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一點都不親切。”桃夭嘀咕著，又回頭朝神閣那邊一看，排隊的依然還在那兒排隊，燒香磕頭的依然在那兒忙著，生意是真的好。

正在這時，一個丫鬟打扮的小姑娘和另一個年歲稍大些的家丁，急匆匆地往神閣這邊跑來，門口的婦人見了他們，二話沒說就把他們放進去了。

桃夭撇撇，一準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客人派了下人來辦事，也不知主人家曾給了古婆婆多好才能如此暢通無阻。不過世人也是有趣，放著好好的道觀不想去，非得削尖了腦袋往妖怪窩里鉆。聳聳肩，他們高興就好唄。

沒意思，回過頭，曬得半瞇起了眼，左看右看，徑直往前頭走過去。

“懶回顧……”抬頭看著這間幾乎是存在于夾中的小鋪子，說它是鋪子都不準確，僅僅是個從狹窄的屋子里支出來的小攤子，上頭擺了些廉價的發釵鐲子、胭脂水，以及扇子、針線之類的雜，攤子一角隨意拿竹竿挑了一塊布，布上繡著“懶回顧”三個字，如果這也店招，確實太潦草了。

攤子后頭，倚門坐了個六十來歲的老伯，麻布，兩鬢飛霜，從眉眼看來，年輕時也不見得是個英俊的人，五平庸到見幾次都未必記得他的模樣。此刻他正瞇著眼睛靠在門框上，手里托著一包花生米，細嚼慢咽的。

桃夭從攤子上撿了一把折扇，打開扇了扇。

“老板，扇子怎麼賣啊？”喊了一聲。

老伯慢慢睜開眼，轉頭看向，沉默了片刻，說：“一文錢。”

搖著扇子，嘖嘖道：“賣這麼便宜，虧本了吧？”

老伯笑笑：“姑娘覺得這個價便宜？想來是不缺錢的人。”

“呃……錢這個東西嘛，我肯定是有的。”桃夭嘿嘿一笑，“我就是擔心靠這點微薄的收，老伯你的生活會比較困難。”

“是不寬裕，但也夠了。”老伯扔了顆花生到里，“起碼沒有因為沒錢而被人從店子里扔出去。”

桃夭臉一變：“那麼遠你都看到啦？”

老伯又笑：“他們家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你也不是第一個被扔出來的人了。”說著他又將桃夭上下打量一番，問，“看姑娘年紀也不大，這就心起自己的婚事來了？據我所知，去神閣找古婆婆的人，大多都是陷在一廂愿的苦惱中呢。”

被捅一刀再補一刀的覺太尷尬太痛苦了！桃夭強作歡，從牙里出話來：“為自己的幸福做爭取，有什麼問題？”

“問題是強扭的瓜不甜啊。”老伯直言，“沒準瓜沒下來，反把自己扭傷了。世間任何一種關系，不都得你我愿才可長久麼？”

桃夭眨了眨眼睛，笑：“老伯，你平時的生意一定很差吧。”

“這話怎麼說？”他反問。

“因為你好閑啊。”桃夭白他一眼，“不然哪來這麼多時間想這麼多道理！”

“你又在跟客人瞎扯啥？好好地把東西賣給人家不就行了。”不等老伯回話，他后走出一個人來，穿了素碎花的，腰間扎著一條深藍的圍，花白的頭發在腦后挽了個簡單的圓髻，手里挽著好幾件裳，左手背不知是傷還是怎樣，纏著白布條。這個跟老伯差不多年紀的婦人，瘦削但利落，一看就是持家務的一把好手。

“拿去疊好。”婦人將手中的裳往老伯懷里一堆，然后往圍上手，轉對桃夭笑道，“姑娘是要買扇子？一文錢一把。”

桃夭把扇子放回原：“我隨便看看，今天也不算很熱。”

“沒錢。”老伯一點面子也不給，“剛剛才被神閣的人扔出來。”

聽罷，婦人噗嗤一笑，打量著桃夭：“我家老頭說的可是真的？”

桃夭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姑娘看起來面生，莫非也是為了神閣而來的外鄉人？”婦人又問。

“那倒不是，我是來見個朋友。只是還沒進城門就聽聞神閣的事跡，好奇之下便去看了看，卻不知家里外都要收錢。”桃夭可憐兮兮道，“我千里迢迢來會友，路上吃盡了苦頭，不曾想連錢袋都被賊走了，已經一天沒吃上飯了。”

“這小姑娘家家的，真是可憐……”婦人直搖頭，又看看天，道，“你不嫌我家茶飯淡的話，就……”

“打住！”老伯趕打斷，“連飯都吃不上，還拿僅剩的錢扔到那癩蛤蟆里，這能怪誰。”

“不要這樣啦，老伯。”桃夭委屈地癟起，“我自小沒了父母，邊的人不知為何又都不太喜歡我，所以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至今也沒遇上個可托付終的人。我終究是個子，不想再這樣孤單下去。”說著還生生了一滴眼淚出來。

桃夭生得小乖巧，隨便扮個可憐相就能招人心疼，婦人見狀，忙走出來，挽起的手：“走，跟大娘回家去，晚上怎麼也能吃上頓飽飯。”說著又狠狠朝還想阻止的老伯瞪了一眼：“不許再說了！這小姑娘世多可憐！”

“這麼說你就信吶！”老伯瞪大眼睛，“這年頭騙子可多了！”

婦人哼了一聲：“縱然是個騙子，頂多也就騙我一餐飯，若不是，咱們就是幫了個可憐人。橫豎也沒吃虧！”

老伯說不過，悶頭邊吃花生邊嘀咕：“生意沒做還撿個吃白飯的回來……”

“姑娘，你啥名字啊？”婦人慈祥地了的腦袋，朝老伯努努，“那是你張伯，我是你張嬸，這幾日你若手頭，就吃住在我家吧。”

“那就打擾了！”桃夭立刻破涕為笑，“呃，我桃子。”

“好生可的名字。”張嬸笑道。

“還有件事，這個，我還有同伴在外頭等我，能不能……”

“是嗎，那快去把他們也喊上吧，晚上我多備些飯菜就是了。”

“謝謝張嬸！”

桃夭笑了一朵花，趁張嬸不注意，又故意朝氣哼哼的張伯吐了吐舌頭。張伯狠狠剜了一眼。

“多謝施主賜飯。”飯桌前，磨牙雙手合十朝張嬸道謝，說罷又了蹲在旁角飯粒的滾滾：“滾滾，你也該有些表示！”

直到最后一顆飯粒進了，滾滾才滿意地打了個飽嗝，然后立起子，合攏前爪，朝張嬸做了個恭喜發財的姿勢。

張嬸頓時樂了，說：“這小狐貍是了吧，竟這般通靈，長得也有趣，半白半黑。小師父邊能有這等靈自愿相隨，將來十之八九會一位高僧呢。”

“沒這樣的本事，如何騙吃騙喝。戲班的猴子得了好還會翻倆跟頭呢。”張伯不屑道。

張嬸拿筷子敲了他一下：“你怎能拿戲班的猴子來形容小師父，不怕佛祖怪罪麼！”

“我不信佛。”張伯，“他拿我沒辦法。”

張嬸尷尬地朝桃夭他們笑笑：“你們別多心，我家老頭一貫這樣，上沒個把門的，但他沒有惡意的。”

“既白吃了你們的飯，讓張伯嘮叨兩句也是沒話講的。”桃夭笑瞇瞇地看著張伯，“對我們還有啥不滿的，張伯你可以繼續。”

張伯一翻白眼，把筷子一拍：“睡覺去了。”

“施主，剛吃完飯就睡覺容易積食。”磨牙好心提醒。

“撐死拉倒！”張伯撇撇，徑直回了里屋。

“越老脾氣越壞。”張嬸看著他的背影直搖頭，“你們莫見怪。”

“我幫你收拾吧。”桃夭挽起袖子收拾碗筷，“張嬸啊，我看你家門口的店招上寫的是‘懶回顧’，拿這個做店名不太好吧，做生意不都希客人一來再來麼。”

“我沒念過書，大字不識幾個，這名字是老頭起的。”張嬸邊桌子邊道，“不過我們也不指著這小攤過日子，這些小雜貨能賺幾個錢。平日里我跟老頭都會尋些別的活來干，老頭上個月還在一間客棧里幫忙，我最近只要逢單日就去城中的甄家做些打掃清洗的零活。甄家是巫城的大戶，難得一家子都沒有仗勢欺人的壞病，待我們這些人也是極和氣的，工錢也從不短缺。尤其甄家小姐，知書達理，對我們上了年紀的人特別恤照顧，經常送一些吃穿用的東西。可惜這麼好的子，偏偏年時被火燭燒到了左臉，如今年已二十有三，還未出閣。前倆月聽說甄老爺好不容易給兒尋了門婚事，是友人之子，有學識家底的年輕公子。甄小姐對這公子一見傾心，所有人都以為兩人可結秦晉之好，哪知前不久公子還是反悔了，婚事作罷。為這事，甄小姐大病了一場。我前幾天去做工時還去看了，可憐的，瘦得皮包骨頭。”說著，不好意思道，“張嬸是不是話太多了？你們聽得煩躁的話，就早去歇息吧。”

“不煩躁，我就聽別人閑聊。”桃夭笑瞇瞇地看著這個善良的老婦人，“以貌取人確實是比較愚蠢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