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冥冥·原點 那是一場預料之……

文/行止將至

首發晉江文學城

白天民政局那聲老公, 賀紳沒聽見，深表憾。

晚上鐵了心要朱伊伊再喊一聲。

懷孕諸事皆小心，敦倫的姿勢也比平常講究。

朱伊伊這兩天都是後背位, 彎著腰, 兩條胳膊撐在枕頭裏, 力度稍大撐也撐不穩。著壁鐘, 已經指向九點，有些犯困，和意識在進行一場拉鋸戰：“……快點。”

想睡覺。

背後人頓住，過了會兒，停下，攀過來, 親：“確定？”

“對。”

“老公。”

朱伊伊費勁地扭頭，嗔他一記：“你有本事就一直別。”

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賀紳抖著肩膀笑，說他沒本事，然後老太太散步似的慢悠悠地折磨人。沒幾下朱伊伊就知道他故意的, 兩只手順著床頭櫃, 扶穩, 直起腰，笨重的腰腹往前一躲，反骨生起地要跟他對著幹。男人發現的意圖，下一秒, 環住隆起的孕肚，將人扯回來，朱伊伊驚呼一聲，只覺闖缸魚擊破了那層玻璃罩，又又惱地讓他收著點！

他低聲：“五分之二在外面。”

“……”

說得跟委屈他了似的。

朱伊伊皺著小臉, 率先下嗓音，喊了聲他一直想聽的兩個字。

賀紳闔眼，將耳朵覆在邊，又聽喊了聲：“老公。”

瞬間，闖缸魚的速度快得只剩下殘影。

一池清泉都被攪渾了。

-

雖然領了證，但考慮婚禮繁忙、程序繁瑣、婚紗適配還有朱伊伊力不支等問題，一家三口商量幾天，打算把婚禮延遲，推到生産恢複之後。

孕六月，肚皮隆起弧度愈發明顯。

朱伊伊空去拍了一套孕期照片當作留念。

場地和攝影師是賀紳專門預約的，他們去時，整個團隊的人已經做足準備。

造型師分為妝容和服侍兩批人，將各種風格的孕期寫真照拿來供朱伊伊選擇，阿的人推薦：“這兩年國風熱度高，很多孕媽媽拍古代寫真，唐宋清的妃嬪妝造還是漢室我們都能做，賀太太的意思呢？”

朱伊伊對古風不太興趣，挑來挑去，最後選了港風和現代風。

Amy在微信裏聽說要拍港風照片，激地立馬派人送來幾大盒誇張又莫名適合的首飾，尤其是素圈耳環和深紅發箍，配上港式明豔張揚的妝容，整個人大變樣。

“好不像我……”朱伊伊盯著鏡子裏的人驚嘆。

“賀太太五偏淡，偶爾試一試濃妝，效果很不錯的。”阿給塗抹口紅，“抿一下均勻些。”

朱伊伊照做，抿，發出“啵”的一聲。

對面在沙發上翻看財經雜志的賀紳，了，浮皮潦草地看過來一眼。

淡淡的一眼，只有朱伊伊察覺暗流湧。

昨晚也做過類似的作，張得特別大，空氣來回流通時就會發出“啵”的一聲。那會兒賀紳正頭朝下，對做著對他做的事，不知有意無意，啵一聲，他那邊也會傳來嘖一聲，空氣流通地速度比這邊更快。

此時誰也沒說話，卻心知肚明。

朱伊伊臊得慌，先挪開眼。

拍照過程裏，朱伊伊被十幾個人注視著，肢僵，笑容也不自然，剛開始反反複複拍了十幾張也沒達到想要的效果。見狀，阿上前寬：“要不讓賀先生陪您一起？”

怔了怔。

“我們這邊也有配套的男士服侍。”

朱伊伊著存在日漸強烈的孕肚，喊了聲：“賀紳。”

人群之一的男人從始至終都在盯著。

聽喊，走過來，上的高定西裝和條紋領帶，與一襲紅的朱伊伊意外得登對。聽著攝影師的建議，賀紳半蹲下來，腕肘擱著膝蓋，左耳傾斜到隆起的孕肚上，住。

悉的像是一記定心針，朱伊伊松弛地出小梨渦。

一家三口完合照留念。

-

日子一天天過，京城迎來新的仲夏。

七八月的城市，蟬鳴聒噪。

溫度持續上升時，朱伊伊也正式步孕晚期。

在懷孕到八個多月時，的肚子就不怎麽變化了，裏面的小家夥胎也比孕中期減一些，問尹醫生，得到的回答是胎兒快要發育完，宮-腔活積減小，胎頻率相應比中期。

尤其越靠近臨産的這半月，小寶的次數不算頻繁。

偶爾舉起小手小腳鼓起肚皮時，朱伊伊都會驚喜地拍一拍，拉著賀紳，夫妻倆逗小孩兒。逗久了，小家夥長了記，開始使壞，專門挑沒人管它的時候來去，一旦有人回應它，立馬回小手小腳，躲起來，任憑朱伊伊怎麽拍孕肚也不理人。

朱士樂了：“這娃娃跟你小時候一個樣。”

朱伊伊：“？”

不服氣：“怎麽不說它隨賀紳呢，沒準他在他媽肚子裏就喜歡這樣惡作劇。”

被點名的人正坐在沙發裏削蘋果。

銀水果刀在指節裏來回穿梭，賀紳空回一句：“隨我。”

朱伊伊昂首：“我說的吧。”

“——大概不可能。”男人慢悠悠地補充後半句。

“……”

朱伊伊一把奪過蘋果，狠狠啃了口，留下一塊像被兔子咬過的蘋果：“我的孩子當然像我，才不要像你。”

沒理就倒反天罡。

賀紳把手裏的蘋果掰過來，切碎，用牙簽著遞過去：“孩子一點都不準像我，這麽狠的心？”

朱伊伊冷哼一聲地吃蘋果，不想搭理。

賀紳在旁邊任勞任怨地喂，吃一塊，他遞一塊，吃到只剩下最後一塊的時候，朱士出去上廁所，賀紳將蘋果銜在邊，朝一臉驚訝的小姑娘挑了挑眉，而後迎著遲疑的目，吻了上去，二龍戲珠般的蘋果輾轉數回，最後被瓜分得稀碎，吞進了朱伊伊的肚子裏。

親吻是最好的劑，朱伊伊那點氣消失不見，接完吻，頂著發麻的瓣，沒頭沒尾地問：“小寶會不會不喜歡朱這個姓。”

臨近生産的這些天，兩人就這孩子的名字討論了幾回。

不管男孩還是孩，大名和名都取好了，沒想到最後卻在最早決定好的姓氏上卡殼。孩子從懷上那刻就決定隨媽媽姓“朱”，本來沒什麽，直至最近，朱伊伊想起小時候自己被一群男孩嘲笑。

“朱伊伊的朱是笨豬的豬。”

“豬伊伊你爸爸呢？”

“豬伊伊都姓豬了，爸爸當然在豬圈裏哈哈哈哈！”

年不知事的幾歲孩隨口開的玩笑，卻在無形中對年的朱伊伊施加了偌大的語言暴力，乃至多年後也忘不掉。

上圓鼓鼓的孕肚，朱伊伊嘆口氣：“它會喜歡嗎？”

“它還沒生出來，你怎麽知道它不喜歡？”孕後期激素影響心，賀紳盡量寬，“你的姓氏很好聽，這些都只是你的年影在作祟。”

“真的嗎？”

“姓名無所謂，份不會變。”賀紳拍拍圓溜溜的孕肚，啪啪的輕響，像拍超市貨架上的圓西瓜，朱伊伊聽得臉熱，打掉他使壞的手，在名字的事暫時妥協：“行吧，等小寶長大後再說。”

……

真正生産的日子是在一個清晨。

那天朱伊伊著腰漱口，沒法彎腰，角溢出幾行清水，順著下和脖子流進服裏，賀紳拿幹巾給掉，了幾下，皺眉說了聲“疼”。

賀紳手輕了些：“我去拿紙。”

“不是……”聲音尖銳。

男人步伐猛地停駐，在聽見朱伊伊略微急促的呼吸聲時，迅速轉回，他息的頻率在一瞬之間比朱伊伊還要快、還要重，扶住腰的手臂青筋暴起，嗓音一下子啞住：“是不是宮-？”

白著臉點頭。

賀紳喊來尹醫生和護士，朱伊伊被小心安放在病床上，車路，被推往待産室。賀紳陪産要穿無菌防護服，換好後，走到床邊，握住小姑娘微微發涼的手，單膝著地，俯首，親了下的額頭。

鬢角疼得潤，他眼角心疼慌得充。

“伊伊，”這一刻，喧囂褪去，他找不到一個詞彙能準表達他的緒，只能將那句說了無數遍的三個字搬出來，“對不起。”

沒誰知道他在胡言論語什麽，朱伊伊也不知道，只是虛弱地擡起手，像他平時那樣了下男人的短發：“我還是喜歡你笑的樣子。”

男人直的脊梁骨在這刻徹底折彎。

發寒發冷的額頭抵著朱伊伊，低頭的姿勢像是在祈求神佛，他盡力在面前扯了扯角，眼淚和笑同一時刻印在的角。

佑順遂。

熬過漫長的等待，一聲嬰兒的啼哭如金破曉，象征著新生破局而來。

霾褪去，黎明將至。

生産過程順利，母平安。

因為是孩，大名朱斯淩。

小名兔兔。

肚子裏古靈怪的小家夥，生出來後變得特別乖，窩在保溫箱裏，瘦瘦小小的一團。白淨，皮得像純白棉花，呼呼的小肚子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小胳膊小腳被包裹在被褥裏。

賀紳隔著玻璃罩看時，覺得朱士說得很對。

孩子特別像朱伊伊，連小臉上的梨渦都複刻了下來。

“朱斯淩。”他喊。

“歡迎你被媽媽帶到這個世界。”

在這個蟬鳴不歇的仲夏，多了一個斯淩的小朋友。

像，也像他。

是他們唯一的兒。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朱伊伊都在恢複期。

在朱斯淩小朋友快滿兩月時，出了月子，尹醫生讓空去醫院檢查子-宮、盆底等等的恢複況。

檢查完，報告顯示恢複得很好。

從醫院出來，賀紳驅車載朱伊伊回了趟城南。

之前為了坐月子，朱伊伊住在伽粵灣，朱士和賀紳也住那兒，方便照顧。現在朱伊伊出了月子，婚房那邊開始布置起來，接連幾天都從伽粵灣和城南筒子樓裏搬行李過去。

公寓還好，東西不多，城南這邊就麻煩了，各種雜七雜八的瑣碎品眼花繚。

剛上車，朱士就來了電話：“伊伊，檢查做完沒？”

“做完了。”扣好安全帶。

“醫生咋說？”

“恢複得很好，月子算坐完了，現在跟賀紳回城南收拾東西。”朱伊伊聽見那邊咿咿呀呀的聲音，彎了彎，“兔兔呢？”

“剛睡醒，在這裏喝。”

“我聽聽。”

朱士把話筒靠近嬰兒床，不滿兩月的小嬰兒只會哼唧，哼哧哼哧地用力喝，偶爾溢出小貓樣的細碎吞咽聲，聽得人心裏特別。

朱伊伊點開揚聲，摁大音量，覆在開車的賀紳耳邊：“兔兔醒了，在喝。”

小家夥不停地吸溜，咕嘰咕嘰地響。

賀紳轉著方向盤，角提起一弧度：“著了，喝得這麽快？”

“小孩子就不知道飽。”話筒那邊的朱士。

說完，輕了下小孩兒乎乎的小肚，鼓起來像個小皮球。

賀紳笑：“隨媽。”

“喂！”朱伊伊掛斷電話，打了男人一下，揚起手機威脅，“得罪老師沒好下場噢，小心我一個不高興給你扣大分。”

領完證後，打分表就被朱伊伊改了名——好丈夫手冊。

滿分是100，求婚後以60分功畢業的賀紳，在這段時間裏已經長至78分，分數可觀。

“朱老師不畫考綱就算了，還隨便扣分，”他呵笑一聲，“就不怕我找校長告狀。”

納悶：“哪有校長？”

他啓：“媽。”

朱伊伊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要是隨便扣分，他就去找朱士告狀說欺負人！斜了他一眼，為他告狀的行為到深深不齒：“稚，以後肯定不能讓兔兔學你。”

紅綠燈換期，車停在中央，賀紳側：“伶牙俐齒。”

他嘗了個遍。

從孕晚期到現在，兩人已許久未深流，開過葷的年人隨時隨地像火星撞，親一親都能出一片火花，懲罰地咬了口朱伊伊發紅的珠，他著氣息：“想你。”

朱伊伊低睫，紅了臉：“……想哪兒。”

他在耳尖說了幾個字。

又補：“很想。”

紅燈跳躍出的那一秒，賀紳坐直子，留下朱伊伊緋紅的雙頰和的眼睫。

-

到了城南，找來的搬家公司正在往樓下搬箱子。

這次搬家，朱士和朱伊伊的東西全都會挪去婚房，以後一家四口都住那兒，除卻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再斷舍離，工程量也是巨大。

搬家公司的幾輛大貨車在小區門口堵著，賀紳車開不進來，去找附近空的停車位，朱伊伊先一步進小區，還沒上樓，看見貨車後面堆的八個大箱子，嚇了一跳：“這麽多？”

“大件差不多搬完了，”搬家師傅汗，“還有房間床底下翻出來的一些小玩意，不知道要不要，沒搬。”

“我上去看看。”

樓道的罅隙照進來一束太，空氣中的浮塵緩緩流。

朱伊伊跟見的幾個搬家師傅打了聲招呼，捂著口鼻進家門，朱士房間搬空了，只有臥室裏床邊攤著一堆破爛。

破爛裏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個小木箱。

破敗陳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只一眼就記了起來。

高中畢業後，朱伊伊拿到來自京城的大學通知書，朱士索賣了宣州老家的地基，在城南筒子樓置辦了現在這座房子當家。初到京城時，面對一個陌生嘈雜的環境，十八歲的像被放在地面上的缺水魚，半夜經常驚醒。那時，常常把從宣州帶來的東西拿出來翻翻看看，看完，收好在床底下。

後來漸漸融了京城，宣州的一切都在悄然淡化。

好的壞的，都被忘。

不知道哪一天開始，朱伊伊沒去翻床底，年時離不開的回憶徹底塵封在角落，再沒打開。

不知不覺已過去十年。

木箱子外圍被蟲蛀空，一就散架。

朱伊伊小心打開，翻了翻，裏面都是些讀書時的小冊子、試卷袋、筆記本，時間太久加上筒子樓暗，紙張腐爛得看不清字跡。

只有一張泛黃的照片，依稀辨清模樣。

“這是你？”停好車的男人突然出現在背後，冷不丁問了句。

朱伊伊瞪他一眼：“鬼啊，走路沒聲。”

說著要把照片藏起來。

賀紳手快地奪過來，似笑非笑：“我看看你小時候什麽樣。”

“初三時候拍的，十四歲，有什麽好看的……”朱伊伊不好意思。

他偏要看。

手舉高，不讓朱伊伊搶，走到窗戶邊，借著暖黃的線看清了那張小小的一寸照。孩兒留著齊肩短發，黑順烏亮，五偏淡，沒笑，即使拍照，眼睫也習慣地下垂。

他想看朱伊伊也不攔著，去櫃裏挑挑撿撿，聊起自己讀書時代的事：“別看我長得瘦桿樣，我還膽子大得逃過課，買了盒煙和打火機去公園，想學班裏壞學生煙，沒。”

“為什麽？”

“……不會，還流鼻了。”朱伊伊沒提自己哭花臉貓的事，也要面子的。

“然後呢？”

“然後遇見了一個好心人，給了我一張紙。”時間過去太久，記不清了，“應該比我大，高中生吧，校服特別白。”

“看著就貴氣。”

最後一句話才是記住的重點，十幾年前的宣州就是個小縣城，騎個小電驢都能逛一圈，喊得上名的學校不出六七個，校服都是灰不溜秋的。朱伊伊沒見過白襯衫、左還印著金徽章的校服，在夜晚，金燦燦的。

賀紳緩慢地磨挲了下照片。

靜靜地盯著。

一段遙遠到印象極淺的記憶湧來。

十八歲以前的賀紳沒出過幾次京城。

唯有反抗賀安清那一回，他任妄為，沒帶錢，扔了手機，隨意上了輛車，去了一個不知地名的地方。那夜，他逃離京城這座囚籠，同樣遇見了一個痛哭流涕的生，瘦弱，頹喪，與他一樣像是在地獄裏求生，苦苦掙紮不得出。

他撿起了掉落的煙，扔進垃圾桶，轉頭，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沒說話，很快離開，不出幾分鐘就被賀安清派來的人抓回京城，關了半個月的閉。

那晚很快被年忘。

直到今天，揭開歲月的蒙塵，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

原來他第一回覺得朱伊伊眼，是因為，他們真的早就遇見過。

他們一起從囚籠裏掙，去到明的地方，迎接屬于他們的曙和未來。

“伊伊。”

朱伊伊翻出來一沓孕檢報告，疊好，收文件夾，男人手中的小小照片也被夾其中：“嗯？”

“我們空回趟宣州吧，”他說，“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

微怔：“好。”

賀紳笑：“也許下次我們回宣州的時候，它也能變一座浪漫的城市。”

沒有揮之不去的霾，只有你我初遇的意外。

那是一場預料之外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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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