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順著薛家給的臺階下了，倒也不失為保全他“明德天子”名聲的法子。

崔錦之輕微側向后，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葉榆，他也不聲地點了點頭，又復道：“薛將軍剛才說，若自家人做出這些事，絕不姑息？”

他從懷中掏出數本奏折，恭敬地舉過頭頂，隨著他這一舉，數位史大臣也跟著跪了下來，只見葉榆高聲道：“臣與諸史同僚聯名彈劾薛氏一族，圈占土地，強百姓，其世家弟子，舞弊貪污，私下賄！”

李公公快步下階，接過了葉榆手上的奏折，又恭敬地遞給了令和帝。

他沒有瞧遞上來的奏折，冷著語調說：“念。”

葉榆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大聲唱到薛氏一黨的罪證，足足念了兩刻鐘才羅列完畢。

太和殿兩側的鎏金銅莊嚴肅穆，香亭中紫煙繚繞，眾人垂袖而立，靜默不語，可他們心里都知道，一場關于朝廷系的上下徹查，于此刻開始了。

千層巨浪，就此掀起。

第十五章 談

自葉榆彈劾完畢后，朝會上頃刻間落針可聞，明明只安靜了幾息，卻好似度過了十幾年一樣漫長，忐忑、不安、彷徨的緒縈繞在眾人心間，大臣們皆眼觀鼻鼻觀心，連大氣也不敢出了。

要說表面上最是平靜的二人，卻是崔錦之和在輿論中心的首輔薛益。

皇帝坐在上首，面翳暗沉，沉默了良久，終于冷聲開口：“首輔大人，對于史臺彈劾薛氏族人的奏章，可有異議啊？”

薛益壑縱橫的臉上卻仍是平靜，“加之罪，何患無辭？”

令和帝卻被他冷靜的神氣得拔高了音量：“好！好一個加之罪！”

他手將李公公手上的奏章重重地拂到地面，青筋暴跳：“這上面悉數記載了他們的罪證，你這話，倒是朕的史臺污蔑你的族人了？！”

薛懷忠咻地抬起了頭，剛要辯解什麼，卻被薛益用嚴厲的目制了下去。

他仍然回答地極盡從容：“既如此，臣只能暫且卸去上職務，聽候廷尉府判審了。”

言罷，他重重地磕了頭，又直起背脊，目盯著令和帝腳下，一字一句道：“臣問心無愧，多年來對陛下忠心耿耿，對大燕鞠躬盡瘁，如今人蒙害誣陷。”

“但臣相信，陛下乃百年難遇的明德天子，定能還臣一個清白。”

令和帝惻惻的目來回審視著薛益，居高臨下地看了好一會兒，終于開了口——

“閣首輔薛益及其薛氏一族暫卸職，責令閉門候審，未查明前，不得出府。”

又向諸大臣：“此案由廷尉府和大理寺共同審理，務必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總算等了退朝，諸位員都頭重腳輕地向外散去，有的人是面青白心中惶惶，料想此事必定牽扯自，而有些人卻是心中暢快，腳步輕松。

史大夫葉榆正是意氣風發地落了幾步，和崔錦之一道落在了最后幾步，先是對抬手微微作揖，隨后語調輕快：“今日彈劾薛氏一族的罪證，還要多謝丞相了。”

崔錦之微微一笑，輕緩道：“葉老言重，錦之不過提醒史臺一二。”

“若非丞相看出陛下早有除薛之意，史臺今日又如何敢彈劾呢？”

除薛之意？咱們這位天子怕是還不敢這個念頭，只是薛家勢大，世家弟子又多在朝中任職，皇帝漸漸心生警惕罷了。

“崔大人，葉大人，還請留步！”

崔錦之邊略微勾起一個弧度，走這麼慢，可不是為何和葉榆敘話，而是為了等皇帝的傳召。

李公公快步追了上來，還微微著氣：“兩、兩位大人留步！皇上口諭，請二位大人前往政事堂議事！”

二人皆隨著李公公往政事堂的方向去，沉默間已到了堂前，李公公弓腰側，為崔錦之二人推開了門，“二位大人，請吧。”

崔錦之同葉榆一道踏時，就瞧見令和帝已坐在書案前，面凝重地看著方才朝會上遞來的折子，下首檀木椅已坐了一個人，定睛一看，正是大理寺卿傅和同，見了他們二人，微微點頭。

丞相二人先是上前一步，跪下行禮，“參見陛下。”

令和帝頭也沒抬，擺了擺手道：“賜座。”

崔錦之低頭斂目，道了聲謝后，坐上了賜的木椅上。

終于看完了數本奏折，令和帝抬起頭看向下首的三人，輕聲開口問道：“諸位卿，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傅和同紋不，仿佛沒聽見令和帝的話一般，崔錦之更是攏袖而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葉榆心底暗罵這兩人，拱手正道：“今日遞上來的奏折，皆由史臺查證收集，絕非聞風而報。”

令和帝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他沉了好一會，才哼笑了一聲：“首輔今日在朝會上如此言辭懇切，倒真像有人冤了他似的。”

崔錦之冷眼看了好一會，突然出聲：“這些罪證記錄的薛氏族人，遍布京城，四分散，有的甚至遠在郡縣。”

“若大理寺查證起來，落到首輔大人的頭上，最多也只是個管教不力，失察之罪罷了。”

剩下二人紛紛屏住了呼吸，令和帝的臉也隨著崔錦之的話漸漸沉了下去，他扣著桌案，良久，忽地笑了一聲：“這麼說，朕還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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