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湖麵一片靜謐, 隻偶爾響起水被揚起的聲音。

    簡輕語摟著陸遠的脖子，能清楚地覺到他的力正在耗盡。因為夜太深，無法看清前岸, 心中愈發張, 生怕陸遠會因為力不支放開。

    “不會。”頭頂的陸遠突然開口。

    簡輕語迷茫抬頭：“嗯？”

    “不會扔下你不管。”陸遠呼吸有些不穩，顯然是因為累了。

    簡輕語心頭一：“……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因為你向來小人之心。”陸遠嘲。

    簡輕語頓了頓，突然抬手住了他的臉, 陸遠一臉莫名地低頭，清了清嗓子道：“是你說的, 不想聽的話我可以不聽。”

    陸遠頓時被氣笑了，張便要咬，嚇得趕回手指，一臉哀怨地重新抱他。

    “我就知道你會說話不算話……”

    小聲嘀咕一句，陸遠隻當沒聽到，淡定地繼續往前遊，很快便看到了黑的岸線。簡輕語神一震, 恐懼總算散了些，隻是當靠近看清了一切，心中頓時一沉。

    此的岸又高又陡，湖水要低出岸平麵許多，且陡岸無法借力，單靠人力本無法爬上去。陸遠顯然也發現了, 眉宇頓時皺了起來。

    “……怎麽辦, 總不能再遊回去吧？”簡輕語在水裏泡太久，此刻凍得直哆嗦。知道陸遠也沒好到哪去, 長時間的遊水讓他力不支，上冷得像鐵塊一樣, 別說是遊回去，隻怕現下支撐都困難。

    陸遠聞言，若有所思地抱著往後退了些，看了眼岸上的況後緩緩開口：“此有人家居住，定然有上岸的法子，你且在此等著，我去找找。”

    一聽要將自己留在這裏，簡輕語頓時驚恐地睜開眼睛：“可是你一走，我不就沉下去了？！”

    陸遠掃了一眼，將帶到湖岸下，拿著的手握住了一棵不小的野草。

    簡輕語：“？”

    “這種草名喚不死，有半丈長，不會被輕易拔出，你抓點，就不會沉下去。”陸遠蹙著眉吩咐。

    簡輕語無言地看了眼手中的草，又眼地看向他：“萬、萬一掉下去呢？”

    “所以你要小心，別讓自己掉下去，”陸遠放緩了神，見還在張，有些怕自己心，隻能冷下臉，“我力不支，沒辦法再帶著你遊，你是想我們都淹死在這裏，還是讓我先去找出路。”

    “讓、讓你去找出路，”簡輕語了脖子，乖巧地抓住了那截救命的草，勉強讓自己離陸遠浮在水麵上，“那你記得快些回來啊。”

    聽著不放心地叮囑，陸遠沒有再多說什麽，隻是深深看了一眼，便轉沿著湖岸線遊去。簡輕語目送他離開，然後默默抓了手中的野草。

    湖麵依然平靜，隻是偶爾形一個小小的漣漪。雖然生在幹旱的漠北，鮮能看到湖泊，可也知道那是魚兒在水上覓食……可惜知道歸知道，在如今這個詭異的境裏，還是很容易往恐怖的地方想，比如製造這些漣漪不是魚兒，而是傳說中的水鬼。

    簡輕語咽了下口水，毫無著力的腳盡可能地往上蜷，以免會被什麽東西拖湖底。

    一個人泡在水裏，很快就失去了時間觀念，隻覺得陸遠走了很久很久，自己的力氣也隨著溫一點一點的消失，先前能輕易抓的野草，也幾次三番險些從手中落。

    簡輕語很快連恐懼都忘了，隻專注地去抓野草，企圖讓自己在水麵上留得久一點。陸遠說了野草不會被連□□，可他卻沒說葉子不會斷，在幾次掙紮之後，葉子已經被拽斷了大半，隻剩下一點短短的，可兩三片搖搖墜的葉子。

    很快，這兩三片葉子也斷了，隻能用手指摳著浮在水麵，然而隨著力氣的流逝，很快連也扶不住了，好幾次都險些下沉，雖然都及時浮了上來，可水也喝了不。

    “陸大人……陸遠……陸培之……”簡輕語有氣無力地呼喚他，聲音飄忽脆弱，沒有傳出太遠便散在空氣裏。

    在又一次被水淹過口鼻後，猛地浮了起來，突然生出一力氣：“陸培之！你個王八蛋！再不回來我就真的要死了！”

    罵完，又突然哽咽：“你快回來啊，你是不是淹死了，是我把你害死的，早知道就不讓你救我了……不對，是你非要往這邊遊的，要是上那邊的岸，我們兩個就都能活下來了，都是你的錯……”

    說著說著，摳著的手指慢慢滲出來，眼睜睜看著指頭過，卻無力重新摳，於是無地閉上眼睛，漸漸朝下沉去。

    然而下一瞬，一隻有力的手扣住了的腰，將帶進了懷中：“我好心救你，你還覺得是我的錯？”

    簡輕語猛地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扭頭看過去，就看到陸遠勾著，眼底帶笑地與對視。

    “我、我以為你死了。”簡輕語眼睛一紅。

    陸遠歎了聲氣：“這邊的岸有些長，費了些時間才找到出路，走吧。”

    簡輕語忙答應一聲，便練地抱住了他的脖子，陸遠如先前一樣，一隻手扶著，一隻手往前劃，兩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偌大的湖麵上隻剩下淅淅瀝瀝的水聲。

    不知遊了多久，終於遠遠看到了一艘船，陸遠的胳膊越揮越慢，額頭上布了一層細細的汗，咬著牙將簡輕語帶到了小船旁，將到了船上。

    當腳踏到木板上，簡輕語懸著的心猛地放鬆，不敢耽擱，趕回頭去拉陸遠。

    陸遠已經連上船的力氣都沒有了，還是簡輕語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拉了上去，陸遠上船的瞬間，兩個人直接跌作一團，陸遠結結實實地在了簡輕語上。

    簡輕語著上重量，卻連抗議的力氣都沒有，隻是懶洋洋地平躺著，任由他趴在自己的頸窩中。

    看著天上圓圓的月亮，無意識地低喃：“總算活過來了……”

    陸遠安靜地趴在上，卻生不出半點旖旎的心思，隻是無聲地恢複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簡輕語輕輕打了個噴嚏。

    陸遠眼眸微，到底是從上起來了，轉進了船篷。簡輕語上一輕，默默找個角落坐下，將自己小小的一團，然而依然冷得厲害。

    不多會兒，陸遠從船篷裏出來了，手上還端著一個小火爐，出來後放在了木板上，又拿出找來的火折子，很快就生好了火。

    “過來。”火生好後，陸遠頭也不抬地說了句。

    簡輕語急忙跑過來，哆嗦著手烤火：“你怎麽知道這裏有火爐？”

    “這船沒有腥味，應該是用來渡人的，這些東西自然不了。”陸遠淡淡解釋。

    簡輕語好奇地看向他：“難道錦衛有這類的課程嗎？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自由長在水上，知道這些有什麽奇怪的？”陸遠看一眼。

    簡輕語從認識他開始，就知道他孑然一，來到京都後更是發現他無父無母，也從未有人提及他的世，好像他生來就沒有過去，就是位高權重的錦衛一般，這還是第一次聽他提及過往。

    盡管知道不該好奇，可還是忍不住問：“你生在水上？”

    “嗯，我家中是世代打漁的船夫，就在水邊住。”陸遠看著火焰回答。

    簡輕語微微一怔，竟然不知該作何反應。

    陸遠掃了一眼，勾起角：“怎麽，覺得我該是什麽世家所出？”

    “……錦衛招人的條件之一，不就是世要好麽。”簡輕語沒有否認他的問題。

    陸遠垂下眼眸：“那是針對其他人，而非錦衛指揮使，做指揮使，不能有家族牽絆，不能有利益往來，隻能對聖上一人忠心。”

    簡輕語蹙了蹙眉，大約是明白了：“因為聖上想你沒有別的靠山，隻能依附他？”

    話音未落，便後悔了，頓時張地閉上，觀察陸遠的反應。

    好在陸遠沒有怒，隻是淡定地看一眼：“你倒是聰明。”

    簡輕語訕訕，試圖轉移話題：“那你做了錦衛之後，沒將家人接進府中嗎？”

    “我八歲那年他們便都死了，被一個世家紈絝所殺，如今的陸家隻剩我一個人。”陸遠又添了一把柴。

    簡輕語愣了一下，對自己轉移話題的事後悔不已，可看著陸遠平靜的樣子，也說不出安的話，隻能小心地問：“那後來呢？你怎麽為錦衛的？”

    “爹娘死後，我混那人府中，將他大卸八塊，被扭送府時，遇到了微服私訪的聖上，聖上為我滅了那人闔府，我自此為聖上效忠。”陸遠三言兩語，將自己的過往全部概括。

    簡輕語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憋出一句：“……你說你那時才八歲？”

    “怎麽？”陸遠看。

    簡輕語忙搖頭：“沒事沒事。”八歲能把人大卸八塊，也是個十足的狠人啊，難怪聖上會看上他。

    陸遠掃了一眼，看到默默一團後，重新垂下眼眸：“你怕我。”

    “嗯？”簡輕語抬頭，回過神後一陣無言，“我是怕你，可不是因為這事怕的……設地的想，若我母親遭此大難，我怕也是要拚死報仇的。”

    陸遠頓了一下，重新抬眸審視，像是在辨認話中的真假。

    簡輕語被他看得莫名心慌，鼓起勇氣道：“你很厲害。”

    陸遠輕笑一聲，月下眉眼溫和，萬年冰山般的眼眸突然增，猶如千樹萬樹梨花開。簡輕語一時看癡了，茫然地愣在原地，陸遠眼底笑意漸漸消失，添了一分說不出的意味。

    氣氛突然變得黏稠古怪，簡輕語想挪開視線，可偏偏眼睛不控製了一般盯著他看，直到快要溺斃在他的眼神中時，聽到他突然說了句：“裳了。”

    簡輕語猛地回神，頓時警惕地捂住領口：“做什麽？！”

    “烤服，”陸遠說完，見一臉抗拒，又加重了語氣，“現下廟會那邊定然一直在找你，你若耽擱太久，或者就這麽漉漉地過去，必然會引起懷疑。”

    陸遠玩味地看著：“若不想被人懷疑跟我有什麽，就最好聽話。”

    簡輕語還是有些不服氣，可一想到京都對子嚴格到變態的禮教，最終還是猶猶豫豫地將手放在了帶上：“那、那你先保證，不會對我做什麽。”

    “我現在沒有力氣。”陸遠不不慢地說。

    簡輕語蹙眉：“那有力氣了，你就要做什麽了？”月黑風高，孤男寡，這人還特別熱衷那事，很難不張。

    陸遠聞言掃了一眼，轉進了船篷拿出一條薄被，然後當著的麵開始裳。

    簡輕語嚇了一跳：“你你你幹什麽！”

    “烤服。”

    陸遠說著，三下五除二解了腰帶，將上的圓領飛魚服了下來，接著便是裏。眼看著也要了，簡輕語趕捂上眼睛，然後就聽到陸遠帶著嘲意問：“怕什麽，以前沒看過？”

    或許是火爐裏的火太旺，簡輕語的臉被烤得又熱又紅：“……今時不同往日！”

    說完，耳邊傳來一陣擰水的聲音，的臉頰頓時更熱，將臉埋到膝蓋不肯抬頭。陸遠看了一眼，提醒：“你再凍下去，會生病。”

    “……我好，不會病。”簡輕語還在。

    陸遠勾了勾角，將火爐往麵前挪了挪，倒是沒有再說話了。簡輕語默默鬆一口氣，接著打了一個噴嚏。

    ：“……”好冷。

    手和臉都靠近火爐，這會兒烤得熱騰騰的，可子卻還包在的裳裏，盡管外在火爐的作用下已經開始變幹，可裏頭的裳卻依然漉漉的，又涼又的寒意直往骨裏鑽。

    沉默許久，終於抬起頭，而陸遠此刻已經將烤幹的穿上，將自己裹進了薄被中，他其他的裳也在火上冒白煙，應該很快就能烤幹。簡輕語無言片刻，心裏生出一分羨慕，卻又拉不下臉裳。

    陸遠看了眼凍得發紫的，又一次開口催促：“聽話，快點了。”

    簡輕語有了臺階，這次沒有猶豫，重新去解腰帶。裳浸了水，起來又沉又麻煩，弄了半天，總算紅著臉把裳都解了下來，隻留一件裏和在上。

    陸遠見狀也沒有勉強，隻是將裳接過去後說了句：“你若這麽烤，就不準進我的被子。”他說的是自己上披的那條。

    “……我才不要跟你披同一條。”簡輕語看著他壯的腹，小聲嘟囔一句。

    陸遠勾了勾角，便沒有理了。

    簡輕語了胳膊，又離火爐近了些，想盡快將裏也烤幹，然而裳裏的水沒有擰出來，隻是這樣烤效果不大。

    一陣冷風吹過，又打了一個噴嚏，卻還在逞強不肯服。陸遠終於心生不耐，掀開被子一角命令：“幹淨過來，否則將你扔進水裏。”

    簡輕語：“……”

    “三，”陸遠瞇起眼眸威脅，“二……”

    “我我這就來。”簡輕語忙應一聲，再顧不上糾結了，飛速下裳鑽進被子，陸遠直接把人摟住了。

    上沒什麽遮擋，直接撞進陸遠熱騰騰的膛，當即打了一個哆嗦，陸遠蹙著眉將摟，然後單手將的小解了下來。簡輕語心中一驚，還未呼出聲，就聽到他淡淡道：“你打算待會兒穿著的回去？”

    隻一句話，簡輕語便老實了，再看兩個人的上，幾乎什麽都沒有的在一起，的還抵在陸遠的胳膊上，一如每一個翻雲覆雨之後的夜晚。

    隻是如今到底不是那樣的夜晚，與陸遠也不該再如此親近。簡輕語默默咬住下，眼底閃過一糾結，正心複雜時，聽到陸遠淡淡道：“放心，我今晚對你半點想法都沒有，太累了。”

    簡輕語頓了一下，這才注意到他摟著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發，想來是先前一直抱著往前遊，才會力至此。

    而卻一直在擔心他會不會對自己做什麽。

    這般想著，心中湧起一點愧疚，正同他道謝加道歉時，就聽到他又道：“你若實在想要，明日晚上來偏殿尋我。”

    簡輕語：“……”很好，本來就不多的愧疚瞬間消失了。

    覺到懷中人的放鬆，陸遠眉眼和緩，往火爐中又添一塊柴火。兩個人安靜地偎依，簡輕語的子漸漸暖和，總算沒有先前那般僵了，隻是一下來，那種‘無牽無掛’倚著他的覺便愈發明顯，隻能尷尬地找話題：“早知道給乞兒送吃的，會害自己跟慢聲落水，我說什麽也不會做好事了。”

    陸遠眼眸漆黑：“乞兒？”

    簡輕語點了點頭，將小乞丐來討吃食、結果不小心摔倒將們推進湖裏的事說了一遍。陸遠沉默地聽著，眉宇之間縈繞一寒氣。

    簡輕語說完，又是一聲歎息：“對了，你方才說，慢聲被李桓救上岸了？”

    “嗯。”

    “……會對的名聲不好嗎？”簡輕語漸漸蹙起眉頭，問完又覺得不太可能，“應該不會吧，你先前說什麽被人發現你救我，我就要嫁給你，難道不是騙我的？”

    難不為了救人摟一下抱一下，就要定下終了？

    陸遠不語。

    簡輕語心裏漸漸沒底：“……京都對子是不是也太嚴格了些，那、那像慢聲這種有婚約的，難不也要另嫁他人。”

    簡慢聲喜歡李桓是一回事，可真要嫁給李桓又是另外一回事，若當真願意嫁他，當初也不會答應周國公府的親事。

    陸遠恢複了些力氣，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的胳膊，在愈發不安時，才緩緩說了句：“會不會另嫁他人，也要看的況，但簡二姑娘這次，怕是有些難辦。”

    “……什麽意思？”簡輕語猛地坐了起來。

    陸遠平靜地看向：“我下水救你時，簡二姑娘已經嗆水昏迷，不知是生是死。”這也是為何，他有餘力將簡輕語帶離岸邊，而李桓卻快速將簡慢聲撈到岸上。

    簡輕語怔怔地看著他，許久之後突然慌了：“不行，我現在就要回去，我要回去看看……”

    “你現在回去也沒用，先將服烤幹，我帶你回去。”陸遠察覺到要走，立刻將摟了。

    簡輕語掙紮兩下沒掙開，當即有些惱了：“陸遠你放開我！”

    “你知道如何上岸？”陸遠反問。

    簡輕語聞言猛地安靜下來，抓著他的手哀求：“你帶我上去吧，我想去看看，當時是為了拉住我，才會跟我一起跌進水裏的。”

    “再等一刻鍾。”陸遠抿。

    簡輕語又哀求了幾聲，見他態度堅定，隻能咬著下急切地等。

    好不容易等了一刻鍾，裳雖然沒有幹，可也勉強能穿了，當即拿過來一件一件地往上套，套完還不忘催促陸遠。

    陸遠的眼角似乎被火烤得有些泛紅，聞言隻是平靜地看了一眼，依然不不慢地穿裳。簡輕語看得著急，卻不敢再催，隻能眼地盯著他，待他好不容易將裳穿好，便立刻問：“如何上岸？”

    “看見石頭裏的鐵鉤了嗎？踩著那個，爬上去。”陸遠指了指岸壁。

    簡輕語找了一遍，找到後眼睛一亮，當即往那邊走去，走了幾步後意識到陸遠沒跟過來，又趕回頭，就看到陸遠蹙著眉頭站在火爐前，似乎在思考什麽。

    “陸大人？”遲疑地喚了他一聲。

    陸遠沉默一瞬，遲緩地看向，半晌低喃：“我似乎起了高熱。”

    簡輕語愣了一下，急忙回到他邊，一他的額頭果然燙得厲害：“……這裏沒有藥，我們還是先上岸吧。”

    陸遠抿著薄，突然生出一分不悅：“你這麽著急，是為了去看簡慢聲，還是為了給我找藥？”

    簡輕語：“……”什麽意思？病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