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舒發現紀凜是一個不會玩的孩子。

    每逢皇後召江雲舒宮，就是紀凜難得休息的日子。

    每一回都是江雲舒說要玩什麽，紀凜陪一起玩。

    幾回下來，江雲舒不好意思了，對紀凜說：“你想玩什麽，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玩呀。”

    紀凜搖頭。

    江雲舒：“那你平時自己都玩什麽啊？”

    紀凜還是搖頭。

    然後江雲舒知道了紀凜日常的“課程表”，發現他不僅沒有玩的時間，也沒有休息的時間，從早到晚都在學習！

    江雲舒同地看著紀凜，原來當太子這麽辛苦。

    “下次我進宮的時候，我們一起玩你喜歡的吧。”江雲舒想，紀凜玩樂的時間如此，更應該玩他最喜歡玩的。

    紀凜點頭：“好。”

    江雲舒下一次進宮的時候，看到了兩匹漂亮的小馬。

    一匹黑的馬，是太子的，還有一匹棗紅的小矮馬，是太子為江雲舒準備的！

    紀凜有些張地看著江雲舒，他特地為江雲舒挑的小馬。可是五歲的江雲舒太小了，小馬站在旁邊顯得很大。

    “啊——”江雲舒張大。

    紀凜立刻想把馬牽走，雲舒妹妹果然害怕“大馬”。

    “太棒啦！我可以騎嗎？”江雲舒雙眼亮晶晶地看著紀凜。

    紀凜牽馬的作停下來……誒？雲舒妹妹不是害怕，而是激？

    江雲舒確實很激，前後兩輩子還沒騎過馬呢。

    紀凜看江雲舒喜歡，讓宮人把江雲舒抱到馬背上。宮人在旁邊牽著馬，坐在馬背上“騎馬”。

    江雲舒：“……”這和想象的縱馬馳騁本不一樣！

    低頭看看自己本夾不住馬肚子的小短，江雲舒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樣坐在馬背上吹吹風，其實也好的。

    紀凜看到江雲舒騎了一圈又一圈，舍不得從馬背上下來。他笑了：“這匹小馬送給你。”

    江雲舒怔住，片刻後，緩緩搖頭：“我怕養不好。”

    把小馬養在安平侯府嗎？方才有一瞬間的心，可是冷靜下來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

    雖然現在有太子和皇後為撐腰，在安平侯府的日子好多了，太子送給的小馬，父親和嫡母一定會讓養的……

    可是能一直把小馬養好嗎？

    安平侯府不是一個讓安心的地方。

    江雲舒眼睛裏的神，紀凜看不懂，卻莫名覺得心疼。

    “那你給它取個名字，它就是你的馬了。”

    “讓它繼續留在宮裏，和我的馬養在一起。等你進宮的時候，你可以騎它。”

    江雲舒想了想，看著小馬漂亮的，說道：“紅棗吧。”

    紀凜噗嗤一下笑了，哪裏有人給自己的馬取這樣的名字？聽起來一點不威風。

    就這樣，江雲舒的紅棗繼續養在宮裏，每次進宮的時候騎。

    宮人照料馬，隻敢牽著它們遛一遛，是不敢坐上去騎的。紀凜時不時也會騎紅棗，讓它能快跑幾圈。

    雖然養在宮裏，可是紅棗竟然真的知道江雲舒才是它的主人，每一次江雲舒進宮騎它的時候，它都格外高興。

    江雲舒時常被皇後召進宮和紀凜一起玩的日子倏忽而過，轉眼就過去三年。

    江雲舒八歲，紀凜十五歲。

    漸漸的，江雲舒進宮的次數越來越。

    原因有很多，隨著紀凜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忙，幾個月也不出半天的玩樂時間；

    皇後憂思過重，日久傷，如今總是纏綿病榻；

    宮中，皇帝的猜忌、大皇子的野心，全都到了十分嚴重的地步，宮中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漩渦，一不小心就會被吸其中，將人卷得碎骨……

    皇後和紀凜都不願再讓江雲舒進宮。

    江雲舒像一隻敏銳的小兔子，知到危險的臨近。

    子極懶、膽子極小，知道自己遠離太子才是最安全的……

    可太子是紀凜啊！

    江雲舒問道：“那我可以給太子哥哥寫信嗎？”

    雖然懂得不多，但是萬一能幫到紀凜呢？

    紀凜沉默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凡是寫給他的信，信裏寫了什麽，都會被稟告給父皇。

    紀凜不想讓江雲舒寫給的信，每次都先被別人拆開看一遍。

    他寧願不寫信。

    江雲舒與太子的聯係，就這樣一點一點斷了。

    不再進宮，太子更不會來安平侯府。

    隻有每年以皇後娘娘的名義賞賜給的東西，讓父親和嫡母還有最後一顧忌，保住了在侯府裏安穩悠閑的日子。

    起初，江雲舒以為勢利眼的父親一定會追問為什麽和太子疏遠了，心十分厭惡。

    然而等了很久，西平侯都沒有問。

    似乎在其他人眼中，不再進宮，不再見太子，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為什麽？

    後知後覺地發現，和紀凜已經到了男大防的年紀。

    雖然隻過了三年，可是八歲的不再是小孩子，在古代人眼中馬上就要變“大姑娘”。

    十五歲的太子，再過兩年，更是快到談婚論嫁的年齡。

    江雲舒想到這裏，沉默許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從此以後，和紀凜不再有任何聯係。隻在皇後逢年過節送來的賞賜中，能看到一屬於紀凜的痕跡——

    皇後的賞賜裏，每次都有那麽一兩樣，看起來完全不像皇後娘娘送的。

    比如說一個小泥人。

    比如說幾紅棗的馬尾。

    江雲舒每次都會心一笑，小心收好。

    想，紀凜這樣借著皇後的手給送東西，也不會太久了。

    時的玩伴，總會漸漸疏遠。

    然而江雲舒這一回似乎想錯了，一年、兩年、三年……皇後送來的賞賜裏，總是能看到紀凜的痕跡。

    九年後，江雲舒十七歲，紀凜已經二十四。

    如今提起太子，人們想起的第一件事，都是太子已經二十四歲卻還沒有親。

    皇帝對太子的打，早就瞞不住了。

    天下人皆知，皇帝遲遲不許太子親，是因為親後的太子就是大人了。

    隻要太子一直不親，皇帝就能一直把他當作“孩子”。

    人人都知道，皇帝繼續這樣打太子，遲早要出事。

    可是沒人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江雲舒十七歲這一年，安平侯府正要為相看親事，突逢世道大變。

    皇帝死了。

    大皇子也死了。

    太子登基了。

    紀凜登基後，連發三道旨意。

    第一道是廣納天下賢才為。

    第二道封母親為太後。

    第三道封江雲舒為皇後。

    前兩道聖旨在京中眾人的意料之中，第三道聖旨讓所有人猝不及防。

    西平侯府的二姑娘是誰？沒聽說過啊，好像是個小庶……

    為什麽選中了西平侯府？太子登基之前西平侯可曾鼎力相助太子？更不曾聽說了……

    京中眾人都懵了。

    江雲舒也懵了。

    ？皇後？

    和紀凜已經九年沒見。九年前兩人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是八歲的小孩子，紀凜也隻有十五歲！

    這麽多年過去，紀凜難道就不怕長殘了？

    有點怕紀凜長殘了……

    江雲舒在忐忑中開始格外忙碌的備婚，禮部的日日都來西平侯府，江雲舒有數不清的事要忙。

    就這樣一直忙到了大婚當天。

    天不亮江雲舒就起床梳妝，帝後大婚的儀式格外繁瑣，直到蓋著紅蓋頭坐在房的大床上，才終於能歇一口氣。

    張如水般湧來。

    江雲舒在心中描摹太子哥哥如今的相貌，然而九年沒見，實在猜不出太子哥哥變了什麽模樣……不，已經不是太子哥哥了。

    即將見到的是年輕的陛下。

    江雲舒想到這裏，張地快要不過氣來。紅蓋頭憋悶極了，掀起一角氣。

    然後又多掀開了一點，打量的房。

    房間裏的家無一不致名貴，如今掛紅，喜慶非常。可在喜慶之下，依舊看得出房間的風格十分高雅……

    咦？江雲舒的目定格在一個櫃子上。

    看到了格格不的一個陶，形狀像一坨便便……

    江雲舒驚呆了。

    品味如此高雅的房間裏，為什麽會擺著這個？

    房裏寂靜無人，江雲舒站起來，走到櫃子邊，把這坨“便便”拿在手裏端詳。

    久遠的回憶突然蘇醒了。

    想起來這坨便便是五歲的親手的，當初丟在了紀凜頭上。

    以為侍打掃時丟掉了，沒想到竟被紀凜拿了回去，還燒製了出來，一直留了這麽多年。

    江雲舒想起那一天，紀凜還了一個小泥人，就是摔倒的樣子，那個泥人呢？

    心中似有所，輕輕拉開下麵的屜，看到那個小泥人靜靜地躺在匣子裏。

    江雲舒麵疑，不明白這兩樣為什麽一個擺在外頭，一個收在櫃子裏？

    明明紀凜的小泥人栩栩如生，的便便十分不雅……應該把陶人擺在外頭，把便便藏在櫃子裏吧？

    為什麽紀凜反過來，把小泥人藏在了櫃子裏？

    江雲舒還沒想明白，就聽到了腳步聲。

    急匆匆地關上屜，來不及坐回床邊，一回頭就看到紀凜進了屋子。

    “太子哥哥！”

    江雲舒口而出，了小時候的稱呼。

    四目相對。

    江雲舒看到了現在的紀凜。

    他長高了很多、了很多、也更有氣勢了，從年的太子變了年輕的帝王。

    明明他變了很多，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江雲舒見到他的一瞬間，心中的張如水般退去。

    突然一點也不害怕了。

    江雲舒含笑看著紀凜，覺得他就是他，一直沒有變。

    紀凜走上前，輕輕摘下江雲舒已經自己提前掀開的蓋頭，又取下頭上沉甸甸的冠。

    江雲舒放鬆地舒了一口氣：“脖子都快斷了……”

    紀凜笑了：“這麽多年，雲舒妹妹還是一點沒變。”

    江雲舒立刻說道：“太子哥哥也沒變呀。”

    紀凜緩緩搖頭，他自是變了。時他隻把江雲舒當作玩伴，可在漫長的思念中，化作了男之。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紀凜想起自己第一眼見到江雲舒，依舊清晰如昨日。

    他手，把江雲舒摟在懷裏，滿足地舒了一口氣。

    或許雲舒妹妹沒說錯，他沒變。

    在他第一眼見到雲舒妹妹時，對他而言，就是獨一無二。

    【全文完】