要你好好在他邊，但你想的居然是分手？”

莊齊的眉頭輕蹙了下，“我......我的事不......”

說話間，他單手扶著方向盤，面上凝著冷冰冰的寒霜，心灰意冷地笑了下，“我說什麽來著，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真會傷人的心哪。”

連日來的委屈和心酸湧上來，化濃郁的氣，在漆黑的眼眶裏不停打轉。

文莉聽出來哪裏不對，但總也想不出個結果，猜不出來到底是哪兒錯了。拍了下唐納言，“你也真是的，妹妹談個也要被你教訓，隨怎麽樣嘛。”

唐納言在氣頭上，朝後冷聲道：“我還不夠隨怎麽樣嗎！就是太隨著了，把慣現在這個樣子。”

他說完，口的起伏還未平，立刻看了眼後視鏡。

只見莊齊側過頭，飛快地抹了一下眼尾，眼眶紅彤彤的。

唐納言短暫地閉了閉眼，又沉悶地緩緩吐出口氣，後悔不該那麽急躁。但含沙影提分手，他在前面如坐針氈，願自己耳朵聾了！

車子開進療養院，停穩了，莊齊最先打開車門下去，一秒都不想坐了。

連箱子都沒拿，回了安排好的房子裏休息。

姜虞生比他們早到，和祝夫人坐在樹蔭底下喝茶，正聊得高興。

吱呀一聲，莊齊推開鐵門進去，“兩位伯母好。”

“齊齊這麽漂亮啊，都長大姑娘了。”祝夫人笑道。

扯了下角，“謝謝伯母，我不太舒服，有點暈車，就不陪你們閑坐了。”

祝夫人說：“去吧，你的要。”

沒多一會兒，唐納言推著兩個箱子進來，笑著打了聲招呼。

祝夫人對姜虞生說：“瞧瞧，小唐主任又開車又拿東西，真是一點都不驕矜。”

姜虞生笑，“沒辦法，老唐只疼他的兒，把兒子當司機使。”

祝夫人說：“這就對嘍，養得妄自尊大有什麽好？淨闖禍。”

“你家弘文也是好的，那孩子一看就仁厚。”姜虞生說。

唐納言沒心聽這些家長裏短的瑣碎。

他指了下裏面，“媽，我把行李放進去。”

他上了樓，敲了敲莊齊的房門，接連幾下都沒人應。

唐納言又敲了一遍，“小齊，你的箱子在這裏。”

坐在床邊，對著門口喊道：“就放那兒，我等下自己拿，你走吧。”

唐納言站在房門外，一只手搭在上，另一只敲門的手僵在空中，他低了低頭，耐心地哄，“你把門開開，我跟你說兩句話，很快。”

莊齊說：“我要洗澡了，有什麽話以後說吧，這裏也不方便。”

甚至都不他今晚說，提的是以後。

唐納言退了兩步，靠在白廊柱上，心浮氣躁地點了支煙，指尖紅星明滅。

原來這陣子裝忙，對他冷淡沉默，家也懶得回，都是在打這個主意，今天一看見張文莉，緒走在了理之前，就不管不顧地說了。

到濃時轉薄。

古往今來的男之都相通。

唐納言又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在他們還未確立關系的時候，他把選擇權都給了，說就算讓他回到哥哥的位置，也照做不誤。

可他現在這個沒出息的樣子，還能回得去嗎？

有哪一個哥哥，會天天親近不夠自己的妹妹，總忍不住將剝，半夜哄著往自己上騎的？

他不能回去，也堅決地回不去了。

或許他從一開始對莊齊，就帶著骯髒卑劣的目的。

唐納言在門外站了好長一會兒，都不見有開門的靜。

他掐了煙，擡步往樓下走，最好是不要住在上面，免得看見妹妹忍不住，隔遠一點，他也靜靜心。

出門時，姜虞生又了他一句，“上哪兒去？”

唐納言沒理，往東邊海灘去找鄭雲州了。

他躺在一把沙灘椅上，戴了副墨鏡，微風將他的襯衫吹鼓。

唐納言扔了煙給他，“你逍遙，往這兒一，什麽事也沒有。”

鄭雲州接了，別在耳後沒有，“四海升平的，咱還能站在這片先烈們踩過的沙灘上，能出得了什麽事？不過我看你頂著一腦門子的司，又怎麽了？”

“別提，帶著張文莉和我妹妹過來，差點氣死在車上。”唐納言了口煙說。

鄭雲州嘬著搖頭，“要不都說你老唐有種呢，這倆姑娘你也敢放一起？”

唐納言大馬金刀地坐著，說起這一天的經過，“一大早的，張文莉提著行李箱出現在我家門口，說家司機請假了，那我能不捎上嗎？就別說是，哪怕一大院裏的鄰居，我也不好拒絕啊。”

“這就是的手段哪，有什麽不能否了的？”鄭雲州指了指他，說：“你老唐就是太圓，太會做人了，張文莉也吃住了你這一點，才敢這麽幹。你讓到我面前弄這一出試試，我包管讓怎麽來的怎麽回去！憐香惜玉也要分清個對象不是？”

唐納言搖著頭笑，“要不你爸都怵你呢。”

說真的，有時候他真的很羨慕鄭雲州，大院裏像他這麽從心所的不多，他也是從一頓頓毒打裏熬出來的，漸漸地就誰也管不了他了。

鄭雲州又說：“你記好了，拒絕不了，就等著你妹妹拒絕你，不上算哪。”

默了一會兒，唐納言嘆了口氣，“我是以為啊，我們的好到這個地步了，不會因為一個外人生芥，還是想錯了。”

鄭雲州把煙拿下來，坐起來點燃了，“但張文莉不是其他的外人，不是同事也不是鄰居，是你爸媽相中的兒媳婦。何況，這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我覺得你妹妹吧，可能還是對你那一雙父母有恐懼，越瞞著越會怕。”

唐納言掐滅了煙，“我本來也是這麽打算的，這桌子再不掀了它，不知道還要惹出多事。”

鄭雲州低頭了一口，“是，我看啊......哎......”

再擡頭時，唐納言已經往後頭走了，留給他一個拔的背影。

好嘛，拿他當閑話簍子了。

牢發完，煙完，撒就走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