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盡黃昏，空氣潤又宜人，夕日將墜前，還將殘存的熹嵌了流云中。

林紈仰首了天，心緒稍定后，這才進了嘉軒堂。

林夙和宋姨娘也已換好了干，二人端坐在八仙桌前，上面擺買了酒菜，都是林紈喜歡吃的菜食。

宋姨娘對林紈溫一笑，喚：“紈紈快來，坐在你祖父的側。”

林紈頷首，坐在了林夙側的黃花梨的椅上，林夙自顧自地拾起了象牙筷，卻沒有言語。

林紈的心一直懸在嗓子眼兒。

悄悄地瞥向林夙，見林夙的鬢角已然斑白，想起前世祖父在太武五年便去了，而祖父活著的時候，卻一直都沒能好好孝敬他。

林紈的心中又是一陣傷。

林涵和，竟都是做出了這種難以起齒的事，一個是婚后失格，一個是未婚失貞……

林夙為二人的祖父，心中的滋味肯定難言。

雖說和顧粲的事，是被鄭家和太后陷害，但祖父為人正直端肅，還是接不了這種事。

尤其是，太后為的姨母，卻要害。

林夙并不如謝禎和鄭彥邦，他只專注于軍務，一心想著為景帝守江山，并沒有太高的政治能力。可這樣的祖父，偏生被迫，陷于前世那樣詭譎的政斗中。

林夙因著念惠帝的知遇之恩，全心全意地忠于景帝，可景帝仍對他心存設防。

林紈拾起了筷子，卻半晌都未夾菜。

林夙主為林紈夾了一筷魚，放在了林紈的食碟中，林紈微微愣住時，卻聽見祖父的聲音依舊是和煦的：“今日沒能親手為囡囡做魚，是讓庖廚做的，囡囡先將就著用些吧。”

祖父沒說半句責備的話，他沒怨對他有所瞞，也沒以同顧粲在安瀾園的事為恥而冷待。

林紈道了聲“嗯”，將那塊兒雪白的魚夾到了自己的口中，嚼著那塊魚，卻嘗不出什麼味道。

林夙如常的用著食，他清楚，顧粲已經將該講的話，都同講了。

這婚事，林紈是再也拒絕不得了。

和顧粲在安瀾園的事，林夙不再提半句，他邊嚼著中的菜食，邊垂眸道：“子燁在無親無眷，若要拜堂，夫家那并沒有長輩。所以這拜堂之禮，就在侯府中辦了吧。”

林紈來之前便已了然，只能選擇嫁給顧粲，已經接了這一切，聽到林夙代二人的婚事，便點頭，回道：“孫曉得，一切全聽祖父的安排。”

林夙放下了筷子，又掀眸看了看宋姨娘，他想起宋姨娘適才在雨中苦求他的模樣。

宋氏也是跟了他好些年，一直安安分分，什麼都不圖求。

他想著，林紈的婚事，只有他一位長輩坐于堂上，并不大好。但宋氏卻只是個妾室，與他并肩而坐，接林紈和顧粲的叩拜，也是不大妥當。

林夙生出了將宋姨娘扶為正室的念頭，不過，他并沒有下定決心。

見林紈味同嚼蠟的咽著飯食，林夙又開口道：“婚后，不能太過氣，雖說祖父永遠都會護著你，你也要為能夠幫扶子燁的賢助。還要顧好自己的子……”

林夙說到這，言語也是有些哽咽，一想到自己的孫就要嫁人，他的鼻頭就發酸發。

眼見著自己就要涌淚，他放下了筷箸，微微仰首，抑住了淚。宋姨娘關切地問：“侯爺…您……”

林夙聲音如常：“你二人繼續在這兒用食，我還有事，先去書房一趟。”

林夙走后，宋姨娘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林夙是個武將，平日幾乎是不提筆的，書房也只是個擺設，他幾乎不去這。

宋姨娘清楚，林夙這是怕自己在孫的面前失態，這才尋了托詞，離了偏廳。

剛要開口，勸林紈再多用些，卻見林紈垂著頭首，右手仍拿著筷箸，眼淚卻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了手背上。

宋姨娘忙喚丫鬟拿來了帕子，然后勸道：“紈紈別哭啊，你要婚了，這是好事啊。你祖父一直盼著你嫁予鎮北世子，他剛剛定是太過興了，你不要多想。”

林紈接過帕子后，點了點頭，道了聲“嗯”。

宋姨娘約猜出了林夙打顧粲的緣由，也聽聞了那夜上元，在伽淮發生的事，見林紈依舊傷懷，便接著勸道：“唉，雖不知你與鎮北世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經過伽淮那事后，他還能為了娶你，挨上你祖父的一頓打，那便真真是將你放在了心尖上。你看他相貌生得也好，家世也與我們平遠侯府相當。你嫁過去，他定會對你好，你不會委屈的。”

林紈聽著宋姨娘的開解，思緒卻飄回了前世——

前世，與顧粲，是在太武四年的婚。

與如今的狀截然不同的是，前世，是顧粲無意于娶。

而雖不明說，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是想嫁給他的。

顧粲后，林夙曾問過他的心意，顧粲并未完全拒絕這門婚事，只說他需要再考慮考慮。

林紈那時能夠理解顧粲的心思，因為那時顧粲并不知道的相貌，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一定就能對產生什麼好。

一直都覺得，像同顧粲這種依妁之言，而結為連理的夫妻，雖如常禮，卻過于不合理。

若要夫妻之間完全都沒有，是湊到一塊，也不一定就能日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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