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有些奇怪地往門外看。

    “大夫來幹什麽？”

    “姑娘昨兒流了鼻，大人讓大夫來給姑娘瞧瞧。”秋韻溫地說道。

    裴琰竟然給請大夫？自打娘親死後，就算胳膊被打斷了，也沒大夫看過一眼，全靠劉嬤嬤去抓些草藥回來，用了藥，然後靠命來扛。

    大夫看上去有五六十歲了，頭發花白，一臉慈的模樣。他給蘇禾把了脈，眼皮子抬了抬，認真地盯著的臉看了好一會，這才問道：“常流鼻嗎？”

    “老病了，以前鼻梁骨斷過，所以時不時會流點。不過，這回有些日子沒流了。”蘇禾點頭說道。

    “最近是用了什麽湯藥？”大夫又問。

    蘇禾來了這裏後，喝過兩碗避子湯。

    “不是避子湯的事。”大夫搖頭，語氣凝重，“姑娘的子，很難有孕。而且姑娘這種狀況，不是一兩碗避子湯能造的，想來是經年累月用過大寒的藥。”

    蘇禾角笑意淺了淺，自己活得像跟雜草，在沒本事之前，斷斷是不會生孩子，讓孩子曾經過的罪。但是這並不代表不想要孩子，太孤單了，親人緣又淺，所以也曾幻想過自己發達之後，生幾個漂亮有本事的娃兒，娃兒們都敬，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到時候在這世間就不會像個孤魂一般了。

    可是大夫為什麽會說難有孕呢？

    大夫打開墨硯，開了個調理的藥方，低聲道：“流鼻也不是因為鼻子舊傷，而是最近一次服用的藥太過兇猛霸道，導致氣兩虧。先按這藥方吃上一段時日，再從長計議吧。”

    “到底是什麽藥啊？”秋韻忍不住問道。

    蘇禾垂著眸子沉默了好一會，突然就笑了起來：“我知道了，多謝大夫。”

    秋韻送大夫出去，回來看時，隻見蘇禾眼眶紅紅，正捧著一盞熱茶一口接一口地喝。

    以前在蘇府，想喝盞熱茶都要看人臉，每年中秋和過年時，是最開心的日子，因為嫡母會賞所有人一碗甜湯，也有份。每逢領到甜湯時，都特別地開心，小口小口地抿，把甜湯當世上最味的東西。

    現在想來，就是每年的兩碗甜湯，把當母親的夢給擊碎了。

    蘇夫人怎麽會那麽狠呢？和母親都不是自願來蘇家的呀！憑什麽要如此踐踏？

    “姑娘，我去熬藥，不急的。劉大夫可是宮中最厲害的醫。”秋韻看著紅著眼睛的樣子，隻覺得可憐，聲勸了好一會，這才出去拿藥。

    蘇禾一直憋在眼眶裏的眼淚啪嗒落了下來。

    飛快地抬起袖子，往眼睛上抹了兩把，抓起茶壺倒了滿滿一盞茶，捧起來就喝。

    這茶葉很香，帶了些微的苦，在舌尖上肆意蔓延開，再中，把胃一起染得苦起來。

    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擺這樣的苦日子呢？

    喝真正的甜湯，過不必看人臉的日子。

    恨死蘇家人了，好想一把火燒了蘇家啊！

    快點學本事，快點學！

    學寫字，學記賬，學烹茶，學做菜、學繡花……得學很多很多東西！一個月不夠啊！要怎麽樣才能多學一點東西呢？

    “姑娘，”秋韻回來了，一手拎著藥包，一手握著兩塊糖，看到紅著眼睛，不停地抹眼淚的模樣，心也跟著酸了起來。

    “別哭了姑娘，能好的。大人看中你，就算沒孩子……”秋韻突然說不下去了，困在後宅的人，一開始可以憑貌固寵，後麵還是得靠孩子。沒有孩子的妾室，那都是可憐人。

    “是糖嗎？我聞到桂花香了。”蘇禾一雙小手在臉上拉了兩下，垂著眸子看秋韻的手。

    “哦，對，是桂花糖。”秋韻連忙把糖遞給蘇禾，小聲說道：“姑娘先吃著，我去煎藥。”

    “你不要在院裏煎，這裏都是竹香氣，莫讓大人聞了厭煩。”蘇禾吸吸鼻子，小聲說道：“你找個遠一點的角落，煎好了，我就過去喝。”

    “好。”秋韻想了想，裴琰這兒本來就不許子隨意進來，蘇禾還是頭一個能住在這兒的。托蘇禾的福，被挑了進來侍奉。若說在這裏熬藥，也確實沒這個膽。

    “你煎好了就打發個丫頭來我，你別離開那藥罐子，萬一有人要毒死我怎麽辦。”蘇禾又說道。

    秋韻怔了一下，失笑道：“在大人這兒，沒人敢。”

    “誰知道呢。”蘇禾悶悶地說道。

    蘇禾洗了把臉，用手帕浸了井水敷了敷眼睛，等到沒那麽紅腫了，這才拿了筆墨，在院中坐著學寫字。

    裴琰雖然今日沒給肘子和螃蟹，但在院中的桌上留了筆墨、還有本《詩經》。以前在蘇府時，聽夫子給蘇氏子孫上課，他們曾經就念過詩經。不過那時候聽不懂，壯著膽子去問過夫子幾回，夫子嫌是孩兒，不願意理。沒想到，如今也是能看詩經的人了！

    埋頭抄寫了足足一個時辰，秋韻回來了。

    “呀，你怎麽來了，藥沒端來吧。”蘇禾怔了一下，趕站了起來。

    “讓侍衛端著呢，都是大人安排的人。”秋韻扶起來，引著往外走。

    這還是蘇禾來了幾日，頭一回踏出這道門。

    上回來時，是直接被抬進了小院，當時心慌，沒注意外麵的景象，此時踏出來一瞧，才知何為真的富貴寶地。眼前青蔥翠綠的園子鋪陳至視線盡頭，宮殿樓閣層層疊疊，那瓦全是碧琉璃，在下泛著奪目的。以往覺得蘇家夠大了，如今看來，竟比不上裴家一角。

    “慢些喝，我又拿了些糖來。”秋韻讓坐在亭子裏喝藥，拿了把小扇在麵前輕輕搖，給驅趕熱氣。

    蘇禾不由得有些癡了，秋韻竟然在給打扇誒！秋韻怎麽這麽好呢？

    “糖。”秋韻拿帕子給角的藥漬，打開油紙包，拈了一塊桂花糖給。

    蘇禾吃了糖，站起來，走到臺階上，好奇地看著園子裏的景致。

    “姑娘現在還不能進園子。”秋韻見眼的模樣，同地說道。

    蘇禾點頭，“我知道，我不會跑的，我就站這兒看看。”

    “大人已經回了。”暗衛的聲音從角落裏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