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重華宮到了。”

抬轎之人出聲打斷了崔錦之的沉思，恭敬地為掀開了轎簾。

而宮門外，正站著等候多時的四皇子。年漉漉的眼眸盯著崔錦之，帶著幾分雀躍和孺慕，行了個禮：“見過老師。”

崔錦之看著年乖巧懂事的模樣，眉眼愈加顯得溫。不管這位四皇子到底是扮豬吃老虎，還是真如他展現出來的那樣無助可憐，對來說——

都是一樣。

棋局無聲展開，執棋之人，會在乎手中的棋子是何模樣嗎？

唯一需要警惕的，便是莫要再學前世一般，輕易地出手中的權柄了。

輕輕執起年的手，向書房走去。

“從今日起，就由臣來教導殿下的所學容。”

“詩書、禮德、軍務、策論……”崔錦之頓了頓，咽下了“帝王之”四個字，又開口道：“只要臣會，定傾囊相授。”

瘦弱的年坐在書房寬大的椅子上，張地了角，局促又靦腆地和丞相對視。

崔錦之帶著清淺的笑容，輕輕地了小年的頭，然后出了一本——百家姓，用最輕的嗓音教四皇子認字。

聽聞這位四皇子開蒙極晚，不擅文學經史，那只能從頭教起了，想來他那位蠻族母妃，也不太懂得漢家文化。

上輩子殺人如麻的暴君祁宥卻沉默了。

……百家姓？

百家姓！！

他屈辱地盯著眼前的書本，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崔錦之發現坐在桌前的年不愿意發聲，停下來溫和地注視著他：“殿下，需要臣再講一遍嗎？”

祁宥看向眼前盈著淺淺笑意溫的雙眸，丞相大人莫不是發現了什麼，借此試探他吧？

年盯著眼前之人，仿佛想從眼里看出什麼來，崔錦之角含著溫的笑意，靜靜地等待祁宥的回答，既不催促，也沒有展現出毫不耐煩之意。

對峙良久，祁宥率先垂下了眼睛，對，他從出生起便在冷宮，母妃瘋瘋癲癲，連每日吃食都尚問題，又怎麼會有人教他識字呢？

他忍辱負重地拿起眼前的啟蒙書，開始認字，中途還得裝出不認識的模樣，免得被崔錦之懷疑。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丞相著繡仙鶴的紫錦緞，氣質清逸，溫潤端方，修長纖白的手握著書卷，看著自己弟子如此用功，暗自滿意地點了點頭。

崔錦之生生帶他認了七八天的啟蒙書，從百家姓到弟子規，再到千字文，每日還得練大字三十篇。

丞相是百年難遇的神，堪堪弱冠便位極人臣，連教導弟子都比尋常老師嚴苛了許多。

這段時日，祁宥過得是水生火熱，他既要裝出不識字的模樣，又要在恰當的時候表示自己學會了。前世祁宥練出來的一手好字本沒有用武之地，為了避免餡，每天寫得像鬼畫符一樣，看得這位天才丞相是皺眉頭，手一抬，又多加了二十篇大字。

祁宥正抬筆描摹崔錦之的字，丞相所寫遒勁有力，如錐畫沙。

都說字如其人，祁宥抬頭看了一眼坐在窗邊，手執書卷的丞相，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位老師，確實才華出眾。

他剛想收回視線，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蘊著笑意的眼睛。

崔錦之從懷里掏出一方錦帕，輕輕地拭去祁宥額頭的上的汗水，疑地開口：“殿下熱嗎？”

年著額頭冰涼的指尖拂過，紅著臉道：“我聽說老師畏寒……”

崔錦之訝異地看著房中升起的四五個炭盆，心下了然。

作為時空管理局的維護人員，已經完了無數個小世界的任務了，而最后一個任務，就是為這個百姓孤苦的世界，培養出一位適合他們的帝王君主。

不求萬世之功，哪怕只是守，也好過初來這個世界的哀鴻遍野。

只是最后一個任務，哪有這麼簡單，系統為了加大難度，特意給了這麼一個病骨懨懨的，熱不得冷不得。

但凡勞累過度，暈上十天半月都是小事，可偏偏干的又是鞠躬盡瘁、早起晚睡的活。

此時此刻，崔錦之方覺得指尖發暖，看著年倔強又認真的模樣，了目。

出一只手，出了祁宥臨了一上午的字帖，出一抹異來：“這是……臣的字？”

一旁跟著伺候筆墨的婢清蘊快道：“是大人十七歲時寫的《紅簪花》呢。”

“殿下的字，流利酣暢，較之過往已大有長進。”低下頭細細看祁宥臨的字，“只是若想臨帖，古比比皆是。怎麼突然想起來臨臣的字？”

年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了手，低聲地說：“老師十七便是三元及第，父皇當場欽賜了翰林學士之位，我……我就是想看看，那年策馬游街，老師隨手揮就的文章是如何為世人傳頌的。”

“那當年可是盛況呀，大人帽宮花，春風得意，不知得了多娘子的芳心呢。”清蘊悶悶地笑道。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崔錦之眉睫間幾分清淺的笑意，輕輕制止了清蘊還想往下說的苗頭：“臣十七那年高中狀元，年得意，忘了形，一時有年意氣強不羈，才斗膽寫了這篇。”

將字帖輕輕放在桌面上，臉本就蒼白，卻顯得紅潤，無端出一艷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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