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澎和蔣騅正在爭四十多歲能保養什麼樣，一旁倒茶的服務生路過聽了發笑，解釋說：「沒有四十多歲，這是我們老闆的兒，今兒拍雜誌。」

第2章 飛行棋 素冠荷鼎。

那天鍾彌沒瞧清。

待注意到二樓仿佛有人盯著，回過去時，那三人已經起款款下樓。

室鑲寶瓶柱的木梯修修補補，也是老古董了，樸素襯無華，也最顯華，那人穿最簡單的白襯衫，由老戴引路走在前頭，只留一面斷斷續續的側影。

因歇業下雨，二樓放了風簾。

近傍晚，天再無晴的機會，晚霞薄弱返照，雨後風晦穿堂。

停了拍攝的臨時影棚，姍姍來遲的下午茶將大波人引到偏廳。

風簾的玉墜在，磕到木欄瓷瓶，周遭空靜，能聽到叮噹清脆的響。

鍾彌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心裡只有一句評價：這人穿白很正。

是詞窮了。

很快捧起一碗沁涼的綠豆百合湯，就聽到雜誌社員工更專業到位的評價。

鍾彌本來沒注意聽，戴玳瑁眼鏡的化妝師一提白襯衫，電般反應迅速，耳聰目明，抿著百合，想起那人來。

「撣眼一看就知道，這人肩背線條絕對好！關鍵是腰短，還窄，這種上，高個子配長才絕！」

「我跟你們說，外行人看不出來門道，男人真的很看腰的！那裡誰誰誰，又誰誰誰，高也沒虛報，平時也練，材就是不行，輸腰上啦。」

「這種白襯衫想穿出味道，就得比例好，還腰細，腰一長，五五分，就容易像買保險的。」

「氣質也重要啊。」

「男裝不像裝，沒有那麼多揚長避短的設計，越是基礎款越是拼。」

鍾彌津津有味聽著，覺得這幫人不愧是專業的，一針見，很有道理。

卸完妝出來，遇見老戴，鍾彌已經換上自己的服，問剛剛樓上那三個人來幹什麼。

老戴面相和藹，一笑一臉褶子，完汗又把巾擱回脖子上：「給你外公送禮的，你媽媽不在。」

「通知外公那邊了嗎？」

鍾彌的外公好雅靜，如今上了年紀不大好，生活簡單樸素，戲館這種鬧騰的地方待半個上午就要頭疼，也很見客了。

這些年，時不時有高檔轎車停在戲館門口，來人自稱不是外公以前的下屬，就是早年的門生，想來拜訪外公，打了電話，外公那邊照料起居的伯傳話，總是很客氣的回絕。

意思都是一個。

有些人能不見就不見了。

但總有人是例外，譬如——

「京市來的，他姓沈。」

一夜狂風驟雨，鍾彌夜半驚醒，按了床頭燈，拉開窗簾一角往外頭瞧，窗裡鑽進來的風，比室空調還冷，摧枯拉朽，似要將一整個暑夏翻過去。

關了空調。

鍾彌當時就想，完了。

外公養的半院子氣蘭花，準又有陶盆摔碎，再添新傷員。

第二天早上，鍾彌起來洗漱，章士早睡早起多運的習慣，自律多年，不僅是絕佳的抗老妙方，也總使們母在早上很難面。

先去戲館蹭了一頓早飯，戲館的菜單一目了然，除了各茶水，瓜子花生這類干碟，主食只有春麵。

很多年前，章家在京，淑敏姨掌勺，水陸畢陳的宴席信手拈來，如今依舊手藝好，花樣多，就是暑工難找，後廚人手不夠，忙不過來，才將菜單一再簡。

戲館下午才營業，一般從早上八點就開始熱鬧，人見人打招呼，聲音不斷。

練早功的戲班武生穿著厚底靴從外頭回來，著一腦門子的汗，見鍾彌一隻藍花瓷碗，正喝麵湯。

掌大的臉，給大碗擋得嚴嚴實實，上穿灰棉質無袖T，搭寬鬆短，細細白白兩隻胳膊撐桌上，似瓶中瘦櫻。

明明是男生氣的打扮，遠遠看著卻能人腦補一清冷香氣，不看臉，便知道是老闆沉魚落雁的兒無疑。

「瀰瀰，今天怎麼這麼早過來？外頭有個開瑪莎的男生找你，我還說了你不在。」

碗沿出一雙烏瞳。

鍾彌由瑪莎這個關鍵詞猜到來人，不由心煩，碗一放，饜足道：「說得好！以後也這麼說，那我就從後門走啦！」

戲館附近就有一家花鳥市場，早上是貿易高峰，攤位前散客熙來攘往，各家的小喇叭賽聲似的較量。

東家新鮮花卉通通打八折，西家紅鯉魚綠烏一律進貨價，人人，貨貨，時不時各種嗓門見喊著借過。

鍾彌逛了一圈，攔腰砍價，最後花五十塊買了三個花盆，老闆給用青的尼龍繩網兜著。

繩子太細，半道勒得手疼，從公上下來，抱在懷裡，走進寧巷。

這地方偏僻，有一名人故居已經劃作文保單位，周邊住的幾乎都是老人，和一些不是為了賺錢開設的文藝工作室。

巷子裡種刺槐，綠樹參天，四五月落花如下雪。

外公住一間兩進的小院子，邊只有伯照顧，偶爾淑敏姨會過來幫忙打掃。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尤其垂花門修得漂亮。

鍾彌在門口樹下看見一輛掛京牌的黑A6，捧花盆一愣，扭頭朝自己走過來的青石窄路看，目再落到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