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賀的電話是意料之中。

畢竟商遲之前剛給商衡打電話問了行程時間，張口就是一句“什麼時候有空和我老婆吃個飯”，非常囂張，把穩重的大哥得倒吸一口氣。

——“喝了多，醉這樣？要聯系小方去接你嗎？”

——“沒喝？那被咱媽催婚到神失常了？”

——“你工作還能繼續做嗎，有沒有看好的接班人選？”

嗯，就很工作狂風格。

等商遲將結婚證照片發過去。

商衡：“做假證犯法，你知道的吧？”

商遲：“？”

商遲：“這是真的。”

商衡哦了聲，又問。

“那你沒搞什麼協議結婚，或者替轉正吧？就那個，追妻火葬場，先是冷眼不屑一顧，然后天南地北的跑，最后紅眼掐腰說把命都給你。”

商大哥憂心忡忡：“小遲，你可不能為了荒廢工作啊。”

商遲：“……我沒有。哥，工作沒那麼忙的時候，不要和我嫂子一起看偶像劇聽小說。”

他懶懶哼笑一聲，大言不慚道：

“我和我老婆相親認識，一見鐘，二見傾心，三見定終，明白嗎？”

不知道言又止掛了電話的商衡明白沒有。

但賀肯定不明白。

氣勢洶洶一個電話打過來，張口就是：“大晚上發什麼癔癥呢？你和誰結的婚？怎麼你哥都知道了我還不知道？”

最后一句才是重點。

商遲悠然自得：“妹妹。”

賀一愣：“什麼？”

商遲角微揚。

“和未來妹妹啊——哦對了，既然我和小竹結婚了，未來妹妹這個說法也不立了。”

“以后是你兒媳。”

“賀士，你就著樂吧。”

賀：“？”

賀：“你媽——不對，你媽是我。”

三言兩語糊弄完賀，商遲收起手機，轉頭看了眼客廳。

衛生間的門半開，燈還亮著，里面卻已經沒了影。

商遲邁步往里走，路過沙發，腳步一頓。

一塊鵝黃浴巾被隨手放在靠背上，繡了小鴨子的一角乖乖垂落。

商遲斂眸看了幾秒，長指一勾，將尚且帶著幾分潤的浴巾拿起，順手帶到臺上去晾了。

不知道明箬用的是什麼牌子的沐浴，留香很明顯。

甜甜的紫葡萄香。

抖開浴巾的那瞬間，香味尤其明顯，縷縷地往人上鉆。

掛上架后，的鵝黃在夜晚月下搖搖晃晃。

那點留在視網上的彩，又像是樓下道路兩邊栽種的秋桂燦金。

剛剛在單元門口，王叔找了半天的相冊，終于翻出一張照片。

從舊手機遷移的數據，像素還是十年前的高糊。

照片中心是一道矮矮的影。

白稚的小臉繃繃板起，淺的因用力抿起而失去了。

大約是摔了幾跤，白印花小熊的衛有幾道灰撲撲的痕跡，腦袋上的小丸子也散落了好幾縷細發。

手里抓著盲杖，低著頭，邁出一只腳踩上臺階。

“這是當年小箬第一次獨立出門，從家里走到小區門口，那麼短的路，走了二十分鐘。”

王叔說：“老師哭了，我們也差點兒沒忍住……小箬這孩子，那時候也就十二三歲，媽生病走了，他爸也不上心，又生了那樣的病，自己一個人住，實在是不容易。”

“剛開始摔怕了，走得特別慢，也不出門，還是那老師經常過來，能把人帶出來幾次。后來大概是想明白了，那況，外人能幫的，全靠自個兒子韌，才堅強起來。”

“去了特殊學校后，假期回來的幾次，子都開朗了不，還會主和我們打招呼，自己買菜吃飯，還會走到江邊的公園里去散步。”

“你看現在自己生活、掙錢，過得井井有條的，就知道吃了多苦……小伙子，你和小箬結婚了，可要好好對。”

商遲加了王叔的微信，要來了那張照片。

新的聊天框跳出來，列表下方還有名字為錦城特殊學院方老師的對話框。

商遲收起手機，神沉靜，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是低聲道：

“我會竭盡全力。”

-

明箬不想打擾商遲的電話，就直接回了房間。

走進去幾步又想起來沒關門，噠噠轉，到門把手將門關好。

趴到床上，一把將被子下的胖嘟嘟白鯊玩偶抓到懷中，下抵著玩偶，指尖在手機屏幕上。

心不在焉點開了平日里聽琴曲的件，注意力卻全然不在琴聲上，而是悄悄豎起耳朵，關注著門外的細碎靜。

木門隔音效果一般。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很快消失，然后是若有似無的腳步聲。

靠近又轉開。

明箬托著下，在腦海中想象商遲的線。

從臺進來，走到客廳沙發邊，停頓了幾秒，重新轉，又是片刻的安靜……

突然門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大約是擔心休息了，敲得很輕。

明箬連忙撐起，“怎麼了？”

商遲沒開門，只是隔著門說了句：“你放在沙發上的浴巾，我拿去臺了。”

“好，謝謝。”

門外彼此安靜幾秒。

商遲又笑了聲，聲音得低。

“晚安，小竹。”

明箬呆了下才回：“晚安。”

等門外的腳步聲遠去，明箬又坐了幾秒，驀地轉，啪嘰倒了回去，又將腦袋蛄蛹進被子中。

曾經只停留在微信聊天框中的語音，跳而出，亭亭立在門外。

不再是通過出音孔傳遞。

而是親耳聽到那句晚安。

明箬將泛紅的臉在白鯊玩偶微涼的短絨邊，臉頰邊梨渦淺淺，兀自小聲咕噥著重復，“晚安~”

又悄悄笑起來。

像是懷揣了滿滿一捧糖的小孩兒，躲進角落品嘗起糖果甜意，著樂。

什麼時候睡著的也沒印象。

只覺做了一個十足好的夢。

直到被七點的鬧鈴聲醒，明箬才懵懵地睜開眼。

撐著床坐起，先慢吞吞回了個神。

昨天經歷的一切蜂擁進腦海。

兼職、商遲、結婚、同居……

明箬立刻清醒過來，掀開被子下床，踩著拖鞋噠噠就出了門。

客廳里安靜一片。

只有樓下爺爺的聊天聲傳遞而來。

明箬扶著門把手怔怔片刻，幾乎要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什麼都沒有發生。

還是一個人。

“——小竹？”

咔嚓一聲，衛生間的門被打開，低沉男聲在耳畔響起，尾音含笑微揚。

“早上好。”

明箬口明顯起伏了下，扭頭朝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輕輕出聲：“商遲？”

商遲：“嗯，剛醒？我在小區里跑了會兒步，才回來沖完澡。”

他靠近時，帶來一陣薄薄潤水汽。

明箬站在原地，耳旁的聲音還在悠然繼續。

“昨晚我預約了小米粥，等會兒再煎兩個蛋，今天簡單吃一點。等我下班，我們去超市逛逛，給家里買點食材，怎麼樣？”

“……”

所有的驚慌和擔憂，被男人條理清晰的溫嗓音一點點拂去。

原本發白的小臉也慢慢恢復了。

明箬抿著，笑意淺淺，“好哦。”

進衛生間洗漱了。

商遲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了兩個蛋，等鍋熱的間隙，起眼，偏頭掃了眼衛生間方向。

剛剛，明箬站在房間門口時，側臉蒼白，瓣也被齒尖得沒什麼，眼神空落落的凝在半空。

就好像……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