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的大膽直言讓皇帝到十分意外。他原本看不上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婦人，但現在, 目中卻出一抹興味, “朕自然能保證這場比試的公正。朕只旁觀，不予置評, 你們廚藝誰高誰低，由這些老饕與老庖廚說了算。”

林淡面向幾位裁判，一一彎腰鞠躬, 又道：“話雖這麼說，但這場比試對民而言依舊不公平。嚴廚頗陛下重用, 如今您還把香園借給比試, 又親自前來觀戰，您的行爲已經表明了您的態度——您是傾向於的。而您是天下之主，您的子民又哪裡敢違逆您的意思。今日, 我甫一踏進香園，實則已經輸了, 這個道理我明白, 皇上英明神武, 應該也明白。”

衆人越聽越驚駭, 萬沒料到林淡會如此直言不諱。

皇帝卻哈哈大笑起來, 眼中興味更濃：“既如此，你待如何？這場比試你還想繼續嗎？”

嚴朗晴出複雜的表。若是可以, 自然想堂堂正正與林淡再比一場, 但皇上對如此維護, 也不能不領。嚴守業卻覺得這場比試完全不用繼續了, 林淡今天就是來自取其辱的。等兒當了娘娘，他一定要整死林淡！

卻沒料林淡毫不猶豫地點頭：“自然要比，但爲了公平起見，規矩得由我來定，請問陛下可以嗎？想當年我與嚴廚第一次比試的時候，因爲我是侯府大廚，父親又頗永定侯重，爲了公平起見，賽程也都是由嚴廚來定，比什麼、怎麼比、誰來當裁判，均由說了算。如今我倆的境遇倒轉過來，我也提出同樣的要求，這並不過分吧？”

皇帝看了嚴朗晴一眼，頷首道：“的確不過分。你說吧，你想怎麼比？”

雖然林淡看似掌握了主導權，實則皇權的威懾力依然存在，哪怕做出最味的菜，只要裁判一句話，便能把打落深淵。所謂的公平，在強權面前從來就不存在。林淡很大膽，卻也算不上多麼聰慧。思及此，皇帝暗自搖頭，心中索然。

林淡不疾不徐道：“這次比試，我們用同樣的食材做同樣的菜，不多，一道即可。”

嚴朗晴追問：“你想做什麼菜？”

“端午將至，我們就包糉子吧？”林淡偏頭看，微微一笑。

嚴朗晴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徐徐點頭。通過那四道招牌菜，對林淡的水平略有了解，原以爲會比試極難烹飪的菜，卻沒料竟會提出包糉子。然而嚴朗晴心裡一點也不怵，宮裡的娘娘也吃糉子，什麼品類的糉子都包過，且頗好評，自是不怕的。宮裡的娘娘一個比一個刁，能伺候得好們，自然伺候得好幾位裁判。

“你我二人各包五十斤糉子，且只包糉，可否？”林淡繼續道。

“包五十斤？”嚴朗晴終於出驚訝的表。

“可否？”林淡直勾勾地看著。

“可。”

“甚好，那麼便請陛下爲我們提供一百斤糯米，五十斤五花，糯米和五花不用分開，用一個桶裝，我們了廚房自己來分配，如需額外的調味品，還可單獨向宮人提出，互不干涉。如此可否？”林淡拱拱手，態度不卑不。

皇帝頷首道：“朕準了，且去籌備吧。”各包五十斤糉，給誰吃？林淡這是想撐死在座的人？

不僅皇帝到奇怪，其餘賓客也都面不解。然而林淡與嚴朗晴已經先後去了廚房，來不及問個究竟。就算問了，恐怕也不會給出解答，且等糉包完再看吧。原以爲這是一場還未開始就已經得出勝負的比試，卻沒料會被林淡設置一個懸念，這位林掌櫃倒是有意思。

不管諸位勳貴如何揣測，進了廚房的林淡已經心如止水。一百斤糯米裝在一個巨大的木桶裡，被宮人氣吁吁地擡進來，後面還跟著一個桶，裡面是五十斤五花。

林淡用手捻了捻糯米，滿意頷首。

嚴朗晴溫聲道：“你的顧慮有些多餘了，我不會卑劣到讓他們爲我準備好的食材，爲你準備差的食材。糯米和豬都由你先挑，我用剩下的。”

林淡轉頭去看對方，角含著一抹淺笑，“那便多謝嚴廚了。”

嚴朗晴慢慢挽起袖子，“那我們這就開始吧？”

“好，不過在此之前，我得規定一下糉子的外形和大小，你沒有意見吧？”林淡取出三片糉葉，捲圓錐形，放上一些糯米，用繩子捆紮，示意道：“同樣的外形，同樣的大小，你能做出來嗎？”

這個要求委實有些奇怪，但嚴朗晴也沒多想，點頭道：“可以。”立刻包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三角糉，遞給林淡檢查。

林淡把兩個糉子解開，糯米重新放回去，淺笑道：“那麼我們可以開始了。”

二人各自佔據一個竈臺忙碌起來。嚴朗晴先把糯米泡好，然後把五花切薄片，用生、細鹽、白糖、花生油等調味料醃製好，擡起頭時卻發現林淡在燒竈，糯米和五花都沒。

糉子都沒包，這時候燒竈幹什麼？心下奇怪，不免多看了兩眼，這才發現林淡燒竈用的不是柴火，而是特意向宮人要來的芝麻桿，芝麻桿上還夾帶著許多的芝麻，被火苗舐的時候發出嗶啵聲，另有一獨特的焦香傳出，極其濃郁。

嚴朗晴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心中更好奇。

林淡卻看也不看，只管把燒灰燼的芝麻桿攏在一，用細細的絹布包好，放涼白開中，直把清澈見底的水渾濁的灰水，又反覆用細絹布過濾幾遍，確定沒有殘渣，這才把糯米泡進去。

雪白的糯米水之後染上一層骯髒的，嚴朗晴的腦海瞬間蹦出四個大字——暴殄天！這些糉子包出來是要給幾位裁判吃的，如此理，難道不嫌髒嗎？心中滿是不解，卻又不好過問，也不想過問。這場比試關係到的聲譽，自然不會攔著林淡作死。

林淡泡好糯米便開始理五花。選用的調料與嚴朗晴差不多，只在分量上略有區別，待一切準備就緒後便開始包糉子。看得出來，包糉子的手法十分老道，手腕一翻，糉葉就卷好了，下面墊一些糯米，中間塞一塊，上面再墊一些糯米，輕輕用手實，然後把糉葉合攏，用繩子捆紮好，最後在繩子末端打上一個小小的結。

嚴朗晴也開始包糉子，大小和形狀與林淡的一模一樣，包好一個就扔進旁邊的盆裡，等著煮。

兩人從早上包到下午，總算各自包出五十斤糉子，放在兩個大小和形狀均一樣的桶裡，這會兒已經煮了，正汩汩冒著熱氣。在衆人評判之前，林淡清點好糉子的數量，然後走到嚴朗晴的木桶邊，徐徐道：“你我二人換一下站位。”

嚴朗晴雖滿心疑，卻也覺得沒有什麼，於是走到的木桶邊站定。哪怕換了位置，也認得自己的木桶，難道還能被林淡貪了去？

林淡這才請來各位賓客，拱手道：“可否請各位大人帶著兩個侍衛走進廚房，把左右擺放的兩個桶換一下位置，換多次且隨你們意，不換當然也可以。一位大人換完，另一位大人進去繼續換，換完五就可以了，出來之後誰也不允許說出自己換了多次。”

“你到底想幹什麼？”皇帝有些看不清林淡的路數。按理來說，糉子既已經包好，便該剝開幾個請裁判品嚐，然後分出高低勝負。但現在，林淡似乎在玩一場遊戲，又似乎在戲耍大家，到底跟誰借來的膽子？

“陛下已經答應過，這場比試由草民說了算，這話還作數嗎？”林淡不答反問。

皇帝擰了擰眉，擺手道，“出來五個人，進去把兩個桶換一下位置。”

湯九、滇黔郡王、誠親王、恭親王、威遠侯五人立刻站出來。

嚴朗晴猶豫一瞬，終究沒提出異議。這些人雖然都是林淡的忠實擁躉，但他們不是裁判，沒有資格品評糉子，對這場比試完全沒有妨礙。林淡是想混淆兩桶糉子，讓裁判分不出哪一種是誰做的嗎？這個方法的確很聰明，但是忘了，在座的幾位老廚均是從膳房出去的，對嚴朗晴的手藝非常悉，其中幾位還被皇上特意請來教導過廚藝，算是半個師傅。

他們不會分不出兩種糉子是由誰做的，更何況林淡用那等骯髒的方法理過糯米，包出來的糉子能吃？嚴朗晴對此十分懷疑，已然認定自己能贏。林淡十年前不如，十年後也一樣。

皇帝也猜到了林淡的用意，不搖了搖頭。這位林掌櫃耍小聰明，但總是耍不到點子上。

湯九幾個換完木桶，臉沉鬱地走出來。在他們看來，林淡所做的一切都是垂死掙扎。這場比試，在接到挑戰書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強權之下無公正，這一點應該明白。

林淡的表卻十分輕鬆，拱手道：“賽程已經比完，接下來我要規定賽制了。在座的各位心中均有傾向，難免有失公允，在我看來都不是好裁判的人選。我想把這兩桶糉子擡到城門口去，分別剝開切碎，讓城之人品嚐，然後再據各自的喜好，讓他們挑上一個糉子帶走。誰的糉子先被民衆拿完，誰就贏，這樣公平嗎？你們放心，我在糉子上做了記號，分得清哪個桶是誰的，且我預先點算過，兩桶糉子各有四百個，多出來的放在一邊，以免結果不好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